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巔霞光似錦,嶽纖靈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來,眼睜睜看着齊遇從最高處隕落。
不同於之前殺嬛彌和溯月時的快意,嶽纖靈這時心裡卻有一股涼意,不爲齊遇,只爲自己痛苦了多少年不得解脫的安娉。
正想着,就聽見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嶽纖靈警覺的回頭,就看見安娉一身白衣匆匆走來,臉色白得像霜雪一般。
“他隕落了?”四處尋不見齊遇蹤跡,安娉雙眼無神的看着嶽纖靈,也不知是期待她回答“是”還是“不是”。
嶽纖靈對着她的眼,緩緩點頭。
“我恐怕是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了。”安娉不再看着嶽纖靈,跌跌撞撞的走到齊遇隕落的地方,臉上連笑帶淚,無比悽楚。
便是嶽纖靈,也不忍心再看下去,閉了閉眼睛便離開。
此後她便一直守在宗門沒有下山一步,但卻未想到當日齊遇竟然未死,今日還與寮海宮宮主一同誑她前來。
看到寮海宮宮主,嶽纖靈便知道必然是齊遇說了自己殺嬛彌的事情,雖然沒有證據,但愛女心切的寮海宮宮主必然是會相信的。現如今唯一不知的,便是梵彌大師與這件事情有何關係。
嶽纖靈只覺得被齊遇何
和寮海宮宮主兩人充滿惡意的靈氣糾纏,神識都漸漸有些不穩,卻強硬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到此時,莫邪和況晶藝也都明悟過來,立在嶽纖靈兩側警惕戒備。
寮海宮宮主宛如看一個死人一般看了嶽纖靈一眼,然後便不理會任何人,只看着梵彌,一字一頓,“當年你應允我的事情可還作數?”
梵彌立於青竹之間,雙目依然閉合,面容平靜淡然。
等不到梵彌的回答,寮海宮宮主狠狠的咬一咬牙,又看向嶽纖靈,字字宛如喋血,“嶽纖靈,今日【你該償我兒性命了。”
事已至此,嶽纖靈自然不想也不可能再徒勞申辯否認,只是先看了一眼齊遇,毫不掩飾殺意的對況晶藝說:“師姐,勞你動一次手,我一定要齊遇死。”
況晶藝雙手垂在身側,聞言目光微微閃動,繼而微笑,“你放心,我定會如你所願。”
寮海宮宮主儼然被嶽纖靈的行動激怒,想也不想就一劍揮了下來。嶽纖靈想躲過這一劍也不是不能,但總是吃力。莫邪在此,自然不可能眼看着嶽纖靈吃虧,自己也抽出佩劍一劍揮下直接抵消了寮海宮宮主的鋒芒劍氣。
寮海宮宮主雖然恨嶽纖靈入骨,卻也知道有莫邪在她並不能如願,一隻手牢牢握着長劍,很恨看着巋然不動的梵彌,“你當真要眼看着,若你再不肯動手,休怪我將舊事道出來!”
也不知是被寮海宮宮主一句話觸動,還是自己悟道,梵彌終於緩緩張開了眼,目光如螢火般流轉於衆人身上,最後定定落在嶽纖靈的臉上。
時空一時間好像停滯,誰都沒有言語。
終於梵彌收回目光,卻沒有看寮海宮宮主,只是話卻是對她說的
,“你莫後悔。”
“我絕不後悔!”寮海宮宮主眼睛泛紅,定定落在嶽纖靈的身上,好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殺不了她,我誓不爲人!”
梵彌又緩緩合上眼,似乎輕聲誦了一句經,身邊猶如有清風拂過,如竹一般清幽。
於梵彌一句經聲,於其他所有的人卻好像掣雷震耳,無論是尚未明白事情的其他人,還是莫邪和嶽纖靈,頃刻間只覺得胸中腥甜,險些一口心尖熱血噴涌出來。
寮海宮宮主是唯一沒有受到殃及的人,甚至她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移動到嶽纖靈面前,對她當胸一劍而下。
嶽纖靈站在原地動也動不了,只好眼睜睜看着凌寒料峭的劍鋒直衝自己而下。
最後一刻,莫邪噴出一口熱血,堪堪抽出佩劍抵住了寮海宮宮主的長劍。
所有人都駭然的看着莫邪。近年來世人俱知蜃羅門門主風華,莫邪卻被漸漸淡忘,但從他剛纔露出的一手來看,卻是讓人驚詫之極的。
嶽纖靈也沒有想到莫邪會如何護他,微微變色低呼:“師叔!”
“我已應諾門主,絕不會讓你或晶藝任何一人出事,退後。”莫邪臉色微白,一改終日慵懶樣子,看起來十分可靠讓人信賴。
本來嶽纖靈還想要申辯,聽聞莫邪提及門主卻止住了本來要說的話,乖乖退到後面。
梵彌雖然修爲深厚,卻也不能困住衆人太久。這一會兒功夫就漸漸有人回緩過來,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大師這是何意?”
