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姨認出了我,還是當初熱情好心的模樣。我想起來了,她是孟倩店面隔壁的那個阿姨,之前查孟倩的案子,是找她打聽過一些事情。
沒想到她認人這麼準,還記得我。
“阿姨,”我甜甜地叫了聲,她招呼我去店裡坐,不好意思拒絕,跟着進去。
“您認人可真厲害,竟然還記得我。”
阿姨特別豪放,爽快道:
“嗨,幹我們這行的關鍵就是看眼力。不是吹牛,只要是進來逛的,我一人一個準。小姑娘,你今天這是來買衣服?”她看着我的大包小包,一臉樂呵呵,我有些尷尬,怎麼覺得阿姨話裡話外都是在向我推銷她店裡的衣服。
我掃了一眼,阿姨的店是賣休閒男服的,顏色也都比較暗沉,多以灰色和白色爲主,我硬着頭皮不好意思拒絕,就說自己正好打算給男朋友買身衣服。
阿姨的眼神立刻就亮了,急忙起身帶着我挑選。
“你還在上學吧?買給男朋友的?”她一面給我找合適的款,一面跟我聊天。
我心裡想着九哥,嘴上鬼使神差地說:
“沒有,打算買給我老公。”
阿姨一臉驚愕,扭過頭看我:
“你都結婚了?真看不出來,哎呀,恭喜恭喜,哎,是不是上一次跟你一起過來的那個高個子的男人啊?”
我一臉黑線,阿姨的記憶力還真是好,這她都記得,我無奈地點點頭,已經拜服在她的記憶力之下。
“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愛自己玩,二十好幾了都不肯結婚,我那閨女就是,都快奔三了還在家裡禍害我和她爸。真是把人愁死了……”
她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很有意思的阿姨,雖然嘴上埋怨這自己的閨女不懂事,還不嫁人。可我心細地發現,阿姨連手機屏保都是和自己女兒的合照,父母總是把愛深埋於心底,不輕易表達。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忽然就想起了爸爸,不由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也不知道現在,他的魂魄究竟在哪裡,睡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他,他會不會已經忘記了我,投入新的生活。
“小姑娘,你想傻呢,我問你老公穿多大碼的衣服。”
我回過神,下意識地笑了笑,可是——我好像還真不知道九哥的穿衣尺寸。
阿姨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我的窘迫,忍不住樂了,判斷道:
“你們是新婚吧,這樣,要麼你打電話問問他,我給你找號。”
我趕緊搖頭,不好意思地說:
“不行……我不打算讓他知道的。”要是讓他知道我來逛街,還這麼久,一定會狠狠罰我。
只是熱情的阿姨理解錯了,還以爲我是想給人一個驚喜,隨後問了九哥的身高,憑着她的經驗給我挑了一身棉麻的修身T恤,總之感覺我又被忽悠了,買了好幾件。
付錢以後,正好她丈夫送來了西瓜,阿姨就非把我留下,吃一點解解暑再走。
盛情難卻,我就留下了。
阿姨老公是一個木訥老實的典型男人,對妻子百依百順;阿姨則比較潑辣,看得出他們家的話語權是在阿姨這裡,很快我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
“剛纔樓下的趙老頭幫他侄子問,你不是幫隔壁賣
鋪面麼,十萬塊錢盤的下來不。”
阿姨一抹嘴,柳眉一立,聲音都拔高了:
“十萬塊?他怎麼不乾脆說送他得了!不賣!”
阿姨老公瞄了我一眼,嘀咕道:
“多少錢都是賣,反正荒廢着也是在燒錢,那個趙老頭平時跟我一起搓麻將,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嘛。”
阿姨不樂意:
“那店鋪是別人的,人家委託我幫個忙那是信任我,你不幫我看店也就罷了,還想坑我咋地?”
她老公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
“阿姨,您隔壁的鋪子怎麼要賣了呢,我記得上次過來,生意還挺不錯的。”
阿姨一直以爲我和孟倩有點什麼交情,也沒瞞着,喪氣道:
“唉,也是可憐的一家人,孟姐的女兒纔剛死不九,警察又查出她女婿有謀殺未遂的嫌疑,那個邱強也真是的,被調查放出來以後,打擊報復,卷着家裡所有的錢帶着野女人跑了。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老太太,上個月二十多號還傷心過度中風,險險逃過一劫,這會已經被鄰居送去養老院了,她委託我把這個鋪子賣掉,攢點棺材本兒在養老院裡過活。”
我心中一驚,沒有想到孟倩死後,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邱強還是跑了,帶走了一個老人所有的希望。
“一個好好的家就這麼散了,遇人不淑啊,真沒想到那個邱強平時人模狗樣的,暴露出來真不是個東西!”她罵完還覺得不過癮,又對自己老頭道:
“這鋪面是一定好賣個好價錢,孟姐身上的積蓄不多,沒有這筆錢你讓她一個人在那裡喝西北風啊?老趙頭的事你就給拒了,大不了以後別跟他打麻將。”
阿姨老公不說話了,我心中一熱,起身道:
“阿姨,這鋪面您打算多少錢賣掉?”
