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一次

他給過她太多溫暖,在他需要溫暖的時候,自己也不該吝惜。

彥祖的眼睛一直閉着,可是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睫毛卻似蝶翼般一顫,心底響起個聲音:今後的路,真的不是你獨自走了嗎?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房中已經只剩下顏棠一個人,南越的陽光,似乎比本國稀疏,互此刻仍未穿進窗櫺,因而即使是白晝,卻仍感覺陰冷。

剛起身,昨天調派給她的貼身丫環韻兒便進來了,服侍她洗漱。

說來也奇怪,這個韻兒並不像一般的下人那樣態度殷勤,反而有幾分冷淡,幾乎不笑。

當顏棠梳洗完畢,韻兒便領着她去用膳食,依舊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不過顏棠自身也不是熱鬧的性子,所以也未覺得特別不適。

一主一僕,就這樣走在悠長的走廊裡,外人看來,倒像是有種默契。到了膳廳,依舊只有她一個人,彥祖不在。

”殿下去上早朝了。“韻兒又是淡淡地一句,算是解釋。

顏棠點了個頭,也沒有再多問。

用完早膳,韻兒站在旁邊,眼睛看着腳面:”主子吩咐帶你出去逛逛,你要去哪?”

顏棠無言,這裡人生地不熟,她怎麼知道該去哪:“就到街上隨便走走吧。”

韻兒便徑自在前面先行,走向預先準備好的馬車。而她們乘坐的馬車剛一出府,便被人暗中跟上……

南越的市集,也不如本國熱鬧,也給人種冷清的味道。

顏棠瞟了瞟身邊的韻兒,覺得也許是什麼樣的山水,出什麼樣的人。

然而彥祖,又似乎是個例外,她想起當初他的自來熟。可轉念想起昨晚的他,又覺得,或許他的真實性格,亦是同南越的陽光一般冷清。

她似乎,總是無法瞭解他,顏棠心中生出些悵然,不自覺嘆了口氣。

“停下。”身邊的韻兒,忽然招呼車伕。

在顏棠還不明所以時,她已經跳下馬車,對顏棠伸出手:“我陪你步行。”

顏棠這才明白,她大約是把自己剛纔的那聲嘆氣,理解爲覺得坐馬車逛街太無聊。

剛想解釋,卻看見她的手腕處,似乎有刀傷的舊痕。還未來得及細看,韻兒眼神一凝,脣抿成一條冷漠的直線,垂眸而立。

顏棠有些尷尬,終於將手覆上她的手,由她扶着下車。而她的腳剛一落地,韻兒的手就立刻放開,似乎極不願與她碰觸。

顏棠心中不覺有些悶,不知彥祖爲何會給她安排這樣一個不好相處的丫環。一路上都很沉悶,顏棠也無太多興致,隨意走馬觀花,便罷了,什麼也沒買。

直到在偏僻的街角,她看見了那個賣蜜桃酥的攤子。她曾經,擁有過兩支這樣晶瑩的蜜桃酥,可是,都碎了。微微苦笑,卻聽身邊響起一個聲音:“姑娘喜歡那蜜桃酥?”

她詫然回頭,看見一個穿藏藍衣衫的男子,長得倒是儀表堂堂,也不知爲何,眉目間卻像是有種氣息,讓人覺得不舒服。

沒有回話,她只是淡笑了一下,便轉身走往另一個方向,卻未料到,那個人又跟了上來,卻並不走近,保持着三五步的距離,臉上始終帶着興味的笑容。

顏棠不由皺眉,她並不喜歡被陌生人搭訕,更何況是尾隨跟蹤。

“我們回府吧。”而還沒等她下決定,身邊的韻兒就開口了,她的眼中,也是同樣的嫌惡。

那一刻,顏棠竟覺得眼前的人,有幾分親切,笑了笑:“好。”

韻兒看見她笑的時候,眼神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但馬上又移開目光,走到顏棠身後,刻意割斷那男子投往顏棠的視線。

可就在她們準備上馬車的時候,那個男子竟然疾走幾步,攔到她們面前:“姑娘,在下想請你去隔壁茶樓坐坐,可願意賞臉?”