面對衆人質問,梵彌卻雲淡風輕得緊,甚至連理會也不理會,只是輕輕展了展寬大的衣袖,便有陣陣氤氳白霧從竹林中升起,毫不費力的阻隔了所有人都視線。
現在唯一剩下的,只有和這些事情脫不開關係的人:嶽纖靈、莫邪、況晶藝、寮海宮宮主還有齊遇。
左右看了一看消失無蹤的其他人,寮海宮宮主卻暫時沒有再動手,反而對梵彌冷笑,“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你都忘不了顧及你身爲聖僧的名聲,這麼多年了都是如此。”
梵彌對此奚落充耳不聞,只是合着眼睛,對周圍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
寮海宮宮主見狀卻更爲氣怒,直接折身衝到梵彌面前,眼睛赤紅,彷彿有無盡的悲傷洶涌而出,“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泯滅無蹤的嬛彌也是你的女兒!”
餘下的幾個人,誰也想不到其中竟然會有這般讓人驚駭的曲折內幕,竟是連反應都忘了,紛紛定立在原地。
然而就是如此,當事者梵彌卻反應比任何人都要平淡,連眼睛也沒有睜開一下,臉上更是無波無瀾,“多年前的事情……如今我已塵緣盡斷。”
“好一個塵緣盡斷。”寮海宮宮主寥落至極的後退了一步,垂着頭容色慘淡,也不知隱忍了多久的眼淚終於紛紛落下來,“這麼多年,那一日一夜我不是盼着你回心轉意,結果你卻與我說什麼塵緣盡斷……你好狠!”
梵彌仍就一言不發,只是強大的靈
氣再次席捲而來,除寮海宮宮主之外,餘下的人皆動彈不得。
寮海宮宮主雙手按在臉上,忽然森森笑了幾聲,二話不說直接一劍揮下,這一次誰也來不及阻止,嶽纖靈只覺得周身一痛,自肩到腰便被狠狠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殷紅的血瞬間噴涌而出。
“嬛彌是我唯一的念想,你竟然殺她,我定要你生死不能!”寮海宮宮主提着劍一步步走近,赤紅的眼滿是殺氣涌動。
接着她又揮下一劍,十分輕巧的挑開了嶽纖靈一隻手腕上的筋脈。
嶽纖靈咬緊牙關卻是一聲不吭,涌動的風只是撩起她的髮尾。
莫邪和況晶藝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眼裡也要沁出血來,卻無法掙脫梵彌的威壓。
“梵彌,你既爲佛僧,爲何助紂爲虐?”況晶藝連手指也動不得一下,看着嶽纖靈就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尖着嗓子大聲喝問。
梵彌自然不會回答她,萬物都在動,唯有他不動,甚至連衣袂也不再被風吹起,好像入定一般。
只是短短片刻,嶽纖靈已經身中數劍,嫣紅的血流淌了一地,盡數染紅落在地上的竹葉,明明是最清幽出塵的竹色被紅薰染得格外妖嬈詭異。
嶽纖靈能感覺丹田內的靈力正在不斷妄圖自愈,然而這種程度自然趕不上寮海宮宮主的刀刃,溫熱的鮮血從她身上無數的傷口中微漠的流淌出來,漸漸帶走身上所有的溫度。
莫邪動不了,況晶藝動不了,嶽纖靈自然也是動不了的,甚至她漸漸連話也說不出來。臨到真正一切即將雲散的前夕,嶽纖靈竟有一種徹底解脫的感覺,唯一不甘心的只剩下一件事情。於是她就艱難的看向況晶藝,想她能明白之前已經答應了自己的事情。這樣做可能有些自私,但也是她剩下唯一的執念了。
相識多年,即使嶽纖靈沒有說,況晶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風凌厲的看向另一側臉上還掛着快意的齊遇,一言不發的閉了閉眼。
嶽纖靈便知道況晶藝已經應允了自己,最後的心結也就放下了,腦海中只剩下一些散亂的景象,很多的人很多的事,然而最後能夠定格的卻就只有那麼一個人而已。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慘淡,這一生真正歡喜過的日子寥寥可數,不過是和風暗胤一起去玄宮的路上,還有在桃源秘境中寥寥幾日,而後來桃源秘境卻又成了最深的隱痛。
若可重來……她眼神漸漸變得渙散,回憶起初初來到蜃羅門那一日,她在峰頂匆匆一瞥,從此一生執念,若可重來……她還是願意在那一日遇見風暗胤,哪怕之後便是無邊的痛,哪怕之後一生執念。
只不過,嶽纖靈脣邊無力的捲起自嘲的微漠笑意,若可重來,風暗胤卻是一定會遠遠避開她的了。若不是她,他今日必然是天下最風光的人物,哪裡需要承受七十年與世隔絕的非人苦楚呢?
到底,是她的執念誤人了。
最後,嶽纖靈在心裡默默唸了一句“悔”,然後徹底的沒了神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