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路官道,一個車隊自洛陽城的西面來到了內城,一隻素白如玉的纖手慢慢掀開了車廂窗戶上的簾子,露出一張清麗迷人的俏臉,驀然間少女睜大眸子,徑直朝着內城的方向望去,眼波瀲灩,帶着令人迷醉的光澤。
她忽然叫道:“等等,放慢速度。”
御夫連忙拉住繮繩,不明白項蓉兒小姐究竟有什麼想法。
“小姐,你在看什麼?”張嫗出言問道。
“我剛纔看到一個姑娘很像一個人。”項蓉兒的聲音清脆。
“哦?像何人?”張嫗隱約好奇。
“我方纔看到一個姑娘很像凌少。”項蓉兒揉了揉衣襟,沉吟地說道。
“凌少,那人有什麼好?”張嫗目光沉了沉,深怕項蓉兒深陷其中。
項蓉兒目光微微發怔,慢慢地回過神來,眼中帶着少女的深情,面帶着淡淡的紅暈,“凌少當然很好了,前面我一直打探凌少的事情,沒想到那個凌少的事蹟如此有名氣,可惜他剛剛做了官兒,無法做我項家的門客,這般優秀的少年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百里鄉左統領,真是令人覺着可惜,不過他並非什麼池中之物,日後肯定是可以出人頭地的。”
自從那一日後,她刻意去打聽了凌少的事情,幾乎凌少每樁事情都絡繹不絕地傳入到項蓉兒的耳中,她發現清涼六少之一中的凌少居然是一位核心人物,手腕了得,其事蹟就像是一個神奇的傳說,令項蓉兒不禁深深沉溺於其間。
張嫗輕笑一聲,“若按照小姐這麼說,其實姬鈺公子纔是真正了得的大人物不是?那凌少根本就無法望其項背。”
項蓉兒低低笑道:“嬤嬤說的哪裡話?那個白澤公子成名太久,肖想他的女人太多,雖然是非常了得,不過只可高高仰望,而我卻覺着凌少也別有風情,日後名聲絕對不會遜色於姬鈺公子。”
好一個不遜色於姬鈺公子,還真是……張嫗輕嘆了一聲,小姐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了。
項蓉兒微笑,接着對車伕說道:“走吧,去宮裡。”
車伕應了一聲,接着揚起了馬鞭。
“啪”一聲,發出了脆響。
凌熙走在了項蓉兒的後面,與蘇無忌走了很久,眼下才來到了御花園內,此地與後世看到的御花園沒有太多的不同,穿過長廊就看到前方一座清澈的碧水池,四處的景色都美輪美奐,雕欄玉砌,淡淡碧色水中有着碧綠的大片荷葉,往來的貴族都是珠光寶氣,粲然生輝。
此地已經奏起了雅樂,彼岸之花的大廚已經把菜色都提前兩個時辰送入宮內,快馬加鞭,如果她沒有猜錯,宮裡的人正忙於驗毒,大好的宴席果然無法立刻吃到口中。
“我們現在就要入席坐着麼?”凌熙問道,因爲第一次參加宮宴,自己懂得的地方並不多。
“自然是要入席。”蘇無忌頷首。
凌熙再次想要往前,蘇無忌卻駐足道:“今日有表妹代表蘇家,爲兄就坐在表妹的身側。”此地都是男人爲主客,女子都輔,蘇無忌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換句話說這是一個男人給了一個女人極大的面子。
凌熙看他一眼,也未多言,跟着小黃公公來到了席間。
果不其然,二人剛一落座,凌熙已經能夠感覺到兩邊那些跪坐着的大臣似乎都在仔細地看着自己。
衆人的目光全部都望了過來,暗暗揣測這個少女究竟是何人?雖然衆人有很多都在袁府已經見過凌熙,不過時日太久,眼下的凌熙雖然用了修顏膏,容顏又大有改觀,過了半晌纔有人認出。
當然也有與袁家極不對盤的家族,上次沒有見過凌熙,此次也是第一次瞧見對方。
皇帝雖然身體不佳,但是依然坐在了高臺,高高在上的模樣,但見高臺幾角有九尊玉雕,真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衆龍之子的口中卻是瀰漫嫋嫋青煙,氣味很是好聞。
一眼望去,雖然有很多人凌熙都不認得,但是凌熙該認得的人還是記在腦中的,總比她初來乍到的時候要好很多。
席中衆人袁家的人坐在最高處,袁公與袁嵐就在人羣中最顯眼的地方,凌熙微微一笑,袁家的人果然是陰魂不散。
另一側,周家的人與龍家的人居然也出現了,兩個家族族長瞧見凌熙後頓時沒有好氣,分明就是兩個地頭蛇,如今居然也混得有頭有臉,連宮宴也可以參加,凌熙輕嗤一聲,可見這宮宴也不過如此。
當然,人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好出風頭的各色人物,美若天仙的衛師師小姐自然也出現在了此地,不過已經被皇太后叫到了身側,端莊貴氣的模樣不是隨隨便便的哪個姑娘就可以媲美的,皇太后與衛師師二人都是衛家的,太后娘娘當然要提點後輩一二,只是二人貌合神離。
張嫗看到衛師師,見她穿的是一件水藍色白梅花緞襦衣,領子束的高,下面是淡銀色銀梅長裙,腰間繫了精緻的玉絲絛,彰顯貴氣,張嫗讚賞地點了點頭,不禁提點項蓉兒道:“你看,那衛師師如今可是大雍朝所有女孩子的典範,且她還是一個聰明人兒。”
項蓉兒眨眨眼,略沒有好氣地道:“聰明人兒?”
