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地脈洶涌的河水怒吼着,對岸中土靈域神聖的仙光瀰漫着,漆黑的河岸上,三個人並排徐行,一箇中年婦人風輕雲淡,一個少年靦腆無言,一個女子嫣然淺笑,彷彿一個家長帶着自家的兩個孩子,飯後在傍晚的田野上散步一樣溫馨。
水墨齋主微微扭頭看了一眼靦腆無聲的夏小虎,又看了此刻安靜甜美的蕭若水,十分愜意地笑了笑,然後平淡地開口道:“那條魚是黃河地脈中傳說的龍魚族後裔,聽你的描述,你所見到的龍魚還是條未成年的雌魚。”
水墨齋主說道這裡之後又停下了,不再繼續說話。
一旁正興致勃勃聽着的夏小虎與蕭若水則滿是無語,這位前輩高人真是吝嗇,不捨得多說一句啊。
雖然如此,蕭若水此刻的心情卻十分愉悅,她用手撩了撩披着肩上的秀髮,低頭抿着單薄的嘴脣淺淺一笑,一直以來冷靜而如萬年冰山的臉上出現了兩個小小酒窩,此刻的她,彷彿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樣,是那麼動人。
夏小虎看着此時的蕭若水,雙眼一動不動,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此刻他心中到底是什麼情緒。
當蕭若水快要擡頭時,夏小虎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黯然,發出一聲只有水墨齋主微微能聽到的嘆息聲,然後很快恢復到那種風輕雲淡的神態。
水墨齋主感受到了夏小虎的嘆息,被他黯然的情緒稍稍影響後,發現自己有可能判斷錯了。
如果夏小虎是伴讀人,或者與伴讀人有關,那麼定然不會受世間之情影響,因爲他們穿越了無窮歲月,足夠長的時間可以抹去一切,定然不會多情!
水墨齋主並沒有在意夏小虎情緒的變化,只是覺得可惜了。
如果他不是伴讀人,又會是誰呢?這個滿身秘密的小書童,真讓人好奇啊。
就這樣走了不久,蕭若水笑着對水墨齋主說:“前輩,黃河地脈不是很少有生靈生存嗎?這個龍魚一族是什麼?還有,您怎麼判斷那條大魚是雌魚呢?”
水墨齋主聞言擡頭看了看蕭若水,驚訝地發現,此時的蕭若水,彷彿有一層淡淡的霞光披在身上,顯得如此超凡脫俗,同時也靈氣十足。
打破生死關的蕭若水,此刻正一點一點變回少女該有的青春活力與無限靈動。
雖然她已二十八歲了,但無情鎖定在了十八歲那一年的少女心以及青春靈動,此刻正一點一點被釋放出來。
水墨齋主沒有對蕭若水此時的變化說什麼,而是很平淡地回答她的問題:“你們可聽說過魚龍互變?上古時代關於龍的傳說很多,其中有一種龍被稱爲魚化龍。
魚化龍是一種龍頭魚身的龍,亦是一種“龍魚互變”的形式,這種形式上古早已有之,民間流傳的鯉魚躍龍門後化龍,說得就是這種魚化龍。
但是,真正的魚化龍並不是這麼來的,古隱一脈與靈界妖族關係十分特殊。到現在已與它們相處了幾千年,從妖族中知道的上古傳說不在少數,其中就有關於龍魚一族的。
因爲妖族擁有血脈記憶傳承,所以它們之間流傳的故事可信度會高出許多。
龍魚一族是魚化龍一族的第四代支脈,聽說雙眼狀如藍寶石的爲雌魚,而雙眼漆黑如墨的爲雄魚。
龍魚一族成年之後,魚頭之上會長出兩個角。由此,我才判斷夏公子看到的那條大魚是雌魚。”
“前輩,那……”
蕭若水心中還有疑惑,想趁現在難得的機會,向水墨齋主多瞭解一些。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前面一聲憤怒的咆哮聲傳來,蕭若水仔細聽,彷彿那是黑暗魔族山越正的聲音,眉頭微微一緊,看向一旁的水墨齋主以及面無表情的夏小虎。
夏小虎也聽到山越正的咆哮,但他沒多在意,只是淡淡地說道:“前輩,看來前面出了點狀況,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水墨齋主則偏頭看向蕭若水,面色溫和地說道:“你可以嗎?”
蕭若水先是一愣,然後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對水墨齋主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前輩關心,若水會盡力跟上。如果跟不上,前輩與夏公子大可不必理會,自行前往即可。”
“和尚,不要逞強!”
