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下意識地就想說"怎麼可能，我們都覈實監控錄像了"，但是這話還沒道嘴邊，就被九哥堵了回去，他繼續追問：
"哦？你就這麼肯定嗎？"
小鄭再一次否定，道：
"我肯定，我天天和孟姐在一塊，這鞋我確定不是她的。"
她的一口否定讓我心裡的懷疑瞬間就多起來，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小鄭進一步說：
"孟姐的鞋我有印象，因爲剛買沒多久，"她掃了一眼鞋底，又說：
"她個子不高，平常都穿着36碼的，那天買鞋子的時候我就在她跟前，她試鞋的時候因爲沒有小號，還專門請店員從別的地方調了一雙。可你這個是37碼，所以不是。你們肯定是弄錯了。"她再一次否定，卻讓我心裡生出了奇怪的感覺。
哎，這人否定得也太快了吧！讓人禁不住懷疑。
我還想開口反駁她，可是九哥又攔住我，追問她：
"那可能真的我們是弄錯了。”
九哥沒有繼續問下去，我們慢慢走回會館，一路上我欲言又止，九哥看我憋的難受，忍不住道：
“你想說什麼？”
“那個小鄭……你不覺得很奇怪麼。”
“嗯。”他敷衍地應了一句，我把肚子裡的疑問倒出來：
“她分明就是在撒謊啊。”
九哥聽我這麼說，竟然笑了，還是那種略帶調侃的笑：
“我家小月什麼時候也能看透別人的謊言了？”
“她就是有問題。”
九哥停住了腳步，我們在路口等紅燈，行人來往的街道上，他索性把身體扭轉過來正視我問：
“你覺得她哪裡有問題？”他循循善誘，我思考了一下說：
“她說的話有問題，嗯……但是具體哪裡有問題，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怪怪的。”
我知道自己這麼說沒有道理，可是剛纔有一瞬間我真的有那種感覺，小鄭就算沒有問題，但她也一定隱瞞了什麼。九哥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回來，一定也有他的打算。
“你答不上來爲什麼，就沒有理由去懷疑一個人。要知道，中陰先生可不能隨便冤枉人的。”
我心裡着急：“這就是我的第六感啊，女人的第六感，小鄭一定和孟女士的事有關係，要不然她幹嘛表現得那麼突兀，連我看着都尷尬。”
九哥眼前一亮，道：“沒錯，就是你剛纔點到的那一個，表現突兀。”
“啊？”我一愣，明明在跟他將自己的感受，可他怎麼像老師教學生似的，還積極引導似的告訴我正確答案一樣呢？
“孟倩的事已經有眉目了，這個不難分析。我只是想鍛鍊一下你，看看你的第六感怎麼樣。”他不等我回答繼續道：
“你也看出她有問題了，可是又說不出爲什麼，這是作爲陰差的一個大忌。雖然你現在只是中陰
先生，但也需要逐漸培養這方面的能力。”
我呆住，傻傻地問：
“九哥，你這是在教我？”
行人的綠燈亮了，兩側的行人匆匆地流動着，九哥站在人羣裡，順其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帶着我過馬路，他雖然一直沒有看我，可說的話卻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經歷過的溫暖。
“你不是要努力學本領，然後跟我一起回冥界給你親人報仇麼。雖然這條路困難重重，但我很歡喜你能積極應對，我也歡喜可以帶着你一路披荊斬棘，一起回冥界。冥界等級森嚴，以你現在的資質和能力想入大門都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有恆心和決心，從現在起，就跟着我好好學。”
“嗯！我會的。”
回到會館後堂，九哥讓食堂做了午飯一會送來，我們抓緊時間湊在大廳的會客室展開分析。
“繼續剛纔的話題，你覺得那個小鄭到底奇怪在哪裡，我需要你準確的描述。”
我點點頭，試着開始組織自己的語言：
“奇怪的地方有兩點，第一，那位阿姨介紹咱們的來意時，小鄭的表情很僵硬，她似乎不太想見我們，目光一直處在遊離狀態，我跟她對視不超過三秒她就轉眼了；第二點，九哥你把鞋子遞過去以後，小鄭的反應很奇怪，一口就否認，她回答的那些話也很奇怪……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是形容不出來，也不知道他滿不滿意我的回答。
“第一點，你觀察很敏銳，但細節還是不夠。我問你，你還記得她穿着什麼樣的衣服，顏色是什麼？”
“啊……？”我努力想了想：
