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影看起來像是一個個的人,並排蹲在一起,若隱若現的,在土丘底下,緊靠着土丘,排了長長的一列…
我的腦袋一下子就大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刑場,以前槍斃犯人的地方,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黑影能是什麼?難道是以前那些被槍殺的死鬼?…看樣子是的,可是,‘他們’怎麼出來了?難道說,我剛纔施法的瞬間,這片刑場的煞氣凝聚在一起,這些死鬼不受剋制,所以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我想應該是的…這些死鬼由於長年累月投不了胎,怨氣很重,用肉眼可以隱約看的到‘他們’,可是,從感官上卻感覺不到,說明他們就像當初我們在金山小學所遭遇的,那王會計一樣,具有很強的能量…
面對這麼多死鬼,我心裡面直發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腦袋裡空蕩蕩的。突然間,一個念頭從我心裡一閃,我想到了晨星,擡眼朝土丘上面,晨星原本所蹲的那位置看過去,根本沒看到有人…晨星哪去了?我心裡一涼,這個時候,那些原本蹲在土丘底下的死鬼,一個個飄飄悠悠的站了起來…不好!我這個念頭剛落,那些死鬼就羣體朝我飄過來,我迅疾的往後一退,隨手往口袋裡一摸,摸出一道符紙,也不管有沒有用,正要朝那些死鬼扔過去時…就在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些死鬼就像被羣體電了一下似的,同時一震,隨後,他們彷彿見到了某種極爲可怕的東西,瞬間炸了羣,急速東飄西蕩,互相擠撞在一起,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鑽進了那土丘裡,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我傻愣愣的站着,有種摸不着頭的感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看手裡的符紙,不過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六丁六甲符,孤虛神符,冰符,等等那些厲害的法器,都在包裡面。正當我疑惑不解時,我感覺有個人在後面輕輕推了我一下,條件反射的猛的一跳,落地後一個轉身,我正要踢過去時,看清了推我的那人,是晨星…
“阿冷你怎麼了?”
晨星看起來被我剛纔的過激反應給嚇到了。
“哎呦…”我撫了撫胸口,關切的問,“你沒事吧?剛纔去哪兒了?”
“我?”晨星愣了愣,“我見你站起來了,感覺應該是施完法了,所以就從那土丘背面下來了。下來以後,我想起你跟我說的話,怕你生氣,又怕還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所以就遠遠的繞過來的…”晨星頓了頓,小聲問,“阿冷你是不是怪我沒聽你話私自下來,所以生我氣了?”
“嗯?怎麼會呢?你有沒有…見到剛纔那些鬼?”
“鬼?”晨星點點頭,“你施法的時候,我看到這片荒地裡出現一個像臉一樣的東西,太黑了,看不太清…”
“不…”我打斷她,指了指那土丘,“我說的是,被槍斃的那些死鬼…”
晨星順着我手指看了看,搖頭說,“沒有。”
想起先前那些死鬼,我此刻心裡仍有些發毛,不管剛纔是怎麼回事,既然他們已經回了地底,並且晨星也安然無恙,那就好。
“阿冷我有點冷…”
晨星雙手抱胸,輕聲說。我的心一疼,伸手往上拉了拉晨星肩上披的我的外套,朝四周望了望,“我們回去,走…”
回到那酒樓,夜已經很深了。唱了一天的大戲,樓前的空場地上亂七八糟的,好多垃圾,還沒清掃。照我說的,酒樓沒打烊,小晴家的那些四鄰,還有她婆家的人,都已經走了。師父他們都過來了。楊老爺子被關進了這酒樓一樓的一個小包廂裡,幾個人都在門口守着。小晴倚靠着門坐在地上,正在歪頭晃腦的打瞌睡。
“怎麼樣師父?”
師父用心算起了一局,待他睜開眼睛之後,我有些忐忑的問。
“沒事了…”師父微微一笑。
我長出一口氣,有種渾身脫力的感覺,如果不是晨星把我一扶,我可能就摔在了地上。
大石頭,楊德強那兩個混蛋,怎麼也不承認是受人指使,帶來的骨灰盒子那些東西。照我和阿風兩人的意思,狠狠揍一頓,施點‘刑’往他們身上,不愁他們不說,可師父不同意。楊老爺子心腸好,雖然被他們所害,但沒怎麼怨怪他們,說畢竟是楊家族人,而且一直有恩怨誤會存在…如此,我和向風只得作罷。幾個人共同分析,都認爲是萬金山指使的。楊老爺子沒中風之前那時候,每年生日都會去那廟裡面上香,萬金山知道。看來,萬金山去了太行山裡。聽大石頭先前說,太行山裡那無名山村的駝背老頭子‘五爺爺’死了,楊老爺子心裡很忐忑,擔心那村裡可能發生了某種變故,想去那裡看看。
師父決定親自出馬,陪他一起去,追查萬金山,免得他繼續害人,楊叔則陪同師父,‘押送’大石頭和楊德強,小晴弟弟開車,幾個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了。
這幾天,我們都是住在小晴家裡的,不知是不是受了涼,晨星從一回到小晴家裡就發起了燒,連續打了三天的吊針才勉強退燒,整個人看着很虛弱,很讓人心疼。我每天買來各種材料,煲湯給晨星喝,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晨星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晨星身體見好之後,我決定再去那磚窯廠看看。追查萬金山的事,有師父出馬,暫時就不用我們操心了。這幾天,阿風每天都跑去這縣城的公園裡練功,經常不見人。
“讓雨馨跟你去吧…”晨星說。
“嗯?”
