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秋目睹蘋兒去後,緩步行出船艙,打量四面景物。
只見自己停身之舟,停在正中,四面畫舫相連,布成一座梅花型。
雷飛此時,也正站在船頭瞭望,遙遙對李寒秋一抱拳,道:“公子好。”
他說話聲音很大,顯然是要其他之人,全都聽到。
李寒秋舉手一招,道:“你過來。”
雷飛應了一聲,行了過來,恭恭敬敬地站在李寒秋的身側。
兩人心中都明白,在四面畫舫中,有着很多眼睛,監視着兩人。
因此,兩人必須裝作得若無其事,愈是沉着愈好。
雷飛擡頭四顧一眼,高聲說道:“公子看江南景物,比咱們秦中如何?”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江南娟秀,草長鶯飛,奼紅嫣紫,醉人如酒,比起咱們太白積雪,灞橋風柳,那是各極其奇的景象了。”
忽聞身後一人應道:“好一個各極其奇的境界!”
李寒秋回身望去,只見來人正是金陵方秀。
在方秀的身後,緊隨着一身紅衣的蘋兒。雷飛急急一抱拳,道:“見過方大俠。”
方秀一揮手道:“不用多禮。”回顧了蘋兒一眼,道:“聽這位丫頭說,世兄想遊玩一下金陵風光?”
李寒秋微微笑道:“在下和蘋姑娘談過,如是不便,也就算了。”
方秀哈哈一笑,道:“那有不便之理,我現已要他們備好健馬,不知世兄何時動身?”
李寒秋道:“在下想早去早回,如是方便,立時就可以動身了。”
方秀回顧了蘋兒一眼,道:“你要好好照顧張公子。”
蘋兒應了一聲,道:“小婢遵命。”
方秀目光轉到李寒秋的臉上,道:“在下應陪世兄走走,只是事務繁忙,恐難同行了,待今宵花會過後,在下要好好陪世兄遊賞一下江南風光。”
李寒秋道:“不敢有勞方大俠,有蘋姑娘陪我們,在下已很感激了。”
方秀微微一笑,拱手告退。
蘋兒緩步行到李寒秋身前,道:“馬已備齊,公子準備何時動身?”
李寒秋道:“姑娘去收拾一下,咱們立時動身。”
雷飛不知李寒秋何故要走,心中疑竇重重,但卻又不便多問。
蘋兒道:“小婢不用收拾了。”
雷飛擡起頭來,望了李寒秋一眼,道:“少東主,我要去嗎?”
李寒秋點點頭,道:“一起去吧!”
雷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雷飛重又走了回來,道:“現在就走麼?”
李寒秋回顧蘋兒一眼,道:“有勞姑娘帶路。”
蘋兒當先而行,帶兩人另乘一艘小舟靠岸。
岸上,早已替他們備好了三匹健馬。
兩個壯漢,守在馬旁。
蘋兒低聲說道:“三公子請上馬。”
李寒秋、雷飛齊齊應了一聲,縱身躍上馬背。
蘋兒緊隨上馬,低聲說道:“公子想到哪裡遊玩?”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在下地勢不熟,姑娘作主就是。”
蘋兒道:“小婢帶公子瞧瞧雨花臺,好麼?”
李寒秋道:“好!姑娘請走前面。”
蘋兒一抖馬繮,健馬立時向前奔去。
李寒秋緊隨在蘋兒身後居中,雷飛走在最後。
行約數裡,雷飛突然一加擋勁,快馬如箭,陡然搶到李寒秋的身側,低聲說道:“咱們要到哪裡去?”
李寒秋道:“等一人你自然知道。”
一抖繮繩,快馬如飛,直追蘋兒。
此時,已然接近雨花臺,四野荒涼,李寒秋追上蘋兒,低聲說道:“蘋姑娘,那邊一片林木,是何所在?”
蘋兒道:“那是一片很荒涼的地方,蔓草、雜林,沒有什麼好玩的。”
李寒秋道:“但安全隱秘,是麼?”
蘋兒道:“因爲沒有人去那裡,自然是很隱秘了。”
李寒秋道:“所以,咱們得去瞧瞧。”
蘋兒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好!我帶你去。”縱騎當先而行。
穿過要林望去,果見滿地荒草,深及腰際,四野不見人蹤。
李寒秋勒住馬繮,道:“這地方果是荒涼得很!”