“上衣……白色，好像有圖紋……下面是牛仔褲，不對，嘶——牛仔裙？鞋子的話……”我搖搖頭，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九哥點點頭：“所以問題就出在這裡，一般人在見到陌生人時對這個人的記憶都是暫時的，但對熟人來說，特別是朝夕相處的熟人，相對的記憶就會增多，並且有選擇性的存在深淺對比。小鄭能清晰的記得孟倩試鞋的細節，甚至連鞋碼都記得這麼清，有兩點可以說明。”
他鋪開一張白紙，取出鋼筆在上面疏離分析。
“第一，小鄭和孟倩的關係很好，兩個人除了上班，私底下都會一起逛街買鞋，連人鞋碼尺寸也記得這麼清楚，說明她們絕不是僱傭和被僱傭的老闆與昂工關係。那麼既然如此，一個關係親密的女下屬，在老闆意外死亡以後，有多大的可能，會衣着亮麗，妝容精緻，另外手包裡還放着今晚電影城的入場券？”
我深以爲然，逛街這種事，一定要和志趣相同，消費觀念相同的人去，要不然逛個街簡直就是受罪。不過電影券九哥是怎麼看到啊！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九哥見我點頭，繼續說“第二，問題出在小鄭的語言邏輯上。剛纔我問你記不記得小鄭穿什麼，你在回憶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停頓，描述衣着也自上而下，這說明你在看人時候，最先關注這個人的臉，順次往下。可不論從哪裡開始描述，你的話語中間是有停
頓的，有思考的。雖然從剛纔見面到現在連一個小時還沒有過去，但你發現了吧，人的記憶就是這樣，只記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他把我說的一愣一愣，還不讓我反駁，只能繼續聽着他分析：
“可是剛纔小鄭是怎麼回答的，先一口否決，然後迅速地給出了一個事件反駁，中間沒有任何停頓好思考，水到渠成。”
我拼命點頭，沒錯，她回答得太溜了，就好像在這個地方專門等着我們似的。
最後，九哥給出的判斷是：
“你的分析結論沒錯，小鄭在說謊，她隱藏了一部分事實沒有講出來。”
他細細梳理，講出了我說不出來的東西，我愈發崇拜。九哥作爲陰差，這個察顏觀微的能力堪比大偵探。
“那剛纔你怎麼不拆穿她？”
“拆穿又如何，她照樣不說實話。她說不說慌都不妨礙咱們知道孟倩最後見到的人是誰。我去店裡更重要的是確認一件事。”
“哎？這什麼意思？”
九哥神秘地笑了笑，說：
“鞋子是今年E&Q春夏單鞋的新款，國內的實體店不多。這個只用查一查孟倩或者她丈夫的消費記錄就能知道。我要確認的是我自己的猜測，孟倩臨時離開會館去了什麼地方。”
“她去哪裡了？”我傻傻地問，可看着九哥一副“你好笨，怎麼還猜不出來”的嫌棄表情，我腦子飛快地轉着，忽然我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她中間離開會館，是回了店裡？！”
陰燁塵點點頭，再次放大招展現他驚人的記憶力：
“小鄭身後的收銀臺內側，凳子上掛着一個運動包，和昨晚上看的監控錄像裡，孟倩離開會館時帶走的包是一樣的。連掛在包上的掛飾都是一致，所以，她回了店裡一趟，這點毋庸置疑。”
他認真地在紙上寫寫畫畫，圈圈點點，我心裡隱隱有了期待，感覺孟倩的下落很快就可以被九哥這麼分析出來：
“從時間上來算，孟倩離開前臺監控到在進入停車庫的監控，時間相隔不到一個小時。會館和商場的直線距離不超過300米，步行用不了20分鐘，所以這段時間她最有可能遇見的人只可能是在店裡，要麼，就是剛纔的小鄭，要麼，就是她的丈夫。”
“爲什麼？”我有點想不通：“這兩個人孟倩都無比熟悉，什麼事情能讓她慌張害怕到跑得連鞋子都掉了。”
陰燁塵十分欣賞我的追問，可是卻給我賣關子：
“這個，咱們去當面問一下她的丈夫，或許就有答案了。剛纔你不是也說，一個人死以後，喜歡停留在最愛的人身邊，說不定，去見他，我們就可以找到孟倩。”
他似乎話裡有話，可惜我智商不夠，辨不出來。但無論如何，殊途同歸，總是要去找孟倩老公的，我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想，反正總會見到那個人，到時候看九哥要怎麼分析解釋。
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跟我想的，完全是不同的樣子，甚至，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