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彷彿看透一生錯業，幡然悔悟，堵在心口那怨恨的濁氣終於吐了出來。
困擾我很久的鬱悶和糾結解開，彷彿苦悶的包袱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出口。
換個角度去看待問題，才發現別有洞天。
匕首出，金光劈開雨幕，身上的力氣全都回來了似的，直接震開未末，她踉蹌幾步，手擋着雨，驚魂未定。
淡薄的鬼氣好像也突然有了容器，慢慢凝成一個小團球，重新回到我的身體。
匕首的力量慢慢託着我落地，我眼神深邃地看向她，便是她的驚天一語，逼我邁過始終過不去的那道坎。
“你……你……”她戰戰兢兢地往後退，以爲那個暴戾陰狠的顏臻又回來了。
“他人利用我，或許出於真心，或許別有他意，那是由着他們；可給不給利用，讓不讓欺騙，卻在我自己。地獄無門，天命有恆，如果失去自保的力量，永遠等待別人的庇護和恩賜，總有一天會變成吸食他人養料的藤蔓，變成失去骨頭的軟人！從今以後，我只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命魂散了又如何，若天不亡我，必讓傷我辱我者百倍奉還！”
那一瞬憋悶釋放，沉啞的嗓音重新回來，卻不再是從前的婉轉動人。
“好！”身後傳來眷生激動的鼓掌聲：
“顏臻，我就看得上你這股不服輸的勁！來，你我合作，踏平陰玄司指日可待！”
我笑了笑，他這話說的太假。顏臻瘋狂地找人滅我的口，說明她已經等不及讓我徹底消失。顏臻和陰燁塵間一定出了問題，不然他不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終止儀式。可是如果等陰燁塵來救我……只怕我的時間剩不了那麼多。想通這些，就要積極展開自救。
至於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也要等我從這裡出去，當着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做個了斷。
我看着面前的人，合作？那也要爭取一下，未必就是壞事。
天空響徹一聲巨雷，這地獄裡的天，要變了。
重新回到大堂裡，我停了停，看着被綁縛着雙手、心如死灰的未末，對眷生道：
“你先把人放了，合作的事情有的是時間談。跟他們沒有關係。”
眷生掃了一眼，疑惑道：“這女人剛纔要殺你，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心了？”
我冷冷道：“她要殺的是軟弱無能的顏臻，地獄從來不會憐惜自暴自棄，絕望墮落的弱者。就算她不殺我，我也會死，不是麼？”
眷生扯出一個滿意地微笑，手一鬆，將未末放了。我盯着她，盛氣道：
“未末，你聽着。我決不會再丟下跟着我的任何一個人，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帶你離開這裡！”
我也不管她信不信我，一扭頭就撇下她，揚聲對眷生道：
“你不是要跟我談合作的條件嗎？那我們就聊一聊。”
眷生依然坐在主位，我身上雨水未乾，頭髮絲還貼在臉上，他遞給我一條幹毛巾，笑吟吟地說：
“有了想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就好，不過光有這些還是不夠。你魂脈斷，無法凝聚鬼氣，拔舌扛了十來天已經是極限了。雖然有個匕首寶貝護身，但如果沒有我的幫助，往後的那些酷刑，你絕對熬
不過去。”
我直截了當：“你究竟要怎麼樣？”
眷生勾脣：“很簡單，我有辦法讓你繼續維持魂魄不散，但是你得把匕首給我作抵押，除此外，等到你的刑罰結束出獄以後，我要你出去，殺了璃月！”
我連連冷笑，諷刺道：“眷生，你當我是傻子嗎？這個交易可一點都不公平。首先，你並沒有清楚明白地告訴我，你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魂脈斷了的我扛過酷刑而不散魂；其次，這匕首力量強大，我擔心你拿着扎手所以不要妄想；第三，璃月的命，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親自了斷！”
眷生邪氣地歪着頭，目光裡帶着幾絲驚豔，意外道：“看起來你是真的想通了，從前可沒見你這麼清醒冷靜過。合作的條件咱們可以再商量，直到開到你滿意爲止，至於不讓你散魂的方法，你放心，只要咱們合作，我就立刻帶你去做，絕無二話。”
我思索他話裡的真假，斟酌考量，許久，才硬氣地說：“好，那咱們都拿出些誠意來，我可以這麼回答你，除了匕首我不能給你，其他的好商量。”
我們誰也不肯讓步，眷生也不是吃素的，他越是對燁之匕感興趣，我越覺得他圖謀很深。
“顏臻，咱們這麼試來試去，討價還價的可沒什麼意思。”眷生臉色不太好看，他怎麼也想不通剛纔我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怎麼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強硬。
