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從未見烏以風這般猶疑過,於是再問:“是不是我家王爺又惹皇上不高興了?”
烏以風躲開沈有容的眼神,連說幾句沒有,又說不知道,匆忙去了,沈有容越聽越是後怕,對安兒說道:“你進去和皇爺爺請安吧,媽媽去把你三叔請來,和你一塊玩耍。”
安兒歡天喜地的進去了,而沈有容則去了李君威所居的宮殿,如今三皇子也十三歲多了,即便本朝沒有那許多規矩,他也不適合與母妃同住,而因爲不久要遷都申京,也就沒讓在紫禁城外另收拾宮殿,而皇帝對幼子寵愛的很,之讓人把旁邊宮殿收拾出來,讓李君威住着。
畢竟叔嫂有別,沈有容沒有進去,見李君威迎了出來,立刻拉他到了一旁,讓侍衛們退開,低聲說道:“老三,你可要幫幫嫂嫂,幫幫你大哥呀。”
“這是怎麼了?”李君威登時不明白起來。
沈有容說道:“今天你大哥回來,發了好大個的火兒,誰也勸說不住,我去說一嘴,還被罵了,我不放心他,就在書房外聽了一耳朵,你大哥竟然說什麼殺人的事,雖說皇子辦差,又是軍中之事,懲戒除暴是常有的事,但你大哥這次讓英王府衛隊出手,可是干犯了律條,他手下的人又是蠢笨的很,一點不聽勸,我有心告知皇上,可又怕皇上生氣,鬧了你大哥,只能求到你這裡來,你大哥一向對你好,你去幫着攔一攔可好?”
沈有容本不知道英王要做什麼事,卻也不敢裝作不知,左思右想,唯有讓老三幫忙阻攔最合適,若是細枝末節的小事,讓老三破壞了,他也不會四處嚷嚷,若真有什麼大事,老三出面阻攔,還有個迴旋的餘地。
李君威本就是個灑脫的性子,和誰關係都很好,他年紀小,長兄長嫂沒少疼愛,聽嫂嫂這般說,拍着胸脯保證去辦,正要走,卻見御前侍衛來了,說是皇帝喚三皇子去御書房。
沈有容以爲是安兒在御書房裡等不及,皇帝纔來喚人的,但與李君威一道去了卻發現不同,安兒和兩個公主被送了出來,正由皇后宮裡的女官帶去長春宮,御書房內外侍衛進進出出,更添幾分緊張,侍衛見到沈有容,說道:“王妃,皇上說了,請您去長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
“哦,是這樣啊。”沈有容故作鎮定,去了長春宮,強顏歡笑的與皇后說了一會話,商定了明日去申京的事,便是尋了個理由離開了。
到了宮門前,侍女迎了上來,低聲說道:“王妃,您進去後不久,御前的侍衛長烏以風就帶了大隊人出來,三十多人,行跡匆匆的去了。”
沈有容心裡打鼓:“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但如今已經是這個局面,不管出了什麼事也不能慌張,沈有容問:“可見三皇子出來?”
“沒呢。”
沈有容長出一口氣:“那還好,還有轉圜。”
她也不敢在宮門多停留,離了幾百步,在出入的必經之路攔着,過了小半時辰就見李君威帶十餘名侍衛騎馬出了皇城,一身蟒袍,腰懸刀槍,沈有容當街攔住,一看是英王妃,李君威問:“嫂嫂,你怎麼在這裡?”
“老三,是不是你大哥出事了?”沈有容也不賣關子,直接問道。
李君威想起御書房中父親的交代,搖搖頭:“不可說,我這是皇命在身。”
“老三,看在嫂嫂面上,看在安兒姐弟的面上,你...........。”沈有容更是認定夫婿捅了大簍子,說不定真幹出了殺弟造反的事。
李君威擡手讓侍衛們退開,低聲說道:“嫂嫂莫要擔心,兄弟之間哪有不打打鬧鬧的,不論大哥幹了什麼,父皇既然讓我帶人去處置,那就是兄弟之間的事,兄弟之間父子之間,還能有什麼大罪大惡不成?”
