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貼着冷氣,內層開始起霧了。昨晚那個搭在我肩頭的女鬼,一動不動貼在玻璃上的,她應該就是鳳菊嬸子家死了的那個女兒。
我頭皮發麻,猛得挪開眼睛,扭頭掛擋,加速開車。
“咔咔咔”女鬼的長指甲扣着玻璃,尖銳刺耳,心臟像是內揪住了一樣,我猛踩油門,車子咻得一下飛了出去。
“表姐!你別開那麼快啊!”
我懶得理他,今天這條路說不出的邪門,前後都沒有什麼車,我用餘光瞥了一眼窗外,那女鬼竟然還扒在窗戶上,陰測測地盯着安陽。
“還不是你害的!笨蛋……”這女鬼不是想拖我們當墊背吧。
安陽不明所以,我直接問:
“這條路離多遠就到你說的那個鳳菊嬸家女兒出事的地方?”
安陽一愣,但還是回答:“剛過去吧。怎麼……”
我故意嚇他,讓他以後別再不長腦子胡亂打攪別人安息,於是說:
“那個女人,這會正趴在窗戶上看你呢。”
安陽反應半天才明白我說的是哪個女人,果然他臉色一變,很快就嚴肅道:“安馨月,你少嚇唬人,你以爲我會害怕?”
話雖這麼說,可明顯他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哼,色厲內荏的草包。
“那有本事你開窗戶啊。”我故意激他,安陽手扶着車門,最終還是沒敢開。
雖然那女人一路緊緊貼着車窗,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穿過,車速維持在公路時限最高速,期望可以甩掉那個那個麻煩的女人,又要保證不發生意外。
車內空間變得異常寒冷,連安陽都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他一手抓着車門框上的把手,死死閉着眼睛,嘴裡還不停唸叨着什麼。
一路狂飆,直到把車停在家門口,我也沒敢再回頭看。車門鎖剛打開,安陽卸了安全帶,直接抱着頭往家跑,連進城買的東西都沒拿。
切,還說我膽小?
等我慢慢悠悠拎着東西進屋,外婆還有舅舅、舅媽都一臉凝重地坐在桌子邊上,等我進來。
屋子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麼,還沒等我想明白,外婆看我進來,慢慢站了起來,一副要找我算賬的樣子。
我看着他們,問:
“怎麼了?”
“小豆子,你先進屋裡去。豆子媽,你也進去。”
外婆臉色不太好,溝壑縱、橫的紋路里堆滿了情緒。
我大致掃了一眼,爸爸好像不在家,我就心裡犯怵,我把東西放好,外婆叫我坐在圓桌對面,舅舅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抽菸。
“囡囡,你爲什麼要嚇唬你表弟,說馬路上有鬼!”外婆一絲不苟地問我,我有些心虛,覺得剛纔是有點過分,歉意道:“我剛纔就是和他開玩笑的。”
“好了,媽,囡囡也不是故意的……”舅舅幫我說好話,可是外婆卻忽然高聲對我說:
“囡囡,你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開玩笑?”
我心裡一沉,搖頭又點頭,解釋說:
“外婆,我真的是開玩笑。剛纔安陽故意嚇唬我,我就……”
她看着我,慢慢靠近我,神色慢慢緩和下來,手扶着我的肩膀,說:
“你這孩子真是
的,哪有拿死人開玩笑的。他平時就膽子不大,你怎麼能說那個半臉的女人就在他邊上呢?”
我有些心虛,不好意思地低頭,準備承認錯誤。
可是我忽然又覺的不太對,我根本就沒和表弟說那個女人的長相,外婆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是半張臉!
我剛想擡頭問個清楚,外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手一擼,我脖子上那塊定魂玉已經落在了她手裡。
“外婆!”
我胸口發涼,隱隱有些不安,這時候突然外婆抄起桌子上一罐不知名的水就潑向我。
迎面一股腥臭撲來,我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滿臉腥味,臉上黏稠,更有一種屈辱從心底再次蔓延。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着我的親人。
“惡鬼!你還不現身!把我外孫女還給我!”外婆像是變了一個人,佝僂的背也直了起來,臉色凝重地捏着定魂玉。
“外婆……”
“你這惡鬼,從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孫女!你以爲能認出所有人,知道安家村的事情我就看不出你?”
“外婆,你在說什麼,我真的是囡囡……”
可是外婆根本不聽我解釋,舅舅也躲得遠遠的,又是擔憂又是害怕地看着我。
“我安家已經叫你害死了一個,現在連我外孫女也不放過,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摔了它,讓你不得超生!”
她舉着定魂玉作勢就要往地上砸,我嚇得急忙喊:“外婆,不能砸,別砸!”
那是陰燁塵送給我的,我捨不得它被損壞。
她欣喜的目光一閃而過,還以爲抓住了我這個“惡鬼”的把柄,緊緊攥着,又從懷裡取出一疊黃紙亮在我面前,小心翼翼:
“滾出我家去!滾!快滾!”