蘋兒嫣然一笑道:“告訴你,你還不信。”
李寒秋躍下馬背,舉手一招,道:“蘋兒,你過來。”
蘋兒一躍下馬,微帶忸怩地垂着頭行了過來,道:“公子,有何吩咐?”
李寒秋緩緩坐下身子,拍拍草地,道:“坐下來。”
蘋兒稍一猶豫,緩緩地坐了下去,道:“公子有什麼事?”
李寒秋伸出手去,蘋兒卻突然垂下粉頸,但卻把嫩蔥一般的手指,交到李寒秋手中。
雙方掌指相觸,同時心頭一震。
李寒秋手指移動,突然一收五指,扣拿住了蘋兒腕穴。
蘋兒吃了一驚,霍然擡頭,望了李寒秋一眼,道:“公子這是何意?”
李寒秋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不是張三公子。”
蘋兒更是發訝道:“你是冒充的張三公子?”
李寒秋點點頭,道:“不錯!不過,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並無加害姑娘之意。”
蘋兒心情略定,緩緩說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冒充張三公子?”
李寒秋道:“在下麼,乃是你們方院主尋不着的仇人,可笑這兩日來,我一直在他身側,他竟毫無所覺,卻派出了上百的高手找我。”
蘋兒柳眉一揚,緩緩說道:“你拿住了我的腕脈,是何用心?”
李寒秋神色一整,肅然說道:“在下只想對姑娘說明幾件事,別無他意。”
蘋兒道:“你說吧!我在很用心地聽着。”
李寒秋道:“你心中敬仰的方院主,名俠實盜,表面上仁義道德,實是一個無所不爲的兇徒悍匪。”
蘋兒尖聲接道:“不許罵他。”
李寒秋道:“怎麼?姑娘可是不信在下說的話麼?”
蘋兒道:“不信!一百個不信,那方院主仁慈和藹,對我們視若子女。”
李寒秋一皺眉頭,道:“這麼看來,在下實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掩飾工夫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姑娘可是住在方家大院中麼?”
蘋兒道:“不錯啊!我從小就在那裡長大。”
李寒秋道:“你對方家在院的情形,十分熟悉了?”
蘋兒道:“一草一木,我都知道他們生長在什麼地方。”
李寒秋道:“方家大院中重重機關佈置,姑娘也知曉的了?”
蘋兒道:“那是因爲方院主俠名太著,受各方盜匪忌恨,不得不役下機關,防人偷襲。”
李寒秋冷冷說道:“如若他真是好人,也不會要你以清白女兒之身,奉陪我這個冒牌的張三公子了。”
蘋兒怔了一怔,垂首無言。
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你是誰,和那方院主有何仇恨?”
李寒秋道:“他殺了我的父母,僕從家人一體誅絕,這仇該不該報?”
蘋兒道:“如若你說的是真的,自然該報,不過……”
李寒秋道:“不過什麼?”
蘋兒道:“他爲什麼要殺你父母,誅你滿門,如你那爹爹是一個綠林巨盜,那是殺之無愧了。”
李寒秋聽她出言傷及父母,不禁臉色一變,似要發作,但他終於又隱忍了下去,說道:“因爲先父發現他名俠實盜的隱秘,所以他要殺之滅口。”
蘋兒道:“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李寒秋道:“你問亡父的名諱爲何?”
蘋兒道:“如若你今天不殺我,日後,我要打聽一下你爹爹生前的名聲如何?”
李寒秋道:“向江南二俠探聽?”
蘋兒搖搖頭,道:“自然不是他們了。”
李寒秋伸手點了蘋兒兩處穴道,道:“好!先父太極劍李清塵。”語聲一頓,接道:“在下話已說完,姑娘信與不信,在下也無法勉強於你,我點你穴道手法很輕,只要你會運氣解穴之功,多則四個時辰,少則二個時辰,穴道自會解開。”
說完,站起身子,掉頭而去。
蘋兒急急叫道:“三公子止步。”
李寒秋回過身來,道:“在下姓李,張三公子只是假冒的身份。”
蘋兒道:“李公子。”
李寒秋道:“有何見教?”
蘋兒道:“你臉上塗有易容藥物?”
李寒秋道:“不錯,怎麼樣?”