扔下這句話,李君威帶人快馬奔行去了,沈有容把這話細細琢磨了一遍,至少安心下來,她剛纔想讓李君威幫忙,就是不想事情鬧大,而此時真的出事了,皇帝也派了三皇子出馬,那定然也是這個心思。
擡起頭,黑壓壓的烏雲從北面滾滾而來,覆蓋了大半的京城,雲中雷聲轟鳴,想來不久後就是一場風暴,而這場風暴,還要從兩個時辰前的什剎海別院說起。
兩個時辰前,什剎海小院。
歐陽止一身短打扮,坐在了距離小院兩個街道的小攤位,吃着茶點,不多時,雜貨鋪的掌櫃走了過來,坐在了他的對面,歐陽止問:“老吳,怎麼樣?”
“歐陽先生,韓家父女就在小院之中,裡面有僕役傭人四五個,院外和鄰里有監視的哨探,我也只是發現了兩處共有四個人,似乎屬於兩撥人,看樣子應該有身手,身上也有傢伙,但咱們有二十個好手,能處理的掉。”老吳低聲說道,然後蘸着水,在桌上畫出了哨探所處的位置。
有哨探倒是沒有出乎歐陽止的預料,畢竟韓家父女和東宮有牽連,又是剛從安全局特赦出來的,安全局或許也派人監視。歐陽止問:“附近的小院和商鋪打探過沒有,莫要有伏兵在側。”
老吳搖頭說道:“定然是沒有的,至少附近幾個街區都細細打探過。”
歐陽止這才放心下來,只要這裡沒有伏兵,自己手下這二十多個好手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他見四周無人,連茶鋪的掌櫃都在櫃檯上睡覺,低聲說道:“那就先這樣,一旦發現胡爲行進去,就立刻動手。”
老吳說道:“歐陽先生,小的就擔心胡爲行不來這裡,忠嗣團裡的聯絡方式很多,他若是邀約韓君亦出去,就很難處置了。”
“不管胡爲行是否出現,一個時辰內都要動手。只要進了小院,不論男女老幼,一概殺了!”歐陽止咬牙切齒的說道。
老吳詫異:“英王不是讓您生擒活捉麼?”
“哼,若是按照他說的辦,等到了他說的倉庫,怕是我們都要被滅口了,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咱們的價值也就如此了。不如就順水推舟,先殺了韓君亦那叛徒,再逃出城去,日後用這件事拿捏着英王,想過什麼好日子沒有?”歐陽止陰狠的說道。
老吳微微點頭,低頭沉思,正此時,鄰桌挑夫打扮的人走過來,低聲說道:“歐陽先生,是胡爲行那個傢伙。”
順着那挑夫指的方向,歐陽止看到一個夥計打扮的人遠遠走來,但看上去是個二十多的青年,不似胡爲行,於是問道:“你確定是他嗎?”
挑夫說道:“絕對沒錯,胡爲行他出身忠嗣團,易了容貌,可身形沒有變化,步態也是如此,他少年時在梅花樁上摔斷過腿,後來接好了,右腿卻是斷了小半寸,走路的姿態就和別人不一樣,就衝這一點,就假冒不得。”
歐陽止撂下幾個銅錢,帶人跟了上去,果然發現這夥計直奔了韓家父女居住的小院,敲開了院門是一個僕役答話,他遞給那僕役一個什麼東西,不久就是韓芷薇出現在大門口,接了胡爲行進去。
“目標都已經到齊,開始吧,老吳,你我換換,我指揮前隊,你指揮後隊。”歐陽止臨陣卻是改了主意。
歐陽止預先把二十多人分成了前後兩隊,前隊都是剽悍敢戰的好漢子,衝進院子殺人的,後隊則是機靈迅捷的人,阻攔周圍的暗哨和支援,歐陽止本身沒有多少功夫在身,要統帥大局,原定是在後隊的,可他如今下了狠心要殺人,而手下的人要麼有忠嗣團的淵源,要麼和韓君亦是舊相識,生怕他們下不去手,於是臨時換了位置。
而在歐陽止下令動手之後,一隊挑夫慢悠悠的進了這條巷子,巷子內外有暗探,而門口不遠還有兩個硬點子,挑夫正是吸引他們的,挑夫邊聊邊走,很不惹人懷疑,但到了巷子口,打頭的挑夫一個趔趄,擔子摔在地上,裡面嘩啦滾出了十幾把刀槍火銃來,登時惹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各路密探和暗手全都緊張起來,門口的兩個人飛撲過去,喝道:“你們幹什麼的?”