我有些無奈,沒想到有一天連我的親外婆都會不認我。
“我真的安馨月,我什麼都記得,你不信可以問我啊。舅舅……”
“你還不死心!你潛入我們家到底想怎麼樣,我外孫女身有詛咒,你就是附在她身上也不會得到什麼!”
我大驚,不可置信又覺得有些突然,什麼叫……我身上有詛咒?
“外婆……”我忍不住靠近她,恨不得上前問個明白,可是舅舅忽然越過來護在了外婆的面前,他手裡拿着棍子,在我的肩上使勁推了一下,我後退幾步,緊接着又一杯腥臭的像是動物血潑在了我的身上,溼噠噠地流了一地。
他們看我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也有些錯愕,我顧不上臉上黏糊糊的,爬起來想解釋,可外婆一氣之下,猛地一甩手,定魂玉狠狠地往地上落去!
“不要!”
我本能地撲過去接,可是距離太遠根本不可能夠到,可沒想到定魂玉在落地的一瞬間竟然自己懸停了一下,我這纔來得及把它救回自己的手裡。
心裡莫名地發酸,我已經搞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眼瞅着舅舅手裡的棍子狠狠地落下來,我抱住了頭等着挨這一下。
“住手!你們幹什麼呢!”爸爸忽然回來了,他看這情形大吃一驚,一句喝止,把我護在了身後。
“名章,她是被惡鬼附身了!”
爸爸堅決地攔在我面前,堅定地說:“媽,她就是囡囡
,你別聽五叔胡說!”
外婆十分生氣,拿手指戳着我說:
“這個孽障哪裡還是囡囡,你看看她的臉,你再看看她回來的表現!以前蔫兒得跟什麼似的,這一回來這也問好那也問好!她舉止異常,還戴着一塊陰裡陰氣的破玉,分明就是被附身了!”
我沒忍住一低頭眼淚就打在手背上,這一幕好似似曾相識,當年被火燒頭髮,我高燒不退,迷糊之中隱隱也聽到他們母子的爭吵。
那時候外婆的嗓子中氣十足,吵起來隔壁鄰居都聽的清楚,她說:
“囡囡就是個孽障,你不能把她養大,名章,我知道你心疼麗倩的骨血,可是……她,她總有一天會害死咱們的。”
幼年的記憶總是會習慣性地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沒想到時至今日,何其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
“囡囡是我一手養大的,她的性子是什麼樣,我最清楚。囡囡就是囡囡,不是什麼禍害!媽,以前你就已經聽五叔的話差點讓她死掉,現在您還要當着我的面再來一回嗎?”
爸爸聲言激動,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焦急悲傷又無奈的樣子,他的背死死擋在我前面,一絲空隙都不留。
“名章,你別急,媽這不也是爲你好麼。”舅舅終於扔掉了手裡的棍子,看了看我,又說:“我們也是爲了救回囡囡,五叔說惡鬼最怕狗血了,這”
爸爸悶不吭聲,回頭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拿袖子擦乾淨我臉上的血跡,一下一下擦得特別認真,眼神裡的疼惜讓我恨不得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
“她不是什麼怪物,她就是我的女兒!”
“好,你護着她,那你讓她解釋解釋。第一,昨晚她爲什麼偷偷跟蹤你,後山那片墳地,她一個小姑娘還敢跟着你上去!第二,剛纔她跟小豆子說的玩笑,如果她是囡囡,爲什麼能看見半臉的女鬼!第三,她手裡那塊陰玉,分明陰氣沉重,不是人能戴的,她卻那麼稀罕!名章,她早就被惡鬼俯身,不是你女兒了!”
我躲在爸爸的身後一臉震驚,沒想到外婆可以說出這麼多。
外婆看見我的眼神,乾脆道:“惡鬼,你今天不解釋清楚就別想出這個門!”
爸爸嘆了口氣,看着我摸摸我的臉,說:“月月,你老實告訴爸爸,那塊玉是怎麼回事。”
我張了張嘴,可是還是不願意把陰燁塵說出來,這太匪夷所思,外婆有陰陽眼,那她會不會看見陰燁塵,會不會把他當成害我的惡鬼?
我不能出賣他……“爸爸……我,我不能說。”
“你看,你看,你還袒護她,她都被惡鬼給迷了心竅了!”
爸爸嘆了口氣,說:“媽,事情不是這樣的,囡囡能看見鬼,是因爲她也有陰陽眼。”
外婆一愣,不打算相信,爸爸又說:“陰陽眼的事您應該比我清楚。至於臉上的胎記,我猜是女孩子愛美,她想了點辦法修飾過。我和麗倩的女兒能差到哪裡去?她的靈氣只是被這塊胎記給擋住了。以前您和五叔都覺得它是安家的詛咒,但我看來,那只是一塊胎記而已。”
他摸摸我的眼角,幫我擦掉眼淚,繼續說:
“胎記會變淺,人會變好看,那有什麼奇怪的。女大十八變,我的月月變好看了這您也要反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