就在這時,鬼谷焦急的聲音也從下游的黑暗中傳來,聽那意思,江流兒怕是遇上麻煩了。
夏小虎依然淡定如水,然後彷彿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一串只有八顆枯枝般佛珠的念珠,還有一把泛着黑色光芒的黑水晶小劍。
夏小虎走到蕭若水面前,將手中的念珠與小劍遞給她,面帶微笑地說道:“長公主,這是剛纔聖僧與魔君贈予小虎的,聽說你曾經突破過生死關,體內應該有陰陽二氣。你將陽氣輸入到念珠之中,將陰氣輸入到這黑色小劍上,然後再試着跟上我與前輩看看。”
蕭若水看着那念珠與黑色小劍,知道這定然都是非凡之物,剛準備推遲不受的時候,下游的黑暗之中傳來一陣十分混亂的怒吼聲。
夏小虎微微皺眉,然後不待蕭若水說話,便將手中的念珠與黑色小劍塞給她。
蕭若水只見眼前一花,夏小虎的身影已到三米開外,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身邊的水墨齋主,雙腳輕輕一點,留下一道虛影。待蕭若水定眼再看時,那道虛影已經消失,水墨齋主也消失了,但她並沒有捕捉到水墨齋主是如何消失的。
此刻,黃河地脈岸邊,便只留有蕭若水一人,她看了看手中的念珠,又看了看那把黑色的小劍,心中一嘆,按照夏小虎的說法開始調動陰陽二氣。
此時的蕭若水,雙腳緩緩離地,衣衫與秀髮無風自動,很有節奏地在身後飄蕩,上下浮沉之間,一道道真氣從丹田涌向胸口,然後經由心脈傳遍全身。
當她體內的真氣運轉三個周天之後,丹田之中一股黑色的氣息涌出,帶着濃濃的死氣通過身體左邊的經脈流向左手,然後再通過左手傳入黑色小劍之中。
其實蕭若水並不敢確定,自己將陰氣輸入給小劍之後會出現什麼變故,但此時的她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相信夏小虎不會害他。
當蕭若水體內的陰氣接觸到黑色小劍的時候,黑色小劍中一股磅礴的黑氣噴發而出,向着蕭若水體內方向衝去。
蕭若水大吃一驚,她研究生死關多年,當然深諳其道。
當黑色小劍中的黑氣出現時,她就感受到了比她自身修煉十年後更加濃郁的死氣,如果任由死氣佔據全身,那麼她將失去生機,最終會成爲行屍走肉。
於是,在黑氣出現的那一刻,蕭若水立刻將丹田中的陽氣調出,經由右邊的脈絡傳向右手,然後輸入到念珠之中。
當蕭若水試圖將八顆枯枝般的佛珠同時沾染陽氣,以便將它們全部激活,令蕭若水意想不到的是,她輸入的大量陽氣竟如泥牛入海,那些佛珠並沒半點反應。
而更讓驚訝的是,那八顆佛珠彷彿通靈一樣,開始排斥她的陽氣,最後全都被擠向其中一顆,而那顆佛珠也還在排斥她的陽氣,只是經過片刻之後,纔開始慢慢吸收。
那八顆佛珠就像八個調皮的孩童,不喜歡長輩給的禮物,相互推讓,最終最小的那個被迫接受了所有禮物,還不情不願地慢慢向自己懷裡裝。
兩息時間之後,由黑色小劍散發的黑氣已佔據了蕭若水的左邊身體,而那小劍仍在以高速向蕭若水輸送着濃郁的黑氣,彷彿要將她的身體完全佔據。
此時,蕭若水丹田之中還有少量的陽氣,她並沒有調動陽氣去抵禦那來勢洶洶的黑氣,而是破釜沉舟,將剩餘的陽氣一股腦灌入那顆在緩慢吸收陽氣的佛珠之中。
但是那顆佛珠並沒有因此而加快吸收速度,或者產生什麼變化,依然慢條斯理如細水長流般一點一點吸納陽氣,將大部分陽氣拒之門外。
一向冷靜的蕭若水面對這種情況也開始着急了,她能清楚地知道,一旦黑氣充滿她的全身後,她便不再是她,會變成一具沒有意識任人宰割的活屍。
她想去調動聚集在佛珠前的大量陽氣,去抵禦已經蔓延到她右側身體的磅礴黑氣,但是她發現她根本無法調動那些陽氣,彷彿那顆佛珠死死地吸引着陽氣,不讓她帶走一樣。
更令她感到絕望的是,她想要扔掉手中的黑色小劍,但是那小劍如有魔力一般,死死地附着在她手心。
蕭若水感受着體內的黑氣擴散到她全身的每一寸經脈時,第一次感到絕望,同時也對夏小虎生出了一些恨意。
“啊……”
她感受到自己身體某些地方的生機開始慢慢流逝,自己卻無法阻止,於是她仰頭對着天空發出了一聲不甘的怒吼,她身後的秀髮與衣衫不再有節奏地上下浮動,而是帶着絲絲黑氣狂亂飛舞着。
蕭若水感受着體內的黑氣已完全佔據了她的身體,終於認命,無奈地看看右手上的佛珠,浮現一臉嘲諷的笑容,想要將它丟掉,但那念珠與黑色小劍一樣,牢牢粘在她的手心,不肯離去。
蕭若水的整個身體開始全面丟失生機,剛剛纔恢復的一些的靈動大眼變得空洞,烏黑的秀髮開始變得乾枯,細膩的肌膚開始有了一些褶皺……
她無力地閉上的雙眼,任由身體輕飄飄地向地面落去,如輕風帶過的柳絮,無聲地躺在了黃河地脈的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