“雨馨跟那磚窯廠很有些淵源,而且跟裡面的那個老闆又挺熟。”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雨馨還要照顧你。”
“又不是什麼大病,而且我都好多了,不用照顧,看你這嚴重的。”晨星笑了笑,“再說,有晴姐呢…”
“呵…她照顧…”
“怎麼了?那麼瞧不起人家晴姐呢?”
我笑了笑,輕柔的撩了撩晨星的劉海,“行吧,想吃什麼,就讓她給你做,聽到沒?還有,你身體剛好,別出去亂跑,睡覺的話蓋好被子…”
“又不是小孩兒…”晨星‘噗嗤’一樂,“知道了,羅裡八嗦大師。”
“嘿,你怎麼也學會啦?”
“怎麼,雨馨能叫,我就不能叫麼?”晨星衝我嘴一嘟。
“呵呵,行吧…雨馨!”
“哎?”
“走,跟我跑一趟…”
雨馨載着我,出了這縣城,往那磚窯廠駛去。
“我突然有種感覺…”
“怎麼,冷大師又詩興大發了?”雨馨盯着前方的路道,笑問。
“當然不是,我覺得…王老闆的死,可能不是廢宅裡原來那宅煞所造成的…”
雨馨眉頭一皺,朝我看過來,“爲什麼?王哥,王哥的兒子,還有王哥的母親,不都是被那宅煞給害死的麼?那時候要不是你跟師父除掉那宅煞救了我,我也死了…”
“我也不知道,剛纔的時候,我心裡面突然就冒出來這麼個感覺…”
雨馨咬着嘴脣,靜靜的開着車,良久後,說道,“如果不是那宅煞害的?那是什麼害的?”
我搖了搖頭。
從距離上來算,快到去廢宅的那個路口了。
“雨馨。”
“嗯?”
“要不要順道去那廢宅看看?”
雨馨愣了一下,“你說去就去吧…”
廢宅裡一如既往的荒涼,樹葉在涼風中搖曳。難以想象,就這麼一個地方,卻是楊家族人矛盾的源頭…當初,文革那時候,小晴的太爺爺就是被關在這裡發現的那隻木八卦,導致後來一系列的變故…
而自從前年冬天那個晚上,我和師父在這裡施法除掉了一個邪煞之後,我便認識了雨馨,並且捲入了小晴家族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裡…
雨馨目光直直的盯着院子裡當初施法救她的那地方,不知在想些什麼。我低低的嘆了口氣,目光一移,看向放有很多木料的那間屋子,想到年前我和晨星過來時,在那屋子裡發現的,刻有我名字的木板,心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廢宅裡逗留了一會兒,我們便去了那磚窯廠。令我沒想到的是,當初我在煙囪上看到怪臉的,磚廠西南角那一片荒草地,現在已經被推平了,建了座廁所。
原本這磚廠的看門老頭兒辭職以後,又換了個看門老頭兒。這磚廠的吳老闆正坐在門衛室裡,一邊喝茶,一邊跟老頭兒聊天。見我們過來,吳老闆十分親熱,又是倒水,又是遞煙。
“不用了…”我笑着擺了擺手,“吳老闆最近生意可好?”
“哎呦,自從小冷師父給我這廠裡除了鬼以後,那生意是相當的好。”
“那就好…”我笑了笑,“雨馨在這裡坐會兒,我隨處走走。”
“好。”
“我陪你吧?”吳老闆問。
“不用,又不是參觀,我就是閒逛逛而已…”
從門衛室出來,我擡頭望了望高聳入雲的煙囪,信步朝着燒磚窯方向走去。
一臺臺製造機‘轟隆隆’的吼叫着,磚胚一個個從機器裡吐出來,流水一樣順着傳送帶往下流。一衆工人正在辛勞的忙碌着。
“我日你先人,老子說的話你聽不懂撒?我叫你把那個東西給老子拿過來,你個哈戳戳滴…”
我正走着,忽然這麼一句話鑽進了我耳朵裡,我一愣,停住了腳步,這磚窯廠裡上班的還有四川人?…
循聲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瘦子,頭上戴着一頂像建築工人一樣的那種帽子,身上很多幹結的泥漿…
“大哥…”
這人嚇一跳,上上下下看了看我,“老闆啥子事嘛?”
“哦,沒事…”我笑了笑,掏出一根菸遞給他,“借一步說話。”
這人雙手接過,笑道,“這麼好的煙吶,謝謝啦…”
來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我問,“大哥四川人?”
“是滴嘛…”
“新來的?”
“來了有些時候嘍,我幺哥以前在這裡頭上班。”
“你幺哥?”
“嗯,唉…去年的時候,這磚廠不是有個窯垮了嘛,壓死了五個工人,其中就有我幺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