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榮傾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瞎了此前裝出來的趾高氣揚的氣勢,哭花了精心裝扮的妝。
我看到幾個我認識的人。霍希瑞夫婦,也在其中。但是他們扭捏着。只是站在一旁,都沒想着把自己的堂妹拉起來。
榮傾在那裡哼唧,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就在我覺得事情了了,無趣的準備轉身就走的時候。可怕的一幕發生了。
榮傾大紅色禮服長裙的裙襬。不知何時。漸漸的一灘紅色溢了出來。漸漸的,也紅色越來越深。有血,流出了寬大的禮服裙襬。瀰漫到地上。
流產了!這是我的第一想法。
剛剛被打的那麼慘。不流產都是怪事了!
我長嘆一口氣,看到這裡,我知道,我該散去了。
我撥了撥霍黎希:“走吧!該走了!”
臨走前。我故意到榮傾面前晃了一下,我的鞋尖,敲擊着酒店裡大理石地板的地面,輕輕的停在癱倒在地的榮傾面前。
狼狽中的榮傾,還挪出時間來,擡頭看我一眼。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的目光裡,是無盡的恨。
“瞧,地面染紅了呢。”我的腳尖,輕輕挑起禮服的裙襬,勾脣笑道。“上天註定,你的訂婚典禮是鮮血鋪就的,你沒有那種命穿上白色婚紗。”
榮傾死命的瞪了我一眼,那目光裡,全是不甘。
不甘歸不甘,可由不得她呢?
我看到霍希瑞嘆了口氣,皺着眉頭也叫了救護車,救護車很快就過來,把榮傾也拖走了。
我以爲一切就這樣結束了,然而在我即將走出大廳的大門的時候,我卻忽然的,聽到了一道中氣十足的、響亮的聲音。這聲音,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這是榮德的。“各位來賓,你們好,在這個大家相聚的日子裡,我還有一件對於我來說至關重要的事情要宣告,希望你們能靜下來說一說。”
我猛地回過頭,我看到榮德一身修身的黑西裝,他站在臺上,他的目光很平靜的。
而霍希瑞,站在他身旁,神情溫柔,目光依賴。
榮德面容平靜的像是闡述一件事似的,站在臺上,站在那個原本屬於榮傾的大喜的臺上,將在我這裡略微說過一遍的,屬於他和他母親的悲傷故事講了出來。
從榮盛爲了獲得父親的寵愛,爲了上位,逼死自己的親大哥開始。
他以大嫂孤兒寡母爲由,吞併了原本屬於大哥的財產,並且在侄子成年以後,也不願交回。
他看不起打着沖喜名頭嫁入榮家的大嫂,併爲了一己私慾,爲了自己的谷欠望,在無邊的夜裡,在高門大院的榮家大宅裡,強迫了自己年輕的大嫂。二十多年來,大嫂爲了自己的孩子,只能忍。
他爲了保證自己兒子的地位,大哥留下來的唯一子嗣,眼看都快三十了,還不能在家裡謀求一個看得過眼的職位。
他明知自己女兒在外面做的一切事,但是他不但不阻止,甚至還鼓勵,給擦屁股,最終導致了今天無法收拾的的局面。
他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默許兒子女兒在外面的胡作非爲,最後險些釀成無法挽回的苦果。
他不是個好父親,不是個好叔叔,更不是個好官。
榮德一番話出來,早已經淚流滿面,不止如此,在他旁邊的他母親,也跟着淚流滿面。
這個極美的昔日養尊處優的婦人,此時哭得像個孩子,那樣的慘烈,不用任何證據,人們便都明白了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慘劇。
這個時候,榮盛已經暈倒住院了,榮梵送着他老子去了,榮傾也流產住院了,沒有榮家的任何人,榮德在這個公衆的、面向全國的舞臺上,條理清晰的講述了所有塵封已久的醜事。
已經去世的榮夫人孃家人似乎還不滿,還想衝上去理論,然而榮德接着拿出了榮夫人不願意給榮盛碰,榮盛便下了慢性毒親手把自己老婆給害死的證據,榮夫人孃家人頓時打消了念頭。
年已八十的白髮蒼蒼的榮外婆,聽說自己女兒是被丈夫親手害死的,氣得都哭了,老淚橫流。
他們叫囂着,他們說會爲了自己的孩子追查到底,他們說不會放過兇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應該是徹底無法挽回了,就在每次我以爲要到此爲止的時候,事情卻總能更進一步,給我一個措手不及。
講完了所有一切榮盛的醜事,緊接着,榮德便講起了榮傾的醜事。
昔日榮傾爲了一己私慾對我所做的所有事,榮德都跟親自參與過一樣,清清楚楚的講了一遍。
