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晚就去那裡借宿。”
楊書軍告訴我們說,他以前進山可不像我們似的這麼‘先進’,又有帳篷,又有這麼多好吃的。楊書軍進山不過帶一壺水,幾個冷饅頭,奢侈一點的話就加幾根醃黃瓜,沿途不歇,更不會觀賞什麼風景,一直不停的走,直走到石頭村才借宿歇腳。像我們這樣走走停停,再加上耽擱,想要走到當年‘流放’他舅舅的那個地方,最少還要兩天的時間…
吃過中飯以後,我們休息了一個多小時,補充了一下睡眠。昨晚除了小晴以外,我們幾個都沒有睡好。可是,當我們打點行裝,準備上路出發的時候,最難叫醒的卻是小晴。好容易把她喊起來,在路上走了好一段距離,她還是迷迷登登,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
“喂,下雪了!”我大叫一聲。
小晴被我嚇得一哆嗦,睜大眼睛朝四處望了望,在我背上拍了一下,阿冷你這混蛋,哪有下雪!
我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白小姐,白小姐笑了笑,瞪了我一眼。
山路十分難走,我們一直走到天擦黑,纔來到楊書軍所說的那個村子。
那村子座落在一處山谷裡,非常隱蔽,從外面根本就看不見那村子,必須繞過一片密林。我心裡想,八路軍當年之所以駐紮在這裡,應該就是看中這裡比較隱蔽。
本來都已人困力乏,一聽楊書軍說到地方了,每個人都振奮起來。可是,當我們繞過密林,見到那村子時,不由大失所望。一路上,聽楊書軍又比劃又誇,我還以爲是一處世外桃園般的人間仙境。可是,眼前這個村子又破又舊,不過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石頭村。
所有房屋幾乎都是石頭建的,暮色藹藹中,橫七豎八,極不規範,有些房子建在半山崖子上,大部分的房子看起來都沒人住,早已坍塌了。
“表叔,這什麼破地方啊,虧你把這裡誇的那麼好。”小晴嘟囔道。
“嘿,你們不懂。”楊書軍笑道,“這裡多安靜,空氣多好。”
我使勁抽了抽鼻子,空氣的確不錯,可是,這裡看起來也實在太荒涼了一點。
“走吧,借宿去。”
楊書軍興奮的搓了搓手,帶我們朝村裡走去。
沿着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蜿蜒而上,我們來到位於山崖上的一處院落前。籬笆門緊閉着,院中的屋子裡透出昏光的燈光。
“有人在家麼?…”楊書軍喊了一聲推了推門。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提着一盞油燈出屋而來。打開門以後,那人緊張的看了看我們,燈光下,只見他大概五十歲上下,臉膛黑紅。
“大哥,不認識我啦?我是書軍啊!”楊書軍笑道。
那人緊張的吞了口唾沫,油燈差點貼到楊書軍臉上,楊書軍那張笑臉在燈光下看起來越加猥瑣了。
那人盯着楊書軍的臉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抹了抹汗,嘿嘿一笑,操着口濃重的山區口音說道:“俺還以爲誰嘞,原來是你啊…”
我們不耐煩的站在一旁,就聽楊書軍和那人不停的套近乎。看樣子,楊書軍以前來到這村上也是在他家裡借宿。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楊書軍和這人說着說着就有點詞不達意了,並且不時的朝屋子張望。
終於等他們套完近乎,那人衝我們招了招手,“都進來唄,都進來唄…”
剛一進屋,還沒等那人開口讓我們坐,楊書軍便迫不及待的道:“大哥,你家醃肉還有沒?”
我這才知道他先前進村時爲什麼那麼興奮了,合着是饞醃肉吃了…
那醃肉味道不錯,就是有點鹹,楊書軍吃的讚不絕口,恨不得把舌頭都快吞下去。這天晚上,我們就住在了這裡。這家只住着那一個男人,屋子也只有兩間,我們四個年輕人只能合住一間。白小姐和小晴睡石牀,我和向風鋪乾草打地鋪。
不知道爲什麼,我躺在地上沒有任何睡意,心頭籠罩着一種說不出的煩擾,卻又夾雜着一種莫名的情愫。忽然,我聽到牀上有人輕輕哼了一聲,是白小姐,看來她也沒睡着。
後半夜時,下起了雨。聽着‘滴滴答答’的雨聲,我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感覺自己彷彿遠離塵世,來到了遠古時代,住在荒山野林裡。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晨星,我興奮的想要走近她,然而她卻離我越來越遠,就在我急的想要大叫時,晨星卻突然朝我奔來,撲進了我懷裡。可是,當我低頭去看時,卻發現懷裡的人根本就不是晨星,而是白小姐…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吵醒了,就聽小晴在外面大叫,快來看,快來看!