張嫗笑道:“不錯,她可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只有身份高貴的男人她才願意去嫁,不會像小姐這樣,路邊隨便看到一個英雄救美的少年就會覺着一見傾心。”
項蓉兒輕笑,“嬤嬤是認爲我很幼稚?難道十幾歲的女子不應該這樣?敢愛敢恨只有年輕人才會如此,方纔不虛此生,我倒是覺着那個衛師師太做作了,我打心眼裡就不喜歡那個衛師師,何必以後要學她?至於她成爲什麼天下閨中女子的典範,我覺着很無聊,如果每個女人都像她一樣,個個都攀高枝,那麼有多無趣啊?”
張嫗聞言,不由搖了搖頭,這位小姐還真是說不成的。
這時候,項蓉兒忽然瞧見了凌熙,立刻輕聲一呼,“嬤嬤你瞧,那姑娘也來了。”
張嫗擡眸,正瞧見了凌熙。
項蓉兒激動道:“你瞧瞧,她是不是有些像凌少?簡直像神了。”
張嫗搖了搖頭,憑心而論,她覺着凌少比起淩氏阿熙要漂亮得多,而且她怎麼看怎麼都覺着二人不是太像,只有三成相似。不過她知道項蓉兒小姐自幼有些天賦異稟之處,就是直覺很準,而且也能判斷出一些旁人不能發現的細節。
張嫗這時候打聽了一下那姑娘的姓氏,當她知道對方叫淩氏阿熙的時候立刻笑了笑,原來二人是親戚啊!
此番有諸多的貴族都收到了請帖,而且衆人得知姬家這次要安排陛下去潁川祭祖,個個都有不同的心思,這次宴會也算是一次隆重的餞行。
看着旁側垂紗中姬鈺修長的身影,凌熙彎起了嘴角,脣邊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同時側眸看了一眼身側的蘇無忌。
至於這個善於易容僞裝的男人,不知道此番派了何人坐在裡面?
姬大?還是姬三?