“你我素不相識,還是不必了吧。”顏棠對這樣的糾纏真的是惱了,直接拒絕,沒有給絲毫餘地。

那男子竟嬉皮笑臉地想來拉她的袖子,可還沒挨着邊角,便發出一聲痛哼,手垂了下去。

顏棠清晰地看見,

上面多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是韻兒出的手,顏棠有些詫異地轉頭看她,她卻只是盯着那男子,眼中威脅深重:“若再造次,我就乾脆廢了你這隻手。

那男人捂着手腕,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們上馬車離去,脣邊忽然泛開一絲冷笑。看來彥祖對這個太子妃的確看重,就算是身邊隨侍的丫環,都是一流高手。

而顏棠到此刻,也終於明白爲何會安排韻兒在自己身邊,原來她不僅是丫環,還是保鏢。

“方纔謝謝你。”她微笑。

韻兒卻將臉轉向穿外:“這是奴婢的本分。”

顏棠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便也轉過頭,望向另一邊的窗外,再未言語。回了府,韻兒將她送回房,便離開了,又留下她,獨坐了一個上午,昏昏沉沉中,竟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彥祖回來時看到的她,像只慵懶的小貓,眼中不覺浮起幾分笑意。故意不聲不響地走到她身邊,抓起她的一縷頭髮,撓她的鼻尖,她在那咱麻癢中醒來,看見了他,揉揉眼睛坐起來:“你回來了?”

“嗯,剛上完早朝。”他將她抱到膝蓋上坐着。今天的他,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昨晚的反常,都消失不見。

顏棠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或許就這樣,只看到他的某一面,反而更好吧。每個人都有不願爲他人所知的秘密。

“早上出去逛得怎樣?”彥祖笑問。

顏棠撇了撇嘴:“不怎麼樣。”

“哦?”彥祖挑眉:“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在途中是同上個討厭的人。”顏棠打了個呵欠,還是有些犯困。

“還有人敢惹我娘子?”彥祖的口氣雖然聽起來是玩笑,眼神中卻有陰霾。

“也沒事,韻兒給過他教訓了。”顏棠半靠在他肩頭,聞着從窗外沁進來的桂花香,隨口說:“快中秋了吧。”

彥祖眼神一怔,隨後笑着點頭:“對。”

顏棠沒再說話,眼中露出一絲感傷,她已沒有家,再無團圓夜。

“這裡便是你的家。”彥祖彷彿,真的會讀心術。

顏棠心中有些暖,靠他靠得更緊了些。她現在,好像真折開始接受身邊的人,是自己的夫君。

他們或許會,過一輩子。

“今兒晚些時候,我帶你去見我父皇。”彥祖的聲音,讓顏棠仰起臉,眼中有絲猶疑:“這麼快?”

“當然,我要讓你儘快真正冊封爲太子妃,給你名分。”他蜻蜓點水地一吻。

顏棠又低下頭去,其實她並不想要太子妃的名頭,想起皇宮裡那些複雜紛繁的心思鬥爭,她就覺得累。

“以後,並不需要你做什麼。”他玩着她纖細潔白的手指,溫柔安慰:“一切有我。”

她略微安心了些,點了點頭。

用過午膳,彥祖又抱着她,悠悠長長地睡了個下午覺,才動身進宮。南越的皇宮,比本王朝的更壯觀宏大,帶着種霸氣。未進宮門,他們的馬車便被攔住。

這裡的規矩是除了皇帝,誰都不能坐車出入,只許步行。然而從宮門到內殿,是極遠的一段路。

才走到一半,顏棠便有些乏力。

“我揹你。”彥祖笑嘻嘻地搖着她的手。

她瞥了一眼跟在身後不遠處的宮人,低斥:“別胡鬧。”

他卻真的在她面前蹲下身來。

“哎,快站起……”她尷尬地推他的肩膀,可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扯到了背上,站起一陣瘋跑。

皇宮內院,規矩嚴格,這如何使得?她着急地拍他的背:“快放我下來。”

他卻不聽,竟就這樣一路跑到金王殿。在殿門口,他將她放下來,拉着她一起仰望上房的鑲金匾額,悄聲問:“你看,像不像鳳御宮?”