我剛走出門,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撼到了。只見對面的天空掛着一道巨大的彩虹,色彩斑斕流動,彷彿有無數跳動的音符在上面不停的遊走。
“天哪,太美了!”我衝白小姐叫道,“雨馨,快,快去拿你的相機!”
白小姐這才反應過來,取來相機,對着天空一陣猛拍。直到早飯十分,那彩虹才漸漸消失隱去。
吃過早飯,我們決定繼續趕路。我心說,我們在人家這兒又吃又住,總要回報點什麼。可是,無論我怎麼硬塞,那男人就是不肯要錢。
“那這樣吧大叔,我們包裡帶的有肉乾,還有山東的特產,給您留下點兒。”說完,我指着牆角對小晴說,“小晴子,去我包裡拿兩隻燒雞出來給大叔留下…”
那男人還要推辭,我說特產又不值錢,他必須得收下嚐嚐。
小晴笨手笨腳打開包,往外掏燒雞,一不小心把那隻相框給帶了出來,‘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哎呦,對不起啊阿冷。”
小晴俯下身要去揀,我忽然心中一動。
“等一下。”
我揀起那隻相框,遞到那男人面前,“大叔,您看一下,照片裡的這些人您認識嗎?”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全身一震,“哎呦,這,這是我們村裡的人啊!”
“是麼,他們住在哪裡?”
“他們…他們都死了…”
“死了?”我眉頭一皺,“怎麼死的?”
“燒死的…”
“燒死的?全部都燒死了麼?”我驚訝的問。
那男人點了點頭,告訴我說,他們這個村子由於偏僻,一直都沒通電。隨着改革開放的到來,從八十年代後期開始,山裡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往外搬。現在,整個村子只剩下一二十戶人家了。除了一些戀根的老人以外,住着的便是像他這樣單身沒見過世面,膽小怕生,沒法融入新世界的人。還有便是一些好吃懶做,沒有本事的漢子,照片裡這個笑的像猴子一樣的人,便是其中之一,小名叫二狗子。
二狗子雖然好吃懶做,但他有一個勤快漂亮的妹妹。他妹妹長大到了適婚年齡時,二狗子的父母用換親的方式,把他妹妹嫁到了離石頭村百里之外的一個村子。給二狗子換回了一個老婆,也就是照片裡這個抱小孩的女人。
出嫁的那天,二狗子的妹妹哭的死去活來,跪在家裡不肯走,因爲她要嫁的是一個年紀很大的殘障人。最後,那女孩兒被二狗子和他父母用棍子給打了出去,前來迎親的好幾個男人硬生生給架走的。那女孩兒自從嫁過去以後,便再沒有回來過了。
而嫁給二狗子的這個女人也沒有享過一天福。二狗子的父母以爲給兒子討到媳婦,令他成了家以後他就會改邪歸正,像別人一樣出去打工賺錢養家了。
剛成家時的二狗子的確像變了一個人,跟別人出去打工了,半年後回來帶回不少時興衣裳。可是,再次出去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然後死都不肯再去了,嫌受氣,嫌苦。每天窩在家裡面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有時候連父母都打。每年梯田產下的一點兒糧食,大部分都被二狗子拿去換酒喝了。一家人擠住在祖上留下的破石頭房子裡,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二狗子的老婆開始捱打時還反抗,後面漸漸也就習慣了,逆來順受,並且給二狗子生了一個兒子。兒子的出生並沒有使二狗子轉性,反而更變本加厲起來。那孩子在家庭暴力的陰影下長大,特別懂事,村裡的老人都喜歡他。大家都說,像二狗子這種畜生玩意兒,竟然有個這個好的兒子,老天爺真是待他不薄。
到了九十年代末,隨着旅遊業的蓬勃發展,不少人開始厭倦那些人山人海的旅遊勝地,喜歡結伴到荒山野嶺來旅遊探險。一天,石頭村來了四個到太行山裡旅遊,前來借宿的女孩兒。其中一個住在了二狗子家裡,被二狗子喝醉酒給強暴了。二狗子的老婆和他父母就眼睜睜的看着二狗子爲所欲爲,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如果不是那孩子最後拿起一隻破碗砸在了二狗子光裸的屁股上,那女孩兒說不定就被他給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