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的心,全部變成自己的領地。晚就晚點吧,他有耐心等。
“再過幾天,等我把事情辦完,就帶你回南越。”他的話讓她愣了愣,轉過頭來反問:“回南越?”
“當然。”他挑眉:“做我的太子妃。”
還真是要當太子妃了,她無語。
“我會先替你換個身份。”他說,語氣極爲認真:“但你記住,無論換成誰,你在我眼裡,都只是獨一無二的顏棠。”
現在,每次聽他叫自己顏棠,心中都會有種異樣的柔軟。
有一個,只把你當做是獨一無二的你,來寵愛。這樣的感覺,難以言喻。尤其是對曾經被當成別人替身的她而言。她的身體,也漸漸柔軟下來,輕靠在他的懷裡。
他立刻得寸進尺:“再要一次,好不好?”話音未落,便又從背後……
番繾綣下來,天又快亮了,他終於戀戀不捨地起身。
藉着晨光,她看見他的肩頭,撕裂了一條兩寸餘長的口子,儘管不再流血,入眼卻依舊猙獰。
“在外面小心一點。”她將臉半掩在被子裡,低聲嘟噥。
可他仍掉聽得分明,眼中浮起溫暖,又俯下身吻了吻她:“好,爲了你,我會更小心。”
他閃身出門,她發了一會兒怔,才閉上眼睛補眠……
而那天,彥祖又鬧了一次鳳御宮。
在早朝時分,他大搖大擺地進了殿,再次質問馮耀威,爲何沒有找到女皇。這一次,馮紹和馮野都在場。
馮耀威儘管心中已經怒火沖天,但還是不得不強壓住,把目光投向馮紹。
他沉吟了一下,站了出來,語氣極爲懇切:“殿下恕罪,我已親率御林軍找遍整個帝都,無奈並未發現陛下的蹤跡,但是並未放棄,現在周邊的城鎮,也在着力尋找,一定會給殿下一個交待。”
“交待?像你們這樣推脫磨蹭下去,即便找到,只怕也已是屍體,到時候,要如何向天下子民交待?”彥祖冷笑着反問。
“那麼,依殿下的意思呢?”馮紹反問。
彥祖像是被反問住了,一時之間無話。
馮耀威立刻抓住時機開口:“找尋陛下一事,馮紹的確已經盡了力,現在只能靜候消息,希望陛下吉人天相,能逃過此劫。”
此言一出,將責任盡數推給馮紹,找不到,也是他的過失,找到麼……不可能。
而自始自終,馮野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彥祖轉過臉來,看着馮野:“二王爺不用回馮城守邊關了麼?”
馮野依舊沉默,馮紹代爲答話:“因爲陛下失蹤,大哥憂心如焚,所以暫且留在帝都。”
彥祖玩味地笑了笑:“好一個憂心如焚,不過現在局勢可不容樂觀,雖說我上次回去,緩和了父王的失子之痛,南越國內,可仍有人叫囂,要爲我二哥報仇呢,還是不要太掉輕心爲好。”
“多謝殿下提醒。”馮野低沉地丟出一句,眼底有些譏嘲。
彥祖卻似全然未察,向高臺之上的馮耀威拱了拱手:“我且再等三日,若還是無消息,我也只好回南越了。”
態度變化如此之快,讓其他不知情的人,都在心中暗嘲,原來這三殿下尋妻,也不過是演場苦情戲罷了,並無多少真心。
而某些明瞭的人,卻是心中發澀,又言說不得。
彥祖出了宮,並未回驛館,而是去了那日與馮紹相見的酒館。
依舊是天字一號房,到了中午時分,又多了一人,白衣勝雪,冷眸如冰。
“怕是再過些時日,你大哥就要被立爲太子了。”彥祖轉動着手中的酒杯,眼神中透着邪念。
馮紹悠悠抿了一口酒,擡起眼望向窗外:“老爺子自己的江山,都未必坐得穩,還立太子。”
“怎麼,你已有計劃?”彥祖挑眉。
馮紹淡知以應,並不作答。
“鳳歌在哪?”彥祖又問。
“宮中。”馮紹動了動嘴脣,吐出兩個字。
彥祖眼神一閃:“這倒藏得巧妙。”
馮紹彎了彎脣:“老爺大大概永遠未曾想到,明宮之下,還有地宮。”
彥祖大
笑,與馮紹碰杯:“他對你,實在過於放心。”
“太自負的人,永遠死亡得最慘。”馮紹輕描淡寫地說,眼角的餘風,掠過彥祖。
彥祖眸光流動,半趴在桌上,湊近馮紹,聲音低而陰柔:“你錯了,我不自負,我是天下最謹慎之人。”
馮紹深深看了他片刻,一笑:“你我的確是同一類人。”
“所以你可以做我,我可以做你。”彥祖也笑了笑。
再次碰杯,一乾而盡,兩人倆轉酒樽,點滴未剩。世間再不可能有,比他們更默契的盟友。
他可以做“他”,“他”亦可以做他。
酒過幾巡,馮紹終究還是猶豫着,將心中想問的話,問出了口:“她還好吧?”
