風微涼,吹進東窗,蠟燭微微搖曳,明一端坐,風吹起衣角,而他雙手擺於雙膝之上,面色儼然,目光一直盯在牀上那昏睡的面容之上。
“嵐煥的醫術也不過爾爾,已經第三日了,你卻還沒有醒。”傾城沒有醒,而他也守了三日,雖不能說衣食住行都在這屋裡,因爲廣陵之圍方解,援兵來了之後他要指揮乘勝追擊一舉殲滅之事,但處理完政事他得了空便來。
門外一黑夜略過,燭火幾乎滅了,但又起來。
明一沒有起身,只是內力一用將不遠處的椅子挪到了自己對面,“既然來了便是客,坐下歇息片刻也好。”
簡意修嘴角淺笑,“你的功力似乎比之前更好了。”話音剛落下,人便進了屋,背對着明一,俯身在牀前,“她還是未醒來……”
明一聽得懂話裡的擔憂,他記得這背影,那一日傾城被他故意設計困在將軍府的地牢之時,就是這個人出手來救的,只是他一直未問傾城那是誰,但是他隱隱的知道,這也是他服下魅卿之後忘記的人。
簡意修回頭看明一,明一一眼便認得這是奉域的少司命,眉微皺,心中的疑團更盛。
簡意修看明一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就知道他依舊沒有記起自己,“嵐煥來了,你的魅卿之毒還沒有解嗎?難道你心上人不是傾城?”
“什麼意思……”明一被他最後那一句問得有些不自在,但更好奇這其中的含義。
“魅卿是神農寨的媚術之一,自然解藥也神秘得很,據我所知需要中魅卿之人心中愛慕之人的淚混在三十一種藥材之中才能製出解藥,聽說傾城發病時留下的淚,嵐煥可收集了不少來笑話她,莫不是解藥對你不起作用……”
“不,”明一這一句斷然的否定換來簡意修的一絲苦笑,他就知道這傻小子早就愛上了傾城,只是當初礙於自己礙於固執纔不願承認。明一被簡意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繞過那個關於心意的問題答道:“嵐煥將解藥給我了,但我仍想等傾城醒來再服下。”
昏睡三日,他掛心傾城安危如何忍心服藥。
“每日三次萬針錐心之苦,你也真是受的住……”簡意修不得不佩服面前這個人,“傾城去靈隱寺找你的時候我跟過去雖是護她而去,但也很好奇這臨蘇未來的帝王,傾城選擇輔佐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初次見你只覺得你傻得很,如今卻越來越沉穩大氣了。”
果然,之前他們是認識的。
“原來我們也認識很久了……”
“是很久,但或許我們的一切都和傾城有關,所以忘記她我也變得不存在了。畢竟我們的相識就是傾城安排的,有時候我能夠理解傾城爲何不希望你解了魅卿之毒,因爲我也不希望你再喊我大哥,那樣我會覺得對你太過虧欠。”
明一凝眉,“你也很喜歡傾城吧……”這不是個問題,是句感慨,他能感受得到,簡意修語氣裡那掩藏不住的關懷,以及對自己弱弱的敵意。
“我認識她比你早,曾經我以爲自己因爲我的宿命放棄她是無奈,是命運的捉弄,但是自從知道她的身份之後,我才明白,我其實是被她放棄的那個,放棄我她選擇了你,我曾不能理解她爲何這樣做,知道如今都不明白……”
“所以你纔想殺了我,毀了臨蘇,讓她不得不再選擇你?”明一的聲音清冽,自從看到簡意修的臉之後,他便有了某種猜想,與他深聊之後,便覺得正是如此。
簡意修愣了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薛相就算有起義之心多年,但爲何選在此時暴動?叛軍一路從邊陲來到廣陵背後到底是什麼在助力?”
簡意修的雙目沒有閃躲,直面明一的質疑,“真是長大了……但到底還是那個小和尚,若換做我是你,即便懷疑也不會問出口,因爲我是奉域,而你是臨蘇……”
“在這間屋子裡,你只是我遺忘了的舊人。”
一句舊人,簡意修想起了這一路以來的很多事,“明一,我再最後一次做一回你的大哥,其實從你出靈隱島以來追殺你的人就是奉域的人,你猜想的沒錯,薛相爺是被我勸服的,而那個屈老道也是奉域的人,只是他貪戀權欲背叛了奉域,這一次也是我重新利用的。其中緣由我不想說,你也能猜得到,我只想告訴你,你生在帝王家就誰也不能信,包括至親至愛。”
簡意修的字字句句出自真心,明一三分明白七分糊塗,但他感受得到他的無奈,看着他走進傾城,那伸出的手卻遲遲不敢落在,懸在她的臉龐之上,眼中滿是不捨,“從知道你是晉城公主之事,我才明白你對我是多無情……”
“但你對傾城卻始終有情有義……”明一不管那些他說的真實,他此刻竟十分同情簡意修,“你本可大舉揮兵將我滅在這廣陵,但是你沒有,守住她性命的不是我,而是你……”
沒有援兵,明一根本不信是自己的神武纔打退了叛軍,他知道這背後一定有什麼,當簡意修出現的時候他才解開了謎團,成也是他敗也是他,而這一場叛亂平亂他與傾城都不過是這盤棋局裡的棋子。
他終是不忍,不忍毀了他,毀了傾城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