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馬桶蓋上發呆,我摸不清榮家光鮮背後的那些事兒,但我也不是傻子。從他們的對話中,我依稀聽到了一點。
李美茹是爲了讓自己的兒子得到歷練的機會。纔不得已委身於榮梵,甚至還跟榮盛牽扯不清?
不得不說,我還真的佩服這些大媽的勇氣。
我想起從前李美茹叫我來北京攪局的時候,其實她是痛恨榮盛的?看着榮盛丟醜出事,她能爽快?能跟着漁翁得利?
既然榮德什麼都沒有。沒有父親沒有權勢也沒錢。爲什麼榮傾還願意嫁給他?霍家不是很看重虛名的嗎?我搞不懂?
難道...難道其實榮德跟霍家也有勾結?等着把榮盛父子拉下馬。然後榮德上位?
我猜的...到底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定得利用我來搞臭榮梵。真的如榮梵所說,恰好是我符合了他的喜好?還是其他?
仔細算起來。我也的確沒有徹底的吃虧每一次驚險的最後一刻。的確能神奇獲救轉危爲安,但是,這是我原諒他的理由嗎?
雖然榮家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那我就得甘願被欺騙着去犧牲自己?
我要不要爲了自己可憐的尊嚴。與霍黎希撕破臉皮,徹底開撕?
爲了日後得到我兒子,我現在的隱忍到底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我什麼問題都沒有答案。
他爲我哭了,他或許是喜歡我的。但這樣的愛。真的太薄弱了。
而我也沒有想到,在他狼蕩不羈花花公子的表面下,竟然裝着顆心狠手辣腹黑隱忍的心,這樣的人,不但對別人下手從來是不眨眼,對所謂自己人也是一樣。
不管他對我是什麼樣的想法,這件事已經讓我徹底的看出,他不是我的良人。我要尋求其他的去路,爲了不日的遠走,所以我現在還是忍着,強迫自己嚥下所有的噁心。
我從馬桶上站起來,洗了把臉回到牀上躺下,霍黎希一個翻身過來,半夢半醒之間將我摟住,嘟着嘴問我怎麼這麼久纔回來,我笑着說我肚子不舒服,他問我要不要緊,我說我沒事。
他轉臉又親親熱熱的摟着我重新躺下去,不久便傳來了淺淺的鼾聲,這一天不止是我,他這個佈局的也跟着累壞了。
望着他熟睡時安靜恬淡的俊臉,我覺得我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這個人,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事,怎麼就不能換來一絲憐惜呢?他心中,到底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這個問題我不敢答,也不敢想。
第二天凌晨四點多我們就被電話鈴聲吵醒,半夢半醒起來,是他的電話。他捉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安撫性的拍了拍我的腦袋示意我繼續睡,然後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我記不清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半夜模模糊糊的我差點都要睡着了,他纔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一身冰涼,我睜開眼睛,以爲他要躺上來繼續睡覺,沒想他卻拍了拍我的臉,勉強笑了一下:“你繼續睡,我有點急事要回城一趟,明天我交代你跟希瑞一起回去。”
說着,他鬆開我,開始穿起了自己的衣服。
他穿衣服的時候還是很斯文的,很安靜,再無往日的囂張跋扈。
或許真的是有很急的事,他很快便穿完了衣服,繫好最後一根鞋帶,他本來是要走去門那邊的,卻又退回來,走到牀邊來,輕輕的替我掖好了被角。
“好好睡。”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嘴角彎彎的笑容看起來輕鬆而愉悅。“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他走了,只留給我一個背影,帶起一身風塵。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的時候,霍希瑞便給我打了電話,喊我去自助餐廳吃早餐,說我沒人陪,霍黎希交代了他照顧我。
我不是很想去,畢竟人家新婚燕爾,我哪裡好意思做個移動的電燈泡。
然而霍希瑞口才竟然比我還要好,幾句話說得我不去都不好意思了,我收拾整齊了,去了自助餐廳與她集合。
再回來的時候,去房間拿行李,大家約在上午十點從這邊出發返程,我拎着小小的行李包正要走向霍希瑞,卻半路被李美茹截住。
“阿希昨晚急事走了,把你留下了是吧?”李美茹一張圓潤的鵝蛋臉,看起來十分的慈祥與真誠,她看似隨意卻實則緊緊的拉着我的手腕,嘴角帶着笑意說道:“要是你不介意,陪着我這個老婆子坐車回去,路上陪我聊聊天解解悶如何?”
我剛想拒絕,她卻看透了我的臉色,捉住我的手腕十分強硬的說:“蘇爾,你不會不給我面子吧?”
