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沒有關切,而是冷冷的幾近於語調平穩的責備,潘以樓此刻看着眼前自己的正出嫡女,年過不惑的臉上似乎的露出了絲絲的嫌惡。
“蘭傾,你十六了,是大人了,平時再怎麼刁鑽玩佞爹都沒有管過你。可是這一次,茲事體大,萬一你真出了點什麼事,那叫爲父如何向定遠侯交代!”
說的好像義正言辭,但骨子裡可能巴不得她早點死,韶蘭傾看着此時潘以樓眼中那一抹迅速浮過的嫌惡,心中之意,溢於言表。
這裡的人,除了三七是全心全意待她好之外,其餘的,全都是各懷鬼胎,言不由衷。想想權利有時候真的如此可怕,可以讓身邊最親近的人爲之轉變成這樣?韶蘭傾突然間心裡感到悲涼,是替那原先死去的潘府嫡女不值!
雖然原來的韶蘭傾不學無術,傻氣驕佞,但是對於她的親人,她是一百個放心信任的!可是這種信任,最後都換來了什麼?欺騙,算計,利用,甚至是謀害!
一個用真心去活的人,而最後下場居然如此慘淡?韶蘭傾感慨之餘更顯悲憤!因爲--從今以後,她就是潘府嫡女,而潘府嫡女……則就是她!
一想到將來所將要面對的種種,韶蘭傾心頭就是一陣冷笑,她說過,這個世界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人若犯我,那麼……
目光,微微的閃了閃,看着眼前,韶蘭傾慢擡起頭來,一個一個的仔細打量。
那一晚……究竟是誰推了她?是奪了她權的父親?還是嫉妒她的姐妹?又或者是看她不太順眼的姨娘?心裡暫時還沒有定數,只能日後一步步查了。
眼眸轉了轉,心中已是千里。此刻,潘以樓見她不答,不由的微沉下臉來,再次說道:“蘭傾,你是定遠侯唯一的外孫女,他愛惜你,望你成才,而你呢?怎可如此不知輕重?令他老人家傷心!”
冠冕堂皇的話如大帽子般扣下,扣的韶蘭傾心底發笑。而這時,一旁的潘箏按捺不住,一個上前開口道:“蘭傾,爹爹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答?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真不知道定遠侯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外孫女!”
說話的成分,羨慕嫉妒恨!聞言韶蘭傾斂眸,眸光微冷。
“我外公怎麼會有我這麼個外孫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沒有的了。唉,想想也是,二姨娘早年賣身潘家,這麼多年了,怕是連自己的親爹都不知是死是活,那你又如何知自己的外公是個什麼樣兒呢……?”
挑着眉,笑意瀲瀲,滿意的看着面前臉色突然煞白的潘箏及一旁的二姨娘王氏,韶蘭傾保持微笑,模樣天真無邪!
“你!你--”
“我?我怎麼了?”
哼,以前的韶蘭傾是太好說話了,以致於使得他們忘記了一點東西。在這個府邸裡,她是當家人,所有的東事情,她說了算!
“蘭傾,怎麼對箏兒說話的?她是你姐姐,你要有起碼的尊敬與禮貌。”
沉着臉,明顯是相幫,畢竟人家的母親此刻健在,經常吹着枕邊風,而自己的母親呢,卻已早是香消玉殞,撒手人寰,所以孰親孰遠,潘以樓會分,而且……還分的很好。
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韶蘭傾保持微笑,不由的開口緩緩道:“是啊,是該有起碼的尊敬與禮貌。但是……不是我對她,而是她對我。”
坐在牀邊,就是不站起來,看着面前個個豎立的人,韶蘭傾很不給面子的笑容燦爛,言語輕諧:“爹爹難道忘了?我,韶蘭傾,是這整個潘府的正出嫡女,而她潘箏,只不過是一介卑微庶女,身份不高,地位不濟,要想得到我尊敬和禮貌,恐怕……呵呵。”
話說的輕便,但句句抨擊,句句諷刺!潘以樓詫異的對上面前談笑間猛放狠話的女兒,心中不知道爲什麼,隱約一種不安之感在潛意識裡不斷慢慢擴放。
“你……”
不知道該反駁什麼,因爲對方句句在理,潘以樓回頭一掃身後面色煞白的潘箏及其他幾人,一雙眼眸微有黑沉。
他這個女兒,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雖然從前驕橫任性,但言語行爲處處幼稚,何時這般的犀利過?