彥祖原本深邃詭譎的眸子,頓時泛開一抹柔和的光:“好。”
馮紹怔然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開視線,又狠抿了一口酒。
彥祖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喝酒。
過了地晌,馮紹沉沉一嘆:“你帶她走吧,好好對她。”
“當然,她是我娘子。”彥祖的笑容雖然看起來玩世不恭,口氣卻不容置疑。
馮紹苦笑,其實她和他,也同樣拜過堂,成過親。只是終究,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喝完酒,已是暮色深垂,二人本該就此分道揚鑣,彥祖卻說:“我也想去地宮。”
馮紹微徵,最後點了點頭。一前一後地走,又各自喬裝改扮,無人看出他們是同路人。
地宮的入口,亦在幽寧山,藉由狹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行的地道,穿過半個帝都,便到了真正的皇宮下方。
誰也想不到,在這幽深的地底,居然有如此宏大精緻的建築。
站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央,馮紹第一次,展現了和在外面截然不同的樣子:他攤開雙手,如真正君臨天下的王,豪邁驕傲的笑聲,在整個宮中迴盪。
這裡,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而且,只屬於他。
彥祖負手站在一邊,也幽然微笑。
他知道,任何人的成就,都需要有人分享,即便是馮紹,即便是他自己。“鳳歌呢?”彥祖隨後問道。
馮紹深深看了看他,轉身先行。
彥祖跟在他身的一,到了一間寢殿之外,裡面有夜明珠的白光,透過窗櫺上的薄紗,可以看見其中有一人,正猶如困獸般走來走去。
當發現外面有人,她立刻衝到門邊,急切地喊道:“馮紹,放我出去。”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求求你,放我出去……”她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些哭腔。
“只怪你自己,太貪心。”馮紹終於開口,聲音冷然。
“是我錯了……紹……我求你……不要把我關在這裡……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求能出去……”鳳歌痛哭,她真的害怕了,被獨自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每日只有一個啞奴爲她送飯送水,馮紹幾天纔來一次,而且無論她怎麼呼喊,他都不跟她說話。
“我不信你。”馮紹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便帶着彥祖徑直離開,鳳歌的哭聲,在他們身後,越來越遠……
“你倒是真狠心。”彥祖呵呵一笑。
“我已經放她走,是她自己要回來找死。”馮紹冷哼了一聲。
彥祖摸了摸下巴,眼神裡有奇怪的笑意:“我一直分不清,你到底更愛她們在的那一個?”
馮紹的背影微微停滯了一下,又瞬間恢復如常,許久才嘆息一聲:“或許,連我自己都分不清。”
初時,只因她像“她”,可到最後,卻不知心中所住的,究竟是誰。
看着她們,都覺得痛,只是那痛,又各有不同。
鳳歌不馴,他想將她禁錮在身邊,而海棠,他卻願意放她走,遠離這吃人的漩渦。他只盼,她們都能平安。
彥祖在他們身後,無聲地笑了笑。或許,他比他們幸運,至少不用如此在兩個女人之間抉擇。然而,他和她之間,亦有秘密,需要隱瞞一生。所以其實,誰也不比誰,對愛安心。
又走過了漫長的迴廊,到了另一間廂房門口,這間,或許更應該叫牢房。
裡面的人,被手臂粗的鐵鏈鎖着吊起,身體上滿
是班斑斑的傷痕,一張臉掩在披散下來的亂髮之中,看不清相貌。
彥祖蹙眉:“是誰?”