挑夫邊收拾東西邊說:“我們是給戲班子送東西的,最裡面的院子是博望侯府家的,今天晚上要唱戲........。”
那兩個人蹲下一看,刀槍都是未開鋒的,而幾把火銃也是假把式,槍管都是木頭,而其他人擔子掀開一看,也都是戲服樂器之類的。
趁着這個功夫,歐陽止已經帶十幾個人從另外一個方向到了院門,一人翻身進去開門,十幾個人一擁而入,最先發現他們的是院子裡澆花的女傭,見十幾個人凶神惡煞的出來,大叫一聲,還未來得及跑,就被人一刀砍翻在地,而兩個人聽到聲音從二進的院子衝出來,殺人的傢伙照舊再砍,卻是被其中一人伸手捉住了手腕,一腳踹飛出去,二人從衣服下拔出順刀來,擋在院門前,顯然訓練有素。
歐陽止立刻催人上前,雙方短兵相接,也都有功夫在身,一個照面就分出勝負,歐陽止兩個手下被一刀刺中心臟而死,而對方二人也都受傷,其中一個腸子都出來了。
暫時擋住歐陽止的手下,其中一人吹響了脖頸中的哨子,而歐陽止喝道:“點子手硬,用暗器。”
說罷,一波飛鏢飛刀射過去,那二人自認抵擋不住,反而衝將上來,臨死前好殺了一人,而外面被挑夫吸引的人聽到哨子趕忙回援,與老吳的人戰在一起,很快就有槍聲響起。
“快衝進去,一個不留。”歐陽止喝道。
一進院落就死了四個人,剩餘的不敢猖狂,相互掩護進了院子,搜檢了小院後才進入目標所在的小樓,沿途只遇到了三個傭人,都直接殺了,歐陽止見他們磨磨蹭蹭,再行催促,這才踹開大門,二人翻滾而進,卻沒有打鬥聲傳來,片刻之後,裡面傳來一聲驚訝:“韓師傅,小薇,怎麼是你們啊?”
原來衝進去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也是忠嗣團出身,一見了韓家父女就認出來了,歐陽止一聽這因爲就明白了其中關竅,衝了進去,喝道:“殺了,全殺了!”
“歐陽先生,這是韓君亦韓師父啊。”那手下還提醒。
“他們父女背叛了忠嗣團,立刻除掉他們。”歐陽止命令道。
到底只有一人是忠嗣團出身,其餘都是歐陽止的死忠,刀劍在手,圍了上去,而帷幔之後走出一人,持一根棍棒,正是剛進來的胡爲行,歐陽止道:“一併殺了!”
然而,胡爲行之後又出來一青年,竟然雙手持銃,歐陽止見到手銃,先是側身一躲,見沒有開槍,探頭來看,這一看不要緊,手裡的刀直接掉落在地,眼瞧着手下要撲上去,連忙喝止:“住手,都住手。”
“歐陽先生,外面風聲緊的很,快都殺了吧。”一個手下提醒道。
歐陽先生卻是一眼認出來持銃這人,正是太子李君華,原本已經想要的斬草除根又有些後悔了,他原本計劃的是殺死韓家父女,然後亡命天涯的,但太子這張牌可太有用了,無論和英王談判還是和帝國談判都是王牌籌碼。
“是我大哥讓你們來殺人滅口的?”李君華已經從胡爲行拿來的兩封信裡看出是英王的字跡,他原本還踟躕,但立刻就聽到外面殺人之聲,李君華今日在這裡只是一個巧合,哪裡想到會碰到這種局面。
歐陽止索性說道:“王爺倒是沒說殺人滅口,是要擒了你們去,幾位要想不死,束手就擒吧。”
李君華見他無意點破自己的身份,也自然不說破,但聽到歐陽止承認是李君度所爲,心中不由的更是忐忑,如今英王執掌裁軍之事,京畿周邊的禁衛和陸軍都可調遣,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發生了兵變,或許自己遭襲是兵變的前奏,心道,若是如此,抵抗無用,於是把槍放在了桌子上,笑道:“既然如此,帶我去見大哥吧。”
歐陽止手下都怕他的槍,見他放下,連忙去搶,李君華不屑的看了看這羣人,說道:“好好對待我的槍,那可是大師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