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外之意，我捂了耳朵不聽都能背出來，肯定就是“爲你在冥界當探子二十年”云云。
只是在陰燁塵看來，好像還不足以成爲“以身相許”的籌碼。
“顏臻，你爲會館所做我都記着，一件也不會忘。可是工作上的事情不要攪合到生活當中，你是不是溟烈的未婚妻是你的私事，不需要我不過問，只是璃月是我的妻子，她說剛纔那話比任何人都有資格。”
顏臻眼底深色，一抹恨意夾雜複雜的情緒閃過，她讓自己冷靜，然後平和語氣道：
“你這是在怪我？陰燁塵，當初你要我跟你合作，我提的條件你一條都沒有答應，是你把我推到溟烈這一邊的！可是我還是選擇了中立，現在你卻爲了一個差一點害你死在神屠裡的女人指責我——”
“要我死的不是璃月，而是溟烈。”陰燁塵毫不客氣地打斷，言笑帶着一絲痞意，整個人像是被觸到逆鱗似的，一碰就炸。
顏臻此話一出，我明顯感到跟在凌睿身後那烏壓壓的陰差部衆盯我的眼神就不對了。
當時溟烈讓九哥做選擇，原本就是想讓他在所有人面前做選擇，到底是救自己的愛人，還是救自己的恩人。
說真的，這本來就是一道不公平的選擇題，就跟女人賭氣問男朋友“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誰”一樣無聊愚蠢。
因爲那種情況下，不論九哥做什麼選擇，都會在部衆心裡留下陰影。
救女人，難免會讓部衆覺得重色忘義，大家心裡就會產生疑問：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男人真的能夠帶領部衆重回冥界嗎？
救恩人，雖全了情義，可一個爲了大業連女人都可以捨棄的無情男人，大家難免又會想，會不會以後，當再一次面臨這樣的抉擇，自己就會成爲下一個被拋棄的棄子。
雖然只是部衆小小的心思，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小小的心思一旦種下，之後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而溟烈分離衆心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然而，後來我才知，九哥十分機智地避開從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在溟烈說完這個選擇之後，他故意和溟烈大打出手，假意失手被溟烈推進了神屠當中。
我樂不可支，九哥還真是腹黑，讓溟烈偷雞不成蝕把米，有嘴說不清陰燁塵的選擇。
我都可以想象的出，就算到時候在堂上，若問起這個問題，九哥一定會很無奈地兩手一攤，說“我還沒來及做選擇，就被你逼到神屠裡了，溟烈，你一定也很想我死在裡面，不是麼？”
我腦補着那畫面，也漸漸回味出顏臻說着話的用意。竟然還想把衆人往錯誤的理解上引！
這鬼心思也太多了吧。
“佈局抓我的人是他，設下神屠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也是他，我從裡面出來想再補一刀的人還是他。恰恰相反，要是沒有我的妻子，我早已葬身在神屠裡。”他停頓一下，反問顏臻：
“顏大人，你當時並未在現場，是誰告訴你，差點害死我的就是我的妻子。你口口聲聲說
保持中立，此刻卻大嚷着讓我身後的部下聽到這樣的消息，你真的是中立嗎？”
顏臻臉色一白，她瞳孔微縮，手在兩側緊緊攥着。
此刻，分明陰燁塵才該是最狼狽的那一個，可面對站在囚車外頤指氣使、飛揚跋扈指責的顏臻，他渾身的氣勢卻毫不遜色。
如長龍入了淺水，雖阻礙重重，可依然掩不住一身的王者氣概。
兩個人劍拔弩張，
“陰九，你——”
“吵什麼呢。”前方人羣驟然散開，一聲沉着嚴謹的嗓音高喝，我放眼看去，卻見陰影裡慢慢走出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
他披着雪白的貂裘，巨大的斗篷把整個人都裹在其中，行走之間，獵獵生風，還未靠近就有迅猛凌冽的陰氣迎面撲來。
九哥不動聲色地將我抱得更緊，護住了我。
他的身體緊繃，很顯然是感受到了一股勢均力敵的力量。
男人隱在暗處的俊顏緩緩展現，本該是一卷書生墨香之氣，眉宇間卻沉着陰暗和怨毒，讓人望而生畏。
溟烈，他真的跟我想象中的一點也不相同。
他越過陰差衆人，那些人都將手放於左胸前行禮，作爲陰司局的最高指揮官，他的氣質當之無愧，確實給人一種上位者的馭人掌權的氣勢。
“陰九，車子還舒服嗎？”
溟烈笑着，可語氣聽着都覺得假，陰燁塵卻十分配合地回答：
“還不錯，省了我不少力氣。”
