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收成不好,現在又要徵糧,我等可怎麼活喲。”
一處農田邊上,皮膚黝黑,滿是褶皺雙手乾枯老繭叢生得農夫蹲在大雪蓋地的田間上嘆着氣。
剛剛村正派人挨家挨戶的說了一通。
字裡行間無非就是要糧。
老農不懂什麼大道理,他只想吃飽,全家老小吃飽。
可是,哪還有糧食吃啊,去歲一年前後徵糧兩次,家中次子被拉去了軍伍,只留下年幼的孫子以及兒媳。
去歲雖然兩次徵糧,但時節還好,起碼還能借着地裡的野菜苟活,但現在,茫茫大雪之下,哪裡還能找得到吃的,家中最後一點餘糧被拉走。
這個揹負着全家生計的老農,此刻佝僂的像個地裡的螻蟻。
“二叔,你怎麼在這呢?”
背後傳來聲響,老農回望,是自家大哥的二兒子,時常在外跑,聽說做了些生意,家裡逐漸好了許多。
“黑牛啊,你今個回來啦?”
老農擦了擦臉上的水珠,起身笑了笑。
“挺好的,壯實許多了,人也看着穩重了,比我家那小子強多了。”
黑牛嗯了一聲,他剛剛乘車回來,看着地頭裡有個熟悉的身影便下了車過來看一看,沒想到卻是自己的二叔。
“二叔怎麼在這麼冷的天還來地裡?”
“沒啥,沒啥,就是想看看地裡解凍了沒有,二月了嘛,也該要耕地了,黑牛這次回來作甚的啊?”
“我回來看看,聽說石頭參軍了,鐵樹哥又有傷病,我就打算回來看看二叔,給你們送點吃的。”
“你帶糧食回來啦?”
老農臉色一變。
黑牛點了點頭,有些不解。
“快藏起來,村裡有糧官,你這時候拿出來肯定會被徵走的。”
黑牛臉色一變:“去歲不是已經徵過了嘛?而且稅收我們也交了啊!”
“我哪知道這些,他們說要打仗,就讓我們給糧,不給就拉人去徭役,唉。”
老農長長的一聲嘆息。
黑牛的面色變了又變,最終點了點頭,叫上了老農將帶回來的糧食藏到了雪地裡用白雪掩蓋。
回到村中,愁雲彷彿都看得見,三石村,東郡的一個小村,戶數不過二百,人不過千。
此刻的三石村幾乎每家每戶都隱有啜泣聲,黑牛跟老農回到了村裡,他的手攥成了拳頭,捏的指節發白。
回到家中。
老父與外邊的村民無異,一臉的愁雲慘淡,看來家中的情況也不好,說來自己這些年沒少往家中寄錢,怎的還是這般落魄。
“阿爺。”
黑牛跪在地上給父親磕了個頭。
“唉,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牛父上前攙扶起了黑牛,口中呢喃着。
“阿爺,這兩年我往家中寄了不少錢財,爲何..”
話沒說完,黑牛也不好說的太明白,那有傷父親的威嚴。
“唉,免徭役,人頭稅,地稅,還有一些我聽不懂的稅,以及好幾次的徵糧,你的那些錢,基本也就七七八八。
咱家倒還是好的,起碼還有的吃,你沒去你二叔家,他們吶,比我們更難。”
“孩兒已經見過二叔了。”
黑牛的拳頭捏的更緊了。
“這日子啊,難啊。”
牛父的嗓音極爲的沙啞,深凹的眼眶神魂不明。
“父親歇着吧,孩兒回來了,先去拜會阿孃。”
“嗯,去吧,你娘在織機呢。”
黑牛往裡屋走去,昏暗沒有光亮的過道他極爲的熟悉。
梭梭咔噠。
梭梭咔噠。
還沒離近,黑牛就聽到了那熟悉的織機聲響。
那是兒時就縈繞在耳邊的聲音,回憶往昔,黑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阿孃彷彿長在了那張凳子上,從未見過她去其他地方。
噠噠。
織機的聲音停了下來。
屋裡響起了黑牛熟悉的聲音。
“牛兒回來啦?”
“是我,阿孃。”
黑牛推開了房門,昏暗溼冷的房間裡此刻只有從窗戶裡透進來的光。
窗子打開着,在這嚴寒的天裡顯得更加的嚴寒。
“黑了,瘦了,在外邊受苦了吧。”
黑牛孃親拉過黑牛撫摸了一下他的臉頰。
“孩兒不苦的,孩兒有一羣好的兄長,他們都很照顧孩兒。”
比起自己從事的事,黑牛望着滿臉滄桑褶皺的孃親,以及那沉重的疲憊,黑牛心的火燒的更加的熾熱。
是,自己做的那些事確實累,但起碼看得見希望,活的有奔頭,但是自己的家人呢。
先是二叔,那副皮包骨的模樣即使是見慣了奴隸的黑牛都不由的心顫。
阿爺也老了許多,阿孃的背更是佝僂的厲害。
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再這樣了。
要走,全家都要走!
“.阿孃,你先別忙了,關上窗戶歇一下吧,我去找阿爺商量些事情。”
鬆開孃親的手,黑牛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不過等他走出房門,屋子裡又響起了熟悉的梭梭咔噠的聲響。
“唉。”
沉默的嘆息,黑牛回到了外屋。
“阿爺。”
快步走到父親身邊,黑牛蹲下了身子,緊緊抓住自己父親的手。
“咋了?”
牛父有些不解的看着黑牛。
黑牛有些哽咽的道:“阿爺,你跟阿孃還有兄長隨我走吧,我出息了,在外邊有二十來畝的地,沒什麼稅,一年能有不少的餘糧,你跟兄長隨我去吧,幫我把田可好。”
“你在說什麼呢?咋走,這走了,咱們可不就是民了,就成了氓流了,這叫逃!”
“阿爺,我就是想讓咱們逃!”
“阿爺,我保證,逃了咱們能過的更好,能吃飽,能有餘糧,大哥的孩子也會有機會上學堂,當個識字的文化人。”
“阿爺,這麼多年孩兒沒求過你什麼,你就聽孩兒一次吧!行嗎?”
望着黑牛那懇求以及無比堅定的目光,牛父心裡一嘆,想起這兩年時常寄回來的錢財,他像是知道了些什麼。
點了點頭:“好。”
黑牛臉上狂喜,不過下一刻,他又呆愣住了。
“可是我們怎麼逃呢?”
“十里一亭啊孩子,一旦被抓住了,咱們全家可都要被髮配的。”
“我來想辦法!”
黑牛的面色堅定,作爲一個時長兩年半的烏桓密探,他還是有些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