“怎麼,你還真打算買?”
我點點頭,孟倩的事是天命,天命不可違。可是老人家是無辜的,總不能讓她的晚年在淒涼中度過吧。
阿姨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老實道:
“姑娘,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善心不是這麼做的。你一個女孩年紀輕輕,自己還要打拼,哪裡有錢盤一個鋪面?實話告訴你,這個鋪面少於50萬,我是絕對不會出手的。你看見那裡面還屯着好多貨,雖然年輕人的時髦衣服我不太懂,但摸料子那都是好東西。我不能讓你吃虧,也不會讓孟姐吃虧。何況……那個鋪子畢竟是死過人的,你這麼小氣勢壓不住,所以你的心意我領了,買鋪子的事還是算了吧。”
她這麼一說,我又想起剛纔從玻璃看進去的那股陰森的氣息。老一輩的人比較信這個,我能理解她指的是什麼,只是——她怎麼就那麼肯定,我壓不住呢?
咱好歹也是個中陰先生不是?
軟磨硬泡,甚至我都編出九哥是會館股東這樣的話,纔算磨動了她的一絲堅決。
“財力你不用擔心,我老公有一些資本,至於您說的死過人這些,都什麼年代了,我們不忌諱這些。如果您誠心要賣,我也是誠心想買,或者您讓我進去看看,就當是互相瞭解,還不成嗎?買賣不在情意在,對吧?”
阿姨被我忽悠動了,但是她也比較賊,非要把九哥喊來才行。
這是擔心
我做不不了家裡的主啊……
我滿頭黑線,這個阿姨真是個人精!
無奈之下,我只好去外面給九哥撥了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九哥來了。
滿臉黑線,他瞪着我,走過來: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如果那女的不說讓我過來,你是不打算把整個商場都買了?”
“呃……”我討好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給他分析了一遍,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那個店鋪的詭異我當時沒細談。
九哥聽完,不以爲意:
“陰氣重的地方,自然會有陰魂喜歡聚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你就直接承認自己是同情孟家人,拿陰魂當幌子,你不乖。”
被說中心思,我好不尷尬,只好硬氣地勾住他的腰身,故作生氣道:
“你就說你買不買吧!”
他被我逗樂了,夾着我的鼻子把我從他身上弄下來,寵溺道:
“錢是身外之物,只要你開心,就好。”
九哥親自和阿姨談過,雙方草擬了協議,先把事情拍板,等到明天早晨去工商局進行過戶等其他手續辦理。
阿姨把鑰匙先給了我們,說可以進去先轉轉,卡上的錢要劃賬,阿姨提供了一個卡號,九哥把錢轉了過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交易完成,從阿姨那裡出來,九哥還負責拎東西,他鄙視我:
“你一下午就在這裡買了這些?”
“啊……嗯。”
他眼神又變得讓人怕怕的,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
“等我回去再收拾你,走吧,先去看鋪面。”
他二話不說就扥着我開鎖進了店鋪。
“是有些陰氣,”九哥一進來就下了定論:“戾氣不重,應該是小鬼,放心,這地方人來人往,陰氣聚集用不了多久就會散掉,不適合小鬼長居。等到新的業主進來重新開業,再請個財神,基本就鎮住了。”
我跟在他身後,一點一點看着,生怕冷不丁那個陰測測的東西就會冒出來。
不過一想,九哥身上鬼氣想打,平時白天行走都要用法力壓住一部分,纔不會嚇到人。那個小鬼躲在這裡,肯定不敢出來,只是如果將來這地方不適合他長待,他又會跑去哪裡呢?
正心裡有鬼,忽然就覺得身後涼颼颼地有什麼東西撲過來,我本能地躲開,那團藍光嗖的一下擦着我的臉頰穿了過去,躲到了櫥窗邊上的模特後面。
臉上火辣辣地像被燙了一下,我伸手去摸,可又覺得臉蛋上冷得像冰。
九哥一個禁制把那一片的模特封鎖,轉身看我:
“傷哪了?”
我擡頭,他指尖在我的傷口上碰了一下,好疼,就像被蜜蜂蟄了似的。他亮出流火,凝重道:
“這是冷火,傷着皮膚不容易好,你忍着點,我給你把火苗拔出來。”
我咬着脣,可憐巴巴的,幸好我閃得快……
九哥幫我療傷的當口,只聽見屋子裡忽然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密集滿布,就好像有木頭在地上擦出的那種聲音,十分刺耳。
我越過九哥的頭頂,眼睜睜地看着前方被九哥壓制的那一羣模特,竟然都像活了一樣,齊刷刷地掙開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