溟烈前呼後擁，慢條斯理地走到囚車前，看到顏臻也在，故意驚訝道：
“你也在這？”
顏臻沉默着，臉色還沒緩過來，溟烈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也是，來見見最後一面，話個別。”
這話一出，凌睿臉色大變，溟烈這是想幹嘛？
不知不覺間，才發現隊伍早都停下來，幽冥的陰差神不知鬼不覺的圍在外圍，遠處的路黑得看不清，我心中一緊，難道他想半路殺了我們？
顏臻看着陰燁塵，見他依然一點緊張的神態都沒有，忍不住道：
“陰燁塵，真不知你是真的勝券在握，還是覺得自己真的不可一世。你太自傲，你真的以爲陰司局還是當年的陰玄司嗎？”
陰燁塵沒有說話，溟烈卻伸手攬着顏臻，得意道：
“這下可以死心了？臻兒，我早就說過，他不會有心，不論你爲他做什麼，他永遠都不會感動的。”
這句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顏臻臉色猙獰，像是心裡的期盼全部化成飛灰。
好嘛……這下又少一個同盟。
九哥渾不在意溟烈的挑撥離間，只看着他如同跳樑小醜，問道：
“寒暄得差不多了，還是說說正事吧，搞這麼大陣勢，沒意思。”
凌睿擋在囚車前，凝神喝退：
“溟烈，你已和述靜達成一致，押送陰九入幽冥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他究竟如何處置得有七殿閻羅商討之後下定論，你現在這是要做
什麼？”
溟烈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只是眼裡有一絲嫉妒，他陰狠道：
“凌睿，我是答應述靜暫時可以同意押送陰九回冥界處置，但是我當時的原話是，只要述靜在，我身爲陰司局的人怎麼也要賣七殿一個面子，但現在她先走一步，這個約定恐怕就不作數了吧。”
我一驚，這是要趁述靜不在，斬草除根啊！
“你卑鄙！”凌睿也沒想到他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毀約，還說的冠冕堂皇，很有道理的樣子。
天底下哪有臉皮這麼厚的，可偏偏這話說出來，他身後的陰差竟竟也覺得理所當然。
“哦？那你是不打算讓我回幽冥了？”陰燁塵像是沒抓住重點，反而還在關係自己入冥界的事情。
他也太淡定了吧！
“你死到臨頭還想回冥界？陰燁塵，我絕不會讓你如願，充其量，不如把你的碎魂散在忘川，那樣你就可以和師父團聚了，啊哈哈哈……”
九哥氣息一蕩，眼神變得冷冽，他死死盯着溟烈，努力壓抑心中過得怒火，輕笑：
“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了。遠致兄，不知你受了神屠的反噬，那鞭子還拿不拿的起來啊？”
溟烈未做陰差之前，就叫林遠致，雖然不知道九哥爲什麼這麼叫他，但看溟烈笑到半途忽然臉色抽搐，整個表情擰巴着，那神情別提有多滑稽。
他們幾次交鋒，脣舌之戰，溟烈根本就沒討到便宜。
溟烈收不住怒氣，長鞭一甩，啪得甩在囚車上，震得我差一點從九哥懷裡脫手。
那一鞭子果然包含怒意。
“陰燁塵！天堂有路你不走，卻非要和我作對。你殺了我的下屬，還想栽贓陷害我！告訴你，想扳倒我你沒那個可能！我這就送你上路。”
凌睿手一揮，會館的陰差已經密密麻麻地緊緊上前圍住囚車，誓死保護九哥。氣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溟烈瞪着這些不怕死的陰差，冷笑：
“二十年，你跟狗一樣躲在人間，就留了這羣不中用蠢貨？凌睿，你們區區幾十人，想與我陰差大軍抗衡，你是不是瘋了？”
“瘋的是你，”凌睿劍指其眉心，聲色凝重而莊嚴：
“陰玄司調度規矩，除非重大傷亡事故，陰差出勤人數不能超過三分之一。可你爲了自己的私心，竟帶了這麼多人出隊，溟烈，這二十年，你也沒什麼長進，貪生怕死，縮在自己的龜殼裡，就是伸個脖子也要一羣人陪着，哈哈，真是孬種敗類。對付，何須百人？區區幾十足以！！”
“少廢話，黃泉路上無兄弟，既然你一心要爲陰九去死，那你們就一路好走！”
溟烈正要動手，卻聽陰燁塵竟然慢慢地在囚車裡鼓掌，一下一下，像戰鼓點點，韻律十足；又好像如外人一般，樂得看戲。
溟烈心虛，陰燁塵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真如此迫不及待，都不問問我究竟都查到了些什麼？這二十年你管着陰玄司，錯亂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需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