故事聽完,我也淚流滿面。我以爲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可我從來沒有想過,當我以聽故事的人身份再聽起這些最最傷痛的故事的時候,我以爲我會撕心裂肺,可我沒想到我除了淡淡的憂傷,竟然是這樣的雲淡風輕。
原來,過去了的事,那就是真的過去了。
所有人都向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時隔一年多,昔日加註在我身上的那些苦難,這才一一揭開了虛掩的面紗。我是無辜的,從始至終,我都是無辜的。
身上的罪責被掀開,我以爲我應該高興的,然而,我卻並沒有很高興。那些用親人的鮮血換來的同情,我並不想要。
我不願再在這裡聽下去,我已經哭得滿身狼狽,我不願這些喧囂再沾染到我身上。
我痛苦的捂住我的臉,轉身就要跑,身旁的男人卻將我一拉,轉身便將我拉進懷裡。
“小爾,結束了,都結束了!”他緊緊的摟着我,似乎要把我刻進骨子裡,他略有胡茬的下巴擱在我露出來的圓潤的肩膀上,他溫熱的氣息氤氳在我的耳邊,輕聲的說:“小爾,我給你報仇了!”
我頓時明白了,明白了他對我做的一切事。
許久之前,在霍希瑞與榮德達成合約的時候,就是爲我報仇的籌謀。
從前我怪他利用我,卻只在很久以後才明白,他利用我,只是爲了利用我勾出榮梵的谷欠念,從而毀掉他。雖然我並不認同他這個方式,但我也不能否認他的初心。
在我不願意以後,他就開始劍走偏鋒走其他的路子,他爲了這事努力着,忙碌着,直到今天,他終於與榮德聯手,完美的導演了這樣的一齣戲。
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這齣戲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樣的,但我幾乎可以預見到,沒有辦法了,他們翻不了身了。
昔日打壓我的欺負我的那個人,終於走到了衆叛親離的這一步,我該高興嗎?
沒有多餘的話,我任由霍黎希牽着我的手,出了酒店大門,我上了他的車。
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就算晚宴沒吃成,現在時間也不算早了,但並不影響我的心情,我以爲我應該很高興,我很興奮的說要請霍黎希吃東西,而他也沒拒絕。
找到一家餐廳,我吃了很多東西,彷彿要把我半輩子沒吃到的東西都吃到嘴似的。待我們吃完,再回家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這一晚,我們沒有回別墅,他說帶我回霍家大宅。我想我遲早也是要面對這一些的,我並沒有拒絕。
快到霍宅門口,眼看離家越來越近的時候,駕駛座開着車的霍黎希,突然幽幽嘆一口氣,安慰我。“小爾啊,今天你也看到了,壞人都得到了他們的報應了,我也希望,你以後可以好好的開始新生活,不要再受過去的影響了。”
“恩,我知道。”我轉頭看他,由衷的道謝。“今天這樣的驚心動魄,謝謝你陪伴我。”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頭,他的語氣,淡淡的。
“你爲我受了那麼多的苦,我總要爲你做點事,這是應該的。”霍黎希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倒是沒有更多的動作。他的笑容,如同他的語氣,都是淡淡的。“你放心,小爾,我會對你好的,會一直對你好的。”
“我都三十歲了,我看人的眼光,也是準的。你是個好女人,值得被珍惜。我知道你的好,所以也知道,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霍黎希的語氣,像他現在的目光一樣,不炙熱,卻繾綣。“這把年紀了,遇到個好女人也不容易。我的兒子需要一個媽媽,我覺得,假以時日,我們會是一個很美好的三口之家。”
霍黎希盯着我,一字一句。他收回他的手,放回方向盤上繼續開車。
我突然覺得喉嚨腥甜,默默的吞了口唾沫,喉嚨滾了滾,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車子,很快就到了霍宅,霍黎希牽着我,走下了車,回到了這幢夜色中深沉的小樓,融入了黑夜中。
我任由他牽着我,我只知道,從此以後,我所有的喜怒哀樂,我所有的榮辱苦難,都與他有關,都與眼前的這個男人有關。
回到家裡,卻並不能清淨,我們回去的時候,在樓下客廳正好趕上榮蓉跟霍徵在那鬧。
不知道是不是怕丟人,總之客廳裡除了他們夫妻兩,和霍黎曙,一個傭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