馮紹微挑嘴角:“你的一個故人。”
“我的故人?”彥祖訝然反問。
而這時,房中的人,忽然擡起頭來,發往兩邊散落,露出了一張醜陋可怖的臉。
彥祖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閃過驚詫:“他沒死?”
“我怎麼捨得讓他這麼容易地死?”馮紹的笑,優雅而殘忍。
“也是。”彥祖點頭,眼底閃過同樣殘忍的寒光:“真正的深仇大恨,會不想對方死,只想對方時刻睡在等死的恐懼中,長長久久地活着。”
再沒有說話,兩人在地宮中,悠悠轉了一圈,便又自暗道離開。走之前,彥祖笑望馮紹:“這幾天,我恐怕還要借用你的東西。”
“無妨。”馮紹手一揮,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而那晚,馮紹回到王府,剛進書房就警覺地眯起眼睛:“是誰?”
有一人從暗處站起來:“告訴我,她現在在哪?”
馮紹笑了,神情變得鬆懈:“原來是大哥,你問誰?”
“不要在我面前裝。”馮野低吼:“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有舍纔有得,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大哥?”馮紹走到他面前站定,笑容裡含着淡諷。
“我說了,我只是想見她一面。”他咆哮。
“見了又如何?她身邊已有別人。”馮紹說這句話時,自己眼中也有抹苦澀。
馮野在那一刻,沒有言語,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卻似在輕顫。
“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他頓住,聲音壓得極低,吐字艱難:“幫我。”
馮紹一愣,隨即大笑:“這好像是大哥第一次求我幫忙。”
“是。”馮野咬牙,卻依舊不得不承認。現在,能幫他找到她的人,只有馮紹。
馮紹背對着他,慢吞吞地點燃案上的燭火,迴轉身來,欣賞馮野眼中的脆弱,半晌,粲然一笑:“好,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幫你一次。”
馮野明顯在壓抑自己的脾氣,喘息很重,但什麼也沒說,轉身而去。
馮紹卻在他踏出門的一刻出聲:“其實我對你,比你對我要好得多,我即便求你,你也不曾幫過我。”
馮野的背影一僵,隨即加快腳步離開。
馮紹則坐在那昏暗的燈影裡,記憶裡陳舊的片段,又一次涌出……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裡,卻聽着馮野在溫暖如春的屋中,歡快地笑,那一年,他們都是五歲。
他哭着求馮野,幫他向父親求情,給娘請大夫,卻只換來一記冷漠的眼神,那一年他們都是十歲。
而十歲以後,便再也沒有記憶了,因爲他告訴自己,要做一個沒有心的人。
做得很發了,尤其是當他殺人的時候,他真的像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不,是魔。
紅玉說得對,他是魔,血和淚澆築成的魔。
打開門,他飛身躍上高樓,俯瞰整個馮府,幽然冷笑。總有一天,這裡,也會變成修羅的煉獄……
次日響午,於嬤嬤爲顏棠帶來一封信。
“誰的?”顏棠疑惑地問。
於嬤嬤搖動頭表示不知,眼中卻有一絲憂慮。
顏棠拆開來看,頓時愣住:野欲與你見最後一面,今夜子時,護城河邊。
顏棠的指尖不自覺地將那張紙,攥出了褶皺,呼吸也變得沉重。這封信裡說的是真的嗎?馮野要與自己見面?爲什麼?腦子裡亂糟糟的,她什麼也想不清楚。
於嬤嬤自然地瞟見了那行字,卻還是假裝不知,輕聲問:“怎麼了?”
顏棠無措地看着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馮野……馮野他……
”要見你?“於嬤嬤見她委實艱難,接了後半句話。
顏棠點點頭,眼中一片茫然。
若是以前,她也許會義無反顧地赴約,只求問個明白,爲何他當初會拋下自己,不告而別。
但現在,無論從名分還是事實上,她都已是彥祖的妻子,要怎麼去見馮野?可是信上說,這是最後一面。她閉了閉眼睛,心中發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