今日沒說幾句,但開口閉口提的都是嫡女、權利,潘以樓皺眉,不明是他自己多想了?還是她韶蘭傾隱約在向他傳達什麼?
屋內一片安靜,大家心懷各想,韶蘭傾一一掃視衆人,毫不掩飾的觀察他們的表情。
呵!今日之話,她是言重,但是她不怕和他們撕破臉皮,因爲……狗急了跳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對她下了毒手!
氣氛……有一點的怪,大家誰都不說話。雖然潘箏等人氣的要死,但是嫡庶之別,尊卑之長,只能讓她絞着帕子在那裡幹瞪!
“蘭傾,你纔剛好,少說那些傷和氣的話。你現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將身子養好,不然爹怎麼會有面目去面對你外公定遠侯?”
知道話鋒不對,潘以樓另找話題,像慈父般語重心長,開始假模假樣的關心起她的身體。但是--晚了。
如果說從一開始他就先提這個,那韶蘭傾還會覺得他心裡多多少少是有她這個女兒的!可是現在,原形畢露,再說其他,已是毫無用處!所以……
笑,慢慢的揚起,天真而又清澈,可是在韶蘭傾的心裡,此刻卻是冰冷嚴酷,就如寒冬臘九!
“是啊,我不能讓爹爹沒有面目去見外公。爹爹對我這麼好,外公又這麼疼惜愛重我,我是該要奮發圖強,好好的勵精圖治一番的!這樣吧爹爹,反正你剛纔也說了,我十六了,是大人了,那麼從今往後,府中的一切事宜就全都交還由我來打點吧,房產,地產,商鋪,酒樓……”
緩緩的說出她的話,清楚的觀察對方的每一個表情,果然,他最在意的還是他的權利,此時聽說被奪,馬上做出反應。
“呵呵,蘭傾,怎麼想到要掌管府邸啦?這麼多年,都是由爹爹打理的,你此時說要,難道是不信任爹爹?”
立馬改善語氣的陪着笑臉,潘以樓此時話中有話,以信任爲由出言相激。
可是韶蘭傾不理,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歪着頭,天真爛漫,笑逐顏開:“爹爹說到哪裡去啦?我不過是要學做正事,想給你和外公臉上爭光,又怎來不信任爹爹之說?爹你不是常教導蘭傾要爭氣,要成才,如今蘭傾想按你的話做了,你怎麼反而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哦~~我知道了,爹爹你一定要高興過頭了吧?想着蘭傾這麼懂事,心裡深感欣慰!呵呵,不要啦,這是應該的,改天我就修書外公,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也讓他老人家一起高興高興。”
搬出定遠侯來震懾,不給對方任何反駁的機會,望着此時的潘以樓,韶蘭傾甜甜一笑,而心中卻淡冷如冰道:哼,從今以後,她要拿回屬於她的全部!
見潘以樓沉默着不予表態,韶蘭傾心底暗笑,在掠過屋中每一個人的臉色後,開口復又說道:“爹爹,怎麼,有問題嗎?如果有,那就算了,大不了等下次修書時我給外公解釋一下,就說府中之事確有困難……”
以退爲進,欲攻先守,別以爲只有他潘以樓會玩文字遊戲,她,韶蘭傾,又何嘗不會呢?
果然,一聽她三番四次的提到定遠侯,潘以樓色變,急忙上前連聲應道:“沒問題,沒問題,等過兩天,我就給你交接。”
話說出口,猶如刀割嫩肉般疼痛,潘以樓望着眼前自己似乎不再認識的女兒,眼中潮起潮涌,臉色微有暗沉。
“今兒就到這兒吧,蘭傾你好生休息,爹爹事務繁忙,就此先去了。”
甩過袖,不願在這兒再待半分,潘以樓扭頭率先而出,而身後他的那些姨娘庶女則緊緊跟着,竟是沒有一個開口,全沒有剛纔那種來之時的氣魄與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