她想起以前在那虛無的高位之上,俯瞰衆生的歲月,只笑了笑。卻看見他的眼中,有某種流動的冷光。男人的野心。她輕嘆。

停留了片刻,彥祖又牽着她的手,往內宮走去,到了一處叫春暖殿的門口停住。

顏棠有

些奇怪,卻被他拉着直往裡闖。門口的宮人也不敢攔陰,急匆匆地進殿稟報。

彥祖卻是一路未停,和顏棠直接進了內殿。當看清裡面的情形,顏棠在心裡暗呼了一聲老天,直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遮起來:一箇中年男人正半敞着衣袍,懷中還坐着一個同樣半裸的女子。

“參見父皇。”彥祖的稱呼,更是讓顏棠驚愕無比。

這就是南越的皇帝?大白天的上演春宮戲,而他的兒子,竟帶着自己的妻子,親臨現場。

這究竟是怎樣的父子,怎樣的宮廷?

這時,她的手被捏了捏,彥祖轉頭望她:“琴雅,你怎麼還不拜見父皇?”

琴雅便是彥祖爲她新取的名字,身份是某個富商的千金。

顏棠只好低眉斂目,儘量將視線從那對男女身上避開,行了個禮:“民女拜見皇上。”

那皇帝倒根本不以爲意,似乎對此等情形,已習以爲常,手還環在那女子纖腰之上,語氣隨意慵懶地問彥祖:“爲何要帶她來見朕?”

“兒臣想娶琴雅爲妻。”彥祖回答。

“哦?”皇帝瞟了顏棠一眼,目光中有淡淡的不屑。

“是,懇請父皇下詔封妃。”彥祖言語簡潔,明明話中有個“懇請”,卻感覺不出來絲毫敬意。

“你愛娶誰便娶誰。”皇帝揮揮手:“退下吧,旨意你自己擬好,朕蓋印便行,反正這種事,你已不是第一次做。”

“那理多謝父皇了。”彥祖笑笑,絲毫無推辭之意。

而在他們轉身離開的一剎那,顏棠看見一直偎在皇帝懷中的女子,忽然揚起臉來。

不知爲何,顏棠那一刻,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然而來不及細想,便被彥祖拉走。

出了春暖殿,彥祖的脣角似乎一直掛着抹笑容,眸子深邃如潭,叫人看不清深處,究竟藏着什麼。

他並末急着帶顏棠出宮,反而是在亭臺樓閣之間,四處遊走。最後,他帶她上了最高的殿閣頂端,俯瞰這一片宮闕層樓,悠悠然地吐出一句:“不久的將來,這就是我們的。”

顏棠心裡一驚。

他轉過臉來,望着她笑:“顏棠,待我睥睨天下之時,惟願身邊是你。”

下一刻,便是霸道之極的吻,高處的風,在耳畔獵獵作響,似欲載入一同歸去……

沒過多久,便是中秋。這一天彥祖卻早早便出了門,直到傍晚還沒回來。等到月如玉盤,高懸夜空,他仍掉未歸,她便一個人坐到院中賞月。

韻兒給她端來了月餅,她吃着其間軟糯的蓮蓉,卻怎麼都覺得,比不上於嬤嬤做的味道,不禁又撫着腕上的玉鐲,思念神傷。

想起前幾日,彥祖還說,這裡已是她的家,然而在這個家中過的第一個中秋,卻這般孤單。

韻兒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傷感的神情半晌,轉身出了院門,去找宋侍官,問主子可曾回來。

他有些詫異,調侃:“你這是爲女主子來找的麼?”

韻兒語氣僵硬:“我不過儘自己該盡的本分,沒回來就算了。”說完便走,再不理人。

他沉吟了會兒,去了密室,不多時,彥祖出來了,去往顏棠所在的院子。

“今日忙,我特意先趕回來陪你賞會兒月,再出去辦事。”彥祖笑得溫文爾雅。

“哦,你且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她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他體貼,她也謙讓。

“無妨。”彥祖坐下,和她一起吃月餅喝茶,卻始終話不多。過了大半個時辰,又匆匆離去,臨走之前還說今晚未必能回得來。

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黑暗裡,顏棠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總覺得他和平時不同。

那一夜,他果然沒回來,直到第二天早上時分才見到他,神色間似乎有疲倦。

“昨晚熬久了麼?”她問。

“嗯,有點重要的事,幾乎通宵未睡。”彥祖笑笑。

“那你去睡會兒吧。”顏棠見他無神的樣子,有些擔心。

“好。”他答應,卻拉她一同上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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