說着,她還笑着看向霍希瑞,淺淺道:“希瑞,你不會怪媽跟你搶人吧?”
“怎麼會呢?”霍希瑞或許沒想到李美茹會這個樣子,她僵硬的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便說:“雖是我的朋友,我也要尊重蘇爾的意願啊,只要蘇爾願意,我自然是沒意見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李美茹好歹是長輩,是榮德的母親,是霍希瑞的婆婆,霍家的親人,雖然她曾經跟我鬧過不愉快,我還看破過她的羞辱,但是在人前,我還是要給他面子的。
最終,我坐上了李美茹的車。
上車之後才發現,一路上李美茹並不多跟我講話,車廂裡音樂輕輕淺淺,映照着李美茹恬淡的風韻猶存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忽然回過頭來看我,淺笑着說:“怎麼?四十歲的女人了,還有什麼看頭?”
四十歲?這麼年輕?比林晚月還年輕?
我眼裡很明顯的閃過不可置信,李美茹卻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說:“我嫁給榮德他爸那年,才十六歲,我是沖喜新娘,他爸生了重病很久不見好,榮家才把出身不太好的我給娶進來。”
我有些意外,我萬萬沒想到,在李美茹身上還有着這樣的故事。
我不敢去看她,害怕戳破她的尷尬,沒想她卻不以爲然的笑笑說:“結婚半年,榮德他爸就去世了,與此同時,不久後我發現我懷了身孕,八個月後,我生下了孩子,爲他父親留下一絲血脈。”
哦,也就是榮德其實是遺腹子的意思嗎?
我有些沒眼看,我忽然發現這些豪門密辛是真的很亂,每個家庭都有自己不爲人知的故事,這些故事背後那些女人的心酸,我想沒有人在意,經歷過二十多年的風霜,鮮嫩的花朵變成了風韻婦人,曾經的那些青春歲月,更沒有人在乎了。
“可是,在燒榮德父親的遺物的時候,我卻驚恐的發現,在我丈夫的一些書籍裡,竟然夾着幾張廢紙倉促寫的日記。或者說,這不只是日記,更是指控書。”
李美茹啪的一下關掉了音樂,聲音也從成熟的聲線變得有些沙啞了。“我這才知道,我丈夫一直懷疑他的車禍是他弟弟背後操作的,但是他沒有證據,也不敢指認去面對事實,他怕結果會讓自己失望,更怕自己猜測錯誤會讓兄弟倆之間弄得難看。”
說到這裡,李美茹的聲音裡已經帶着了輕輕的啜泣。“他是個好人,結婚的那半年裡,雖然他一直身體不好,雖然他經常需要臥牀休息,但他真的對我很好,他給了我孃家人不少錢,我弟弟是因爲他才能去國外留學,我父母因爲他才住上敞亮的大房子,我姐姐也因爲他,能安穩的做一份生意,我嫁給他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卻徹底改變了我一家子的人生,說實話,我是真的感激的。”
“他去世的前一晚,大概是迴光返照,他掙扎着起來,還出了門,陪着我去公園逛了逛,還吃了頓燭光晚餐喝了點酒,晚上回來的時候,趁着酒勁,他吻了我,場面一時間有點失控。”李美茹抹了把眼淚,車子一個急剎車猛地停下來,我趕緊遞給她紙巾,雖然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跟我講這些事,但我到底是女人,也是同情她的,我無言聆聽着,這纔是正經話。
“你會開車嗎?”她問我。
“不會。”我抱歉的搖了搖頭。
她拍了拍方向盤,就說:“好,爲了避免車毀人亡,咱們就停在這裡吧!”
她擦了擦眼睛,緩了口氣,接着說道:“那一夜,我們圓房了,那是我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說怕自己隨時去了不敢耽誤我,是我主動要求的,我說我嫁了他這輩子就只有他一個男人。那一晚,我在上他在下,雖然他有些累,但我們還是很快樂,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有力的臂膀第一次緊緊的擁抱我,但是...”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她的哽咽一聲一聲的,她的眼淚更加的滂沱了。“第二天早上當我醒來的時候,身邊一片冰涼,我的丈夫,已經斷氣了。他給了我一晚上的旖旎,卻給了我一輩子的傷痛,和半生的痛恨。”
說實話,當我聽着這樣悽慘的故事,當一個這樣哭泣着的女人在我面前,我說不動容,都是假的。
我忽然發現,從前我以爲我自己很慘,可是現在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太多太多,像我一樣悲慘,或者比我還悲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