可惜,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姬鈺其實就是蘇無忌,如今正坐在凌大小姐的身側。
雖然她的眼力比起一些人要銳利幾分,但是她卻很難看懂姬鈺的內心,那個男人根本就是陰謀詭計的政治家,各種手腕層出不窮。旁人都以爲姬家沒有任何野心,但是凌熙知道,皇帝接走之後,袁家人以爲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袁家可以在洛陽城內爲所欲爲,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名義上姬家是爲了安排這個皇帝祭祖,但是最後實際會如何,大概只有少數的人知道,但凌熙就是其中的一個人。
姬家如當年曹操帶走了漢獻帝一樣,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姬家必然也如曹魏一樣,成爲了新的天子,思及此,凌熙微微垂了垂眼皮,嘴角含着一絲淡淡的笑意,神色雍容悠遠。
這時候一些貴族已經過來同凌熙打招呼。
雖然對方只是一個女子,但在洛陽城也是風生水起的。
最爲好笑的是,有人居然是來說親的,當然是因爲凌熙拒絕之後,心中依然不甘心,便提出與凌少結親。
這些人表達的含蓄,直接拿出了嫁妝單子,並且給凌少勾畫出一張未來的大餅。
當一張張的嫁妝單子都擺放在匣子裡,凌熙看着這些,脣邊哭笑不得。
自己也得到了這麼多的嫁妝單子,那姬鈺自然更不在話下。
項蓉兒瞧見這一幕,也是微微張了張嘴脣。
待到示好的衆人離去,周家的人方纔目光冷冷地看向了凌熙,目光充滿複雜之意。
小黃公公方纔告知了聖上,如今凌少身爲百里鄉的左統領,已經剿滅了十批匪賊,保證了百里鄉周圍的安全。
“淩氏阿熙,爲何凌少沒有來?”小皇帝的聲音很快傳來。
“聖上,凌少如今不能離開,百里鄉的安全還需要保證。”凌熙彎了彎膝蓋,行了一個簡單的貴族禮。
“嗯,那凌少的確是國之棟樑,應該封賞。”小皇帝表示很滿意。
凌熙笑了笑道:“多謝聖上的賞封,臣女失禮,先替凌少謝過。”
她語聲剛落,旁側已有人發出冷笑,“區區一個破落家族的女子,僥倖得了一個貴族的身份,你並沒有什麼了得的地方,居然在這裡自稱爲臣女?你家人可有官職?”
凌熙黛眉一皺,接着微微舒展,神情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倒是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那老者不過五十多歲的模樣,竟是周家的現任家主。
“周愛卿,凌家當年也算是立過大功的,雖然家族已經遭遇不幸,但是她可以自稱爲臣女。”小皇帝面容平靜,低低說道:“而且凌少如今已經是官身,所以不算唐突。”
“不錯,凌少如今也是官身,我與他都是凌家的人,不分彼此。”凌熙輕輕的笑着。
“淩氏阿熙,那凌少年紀輕輕的有什麼本事?該不是殺良冒功?百里鄉如何會出現那麼多的匪賊?這些是不是該有一個說法?”此番小皇帝還沒有開口,旁側的龍家家主已經開門見山,聲音蒼老,帶着肅穆的威嚴。
“是啊!聽說凌少把那些人的屍體都焚燒了,該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周家家主也厲聲質問着。
凌熙沒想到還沒有一會兒功夫,居然就已經有人開始質問自己,這些人真是等不及想要參自己一本,她還沒有來得及對付他們,已經開始反咬一口,果然是手腕不容小覷,這些人還真是如此可惡。
凌熙面不改色地道:“所謂殺良冒功,不知道一個人頭多少銀子?還是認爲凌少覺着官職不夠,要殺一批人不成?”
“這個也難說。”周家家主冷哼。
“呵,我淩氏阿熙如今別的本事沒有,掙錢的本事沒有人能比,而且我從來不克扣凌少,一半的股份都是凌少的,凌少的銀子也從來不缺,那區區幾個人頭的錢,我弄怕髒了自己與凌少的手。”凌熙垂下眸子看了看指尖的丹蔻,脣邊帶着譏諷笑意。
“可不是……”其餘的貴族也笑了。若說凌家財大氣粗,如今那些人頭一個賣一千兩,恐怕凌家人都不會要的,但實際上一個人頭不過一兩銀子,又何必如此呢?
凌熙目光一掃周家家主與龍家家主,面容帶着自信,淡淡道:“還有,如今抵達洛陽城周邊的流民我都登記在冊,這些人都在我那裡勞作,每個人都是有據可查的,絕對不是殺了哪個就能冒充匪賊的。”
“但口說無憑,那些屍體都已經銷燬,怎知道誰是誰?”龍家家主不依不饒地說道。
“閣下恐怕弄錯了。”凌熙淺笑,“我忘記說了,每個人頭我都用石灰醃製過的,所謂的身子燒了,爲的是防止瘟疫發生,如果你想要覈對人頭,歡迎閣下前來,我把人頭都藏在一個深深的地窖裡面,而且每張面容都配了畫兒,那都是生前的模樣,這次也是希望聖上可以派人覈查他們的身份。”凌熙故意這麼說着。
周家家主與龍家家主立刻不言不語。
她微笑一下,淡然地道:“我先前得到了一些卷宗,記載的很是詳細。”
聽到了卷宗,周家家主與龍家家主立刻有了不詳的預感。
凌熙淡淡地道:“那捲宗裡記錄你們兩家各自進了兩千斤的鐵器,還有弓弩,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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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趕上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