我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他心中的焦躁，坦然處之：“我們各取所需，交易當然要讓彼此都滿意，你開的價不足以打動我，我爲什麼要答應！”這態度夠跋扈，倒是和顏臻有點搭邊了，果然他臉色一變：
“你……”
“還有，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亮出燁之匕，毫不避諱地說：
“不妨跟你交個底。這匕首也不是我的，是那天璃月傷我時意外落下的，也不知道怎麼就融進了我的身體。如今我身陷囹圄，沒有個利器傍身實在沒有安全感。何況你這麼在意它，霸佔的意圖太明顯，讓我不得不懷疑這是個寶貝，就這麼給你那我豈不是很虧？想要我交出匕首，可以，等我刑罰結束，只要你搶的去，就歸你，但是首先你至少要先告訴我，這匕首究竟是個什麼寶貝吧。”
陰燁塵曾經說過，一場交易的勝算不在於你有多少籌碼，而在於要讓對方知道你的價值，值不值得。
眷生心思深沉，老奸巨猾，這場博弈從一開始我就處在劣勢，唯有主動出擊，掌握主權，纔不至於落得下風，任人擺佈。
在這種緊要關頭竟然又不自覺地想起他的至理名言，我心中又是一痛。
腦海裡思維雜亂，我和陰燁塵之間糾纏不斷，斬斷情愫的事情我做的太絕，傷他是我不對。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沒有和假璃月結婚？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不對？其實我的心裡比誰都要在意。
努力撇開傷懷的情緒，我讓自己鎮定下來，先對付眷生要緊。
眷生聽了我的話，很意外，顯然是被我的誠意打動，他忍不住又問：
“這匕首真的是璃月的？”
我白他一眼，怒道：“廢話！”
手一伸，露出手腕上尚未長好的猙獰傷疤，道：“這匕首傷及魂體，入骨三分，留
下的傷口很難癒合，我的魂脈大半就是被它毀的。還有，這上面還刻着個‘燁’字……大概是他送的吧。”
一聽匕首的主人是陰燁塵，眷生立馬更感興趣，雖然他隱藏的很好，可是我依然從他眼中看到了慾望。
“那它怎麼會融進你的魂體裡？”眷生匪夷所思，我懶得再解釋，也害怕措辭不慎露出馬腳，所以學着顏臻高傲蔑視的神態，道：
“我怎麼知道！匕首又不是我的，有本事你去問璃月！你到底有沒有合作的誠意？”
眷生被我噎得沒話說，投降道：“好好好，咱們不糾結這個。匕首的事情成交，等到你刑罰結束，就歸我了，你別反悔。”
“好。”我說的乾淨利落，心裡卻在琢磨，臨刑罰結束還有段時間，以爲我就會真的等你來奪？
但是這些打算我藏在心底，不會讓他知道。
眷生皺了皺眉，道：“至於來歷，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是能穿過獄井而不被焚燬的東西，本身已經很罕見了。你身上鬼氣全失，根本無力操控匕首，可是你竟然用它殺了馬三。我看過馬三胸前的傷口，快狠準，紮在心口，就是後繼無力，傷口不是很深。匕首削鐵如泥，還能自動感知外界危險。顏臻，你雖然被迫把續魂燈交給了璃月，不過能換來這麼一件寶貝，你也不算虧。”
他提及續魂燈，讓我心中莫名一顫。
沒有人知道，月圓前的那一夜我到底經歷了什麼，當顏臻用續魂燈抽走我命魂的那一刻開始，我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奪走，只除了這把匕首！
而續魂燈的秘密，誰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衆人眼裡它只是一個可以盛裝流火的容器，頂多有個無從考證的傳說。
所以，到現在，即便我的性格大變，也沒有人懷疑我的身份。
眷生眼睛很毒，他能僅憑眼神就看出我的心思，可是卻還還是發現不了我的秘密，所以，這纔是顏臻肆無忌憚抽走我命魂，僞裝成假璃月的原因吧。
“好吧，既然咱們都不知道它的來歷，那我也不強求。匕首的事就這麼說定了，在我服刑期間，請你遵守諾言。現在，你可以繼續兌現維持我魂脈的條件了。”
眷生深深看着我，目光像X光似的，恨不得連骨頭都掃描一遍，好久他才幽幽地說：
“不知道爲什麼，你給我的感覺很奇妙。”
我微微皺眉，這人又抽什麼瘋？是想反悔？還是他還是想先沒收了燁之匕？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的眼神，毒辣敏銳，我根本難以承受那樣的威壓，就像是迷幻劑一樣，讓人忍不住沉迷。我死死咬着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目光勇敢地迎上去，學着他的樣子狠狠地瞪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當我凝神聚氣銳利地看回去，眷生的眼神產生了一秒地閃躲，他竟然猛地移開了目光，可是我心中忽然閃過幾秒的畫面，那是一片幽深不見底的地方，像個山洞，陰冷潮溼。
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爲什麼，它給我的感覺特別熟悉，就像我也來自那裡一樣。
只是這個畫面一閃而過，快的讓人難以捕捉，等我回神反應過來這應該是眷生心底某個特寫時，我已被自己忽然爆發出來的能力給驚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