蘋兒道:“可否把你臉上的藥物除下,讓我瞧瞧你真正面目,也許咱們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李寒秋心中暗道:“讓她見到我真面目,見到方秀之時,也好描敘一番,也好使方秀心中震驚一下。”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見過之後,你好告訴那方院主?”蘋兒搖搖頭,道:“我不告訴他。”
李寒秋伸手抹去易容藥物,再從懷中取出一條絹帕,擦乾淨臉上的藥物,道:“姑娘要記清楚了,免得見到方秀時描述不詳。”
蘋兒道:“我說過不告訴他。”
李寒秋道:“你最好告訴他。”冷笑一聲,接道:“要他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去取他項上人頭,替父母報仇。”
蘋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如是日後我能證實你所說之言,我會盡力助你,公子請去吧!”
李寒秋心中暗道:“這丫頭年紀不大,但是非觀念,卻很強烈。”又望了蘋兒兩眼,纔回身而去。
行出雜林,只見雷飛早已控馬相候,低聲問道:“你殺了她?”
李寒秋搖搖頭,道:“我只是點了她的穴道,而且手法很輕。”
雷飛聳身上馬,道:“你顯現出本來面目和她相見了?”
李寒秋也隨着躍上馬背道:“我要她回去之後,說給方秀聽,也好使方秀多生疑心。”
雷飛道:“這方法很好,倒叫爲兄想不通,你何以突然離開畫舫,咱們已通過考驗之梗關,方秀、韓濤疑心已消,正是有作爲時間,突然離去,未免太可惜了。”
李寒秋縱馬而行,一面應道:“咱們不得不走。”
雷飛道:“爲什麼?”
李寒秋道:“因爲那真的張三公子,今晚可到金陵,勢必揭露出咱們僞裝身份不可。”
雷飛道:“你怎麼知道?”
李寒秋道:“那位娟姑娘告訴我的。”
雷飛道“很奇怪!張三公子今晚可到金陵,方秀還不知道,那位娟姑娘倒是先知道了?”
李寒秋道:“她早知咱們僞裝身份,如有加害之心,何以不先告訴方秀,那證明她和咱們是友非敵,最低限度,沒有加害咱們的用心。她說那張三公子要來,而且十分認真,不容人不相信了。”
雷飛低聲說道:“這娟姑娘很奇怪,她似是很神秘,以她那點年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李寒秋道:“嗯!她似是認識很多人,也似是在進行着一件事情。”
雷飛道:“最使在下不解的,她會認識那譚藥師。”
李寒秋道:“譚藥師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如何?”
雷飛道:“武林中人,對他十分敬仰,但有些人,又十分恨他。”
李寒秋道:“這似乎很矛盾,爲什麼又有人恨他呢?”
雷飛道:“這要從譚藥師的爲人說起了。”
李寒秋道:“他的爲人如何?”
雷飛道:“他爲人很奇怪,他沒有惡跡,且常有善行,只是他的善行,全憑自己的喜怒爲之。”
李寒秋道:“這話怎麼講?”
雷飛道:“譚藥師醫道精深,高明到人不斷氣,大概都可以有起死回生之能。凡是他所施救的人,據說是沒有一個死過。”
李寒秋道:“那不是很好的麼?”
雷飛笑道:“但他卻缺乏救世的醫德,有時他高興起來,不惜以各種名貴的藥物,施以救助,如是他不高興,縱然那人病死眼前,也是從不動心。”
李寒秋道:“原來如此。”
雷飛道:“但世人也無法責罵於他。”語聲一頓,接道:“因爲他救人之病,從不收費,並非是掛牌的大夫。”
李寒秋道:“這麼說來,那譚藥師是一個怪人了?”
雷飛道:“他爲人的好壞,江湖上迄無定論,有人說他是最好的壞人,也有人說他是正邪之間的人物。以後,他爲避免煩惱,舉家他遷,不知他搬到何處去了。”
李寒秋道:“以後呢,是否還常在江湖出現?”
雷飛道:“還常在江湖出現,只是時地不定,次數也越來越少罷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論輩份地位,那娟兒怎麼都不會和那譚藥師拉在一起,但他們卻似是很熟悉。”
李寒秋道:“唉!我想過兩天,咱們或許能對娟兒多一些瞭解?”
雷飛道:“爲什麼?”
李寒秋道:“因爲那娟兒約我三日後在那山中精合相見。”
雷飛一勒馬繮,道:“那是說咱們還無法離開金陵了?”
李寒秋道:“是啊!咱們要找個地方隱藏起來,不讓那方秀找到。”沉吟了片刻,接道:“不過,我知道那很難,方秀必將動員所有屬下,尋找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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