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是青夙母親時候就待在身邊的人兒。她比青夙要年長一兩歲,當初被青夙的母親帶回來養在身邊,後來青夙出生了又和他一起長大,多年的情分不容置疑,這是仙遙島上人人據知的事情。
原本歡喜的看見青夙回來,卻沒有想到會他一回來對自己就是這樣的質問,婀娜當即後退了一大步,面容蒼白的看着青夙,“公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你聽不明白嗎?”青夙略微皺了皺眉,面色沉凝,“婀娜,別揹着我做任何事情。現在纖靈來島上了,你若再針對她,我便不會再顧及我們多年情分,你可聽懂了?”
婀娜呆呆的站在廊下,一張清秀面孔雪白,嘴脣抖動着似乎想要說什麼話,但卻沒有說出一個字音,只任青夙從自己身邊走過去,臉上簌簌的落下了兩行清淚。她對青夙早就不是一起長大的情分,而是男女之情。可是青夙對她……
青夙的房裡很乾淨,與臥室隔着一面屏風的外面安置着一個十分巨大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式古舊的典籍。當初青夙身子最不好連屋子都走不出去的時候,就是靠着這個大書架來一日日消磨時間的。現在他雖然不需要了,但還是時不時翻看一番書架上的書,聊以慰藉。
到了屋裡,他依然在書架上找了一部書,然後坐下來靜靜的翻讀。往日讀書總是最能平心靜氣的事情,而現在他卻很難專注的讀下去。果然她來了,自己就開始心緒難平。
青夙有些自嘲的搖一搖頭,便把手裡的書放下,剛預備起身,就聽見門外傳來婀娜平靜溫柔的聲音,“公子,該用藥了。”
“進來。”青夙全做沒有剛纔的事情,同樣平靜的開口,目光轉到門口。
婀娜推門進來,手裡捧着一個十分精緻的玉碗,走到他面前低眉順首的說:“公子,請用藥。”
青夙從她手中接過玉碗,婀娜旋即雙膝跪下,深深低垂着頭,聲音多了一絲暗啞,“公子,婀娜知錯了。”
端藥碗的手略微頓了頓,青夙擡起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輕應了一聲。
便是這樣的反應,也讓婀娜驚喜的擡起頭看他,一雙杏仁般的動人眼睛似淚似喜。
見狀,青夙又在心裡低低嘆息了一聲,“婀娜,下不爲例。”
“婀娜知道,絕不再讓公子危難,纖靈姑娘是爲公子治病而來,是我們仙遙島的貴客!”婀娜並未急着起身,反而語速極快如竹筒倒玉珠一般。
青夙十分平靜的將藥一口口喝完,然後又將碗遞過去,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平淡,又似乎已經看透了什麼似的,“婀娜,退下吧。”
婀娜臉上沒由來的露出失望的情緒,但還是抿着脣沒有說話,順從的接過玉碗,站起身倒退着走出去。
青夙並沒有看着她走出去,只是在門被重新關上之後身上按了按額角,心裡卻琢磨去婀娜的事情。他恐
怕不該再將她放在身邊了,之前也是他自己疏忽,怎麼也沒有想到婀娜會對他動心思,如今還敢妄自行動。
仙遙島上四季如春,並不像別的地方一樣白雪皚皚,反而時時都能聽見小鳥雀躍的鳴叫聲。婀娜捧着剛剛青夙用過的玉碗站在迴廊下,靜靜的看着前方。風糾纏溫柔的吹拂着她的衣裳,清秀的臉頰無悲無喜,好像頃刻間看透了世事。末了,苦笑着搖一搖頭,低頭又看了看手中冰涼的玉碗,折身而去。
三十年,光陰卻彷彿沒有在這裡留下一絲痕跡。踏進曾經小住過的客苑,嶽纖靈稍微怔了一下,然後目光靜靜的環顧了一圈,一草一木,一樹一花毫無變化,她小住的事情好像就發生在昨日。
“師姐,我們要住在這裡嗎?”浣浣也站在她旁邊好奇的打量着,臉上掛着純粹的笑容,“這裡真好看。”
嶽纖靈點頭,一邊伸手推開門,一邊回答:“這裡是客苑,我們自然是要住在這裡的。”她們只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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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浣跟在她的後面走進去,聽着話似懂非懂的點頭,她並沒有嶽纖靈那樣玲瓏的心思,只是純粹對這裡感覺很好奇。
“等明日有了時間,我帶你出去看看,島上很有很多珍稀的草藥,你可增長些閱歷,單從書上了解草藥是不夠的。”嶽纖靈對她說,十分有爲人師姐的樣子。
說到草藥,浣浣也是十分認真的,當即用力點頭,望着嶽纖靈的雙眼好像兩顆璀璨的明星。她的確與嶽纖靈很像,不過眼神卻更清透,並沒有嶽纖靈那樣無法掩去的傷痛和薄涼。
每一次看到浣浣的眼神,嶽纖靈都不由自主的覺得羨慕。少年不知戳滋味,她也想如浣浣這般。
仙遙島的的確確將兩人奉爲貴賓,當了傍晚,便遣人來請二人到前面用飯,美其名曰“接風洗塵”。嶽纖靈正在窗下打坐冥想,浣浣出去與來人說了一番,回來又轉達給她。
聞言,嶽纖靈慢慢張開眼睛,神色間有些疲憊似的,聲音也微微透出倦怠,“既然是主人一番美意,我們便不能辜負了,過去吧。”說話的時候,從她髮髻間垂下來一直懸在眉心的硃紅寶石微微揚起,然後冰涼的貼住額頭,只覺得微微的涼。
“好。”浣浣自然以爲以她爲尊,很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甚至爲表重視換了一身衣裳。
本來嶽纖靈還沒有多想,見浣浣如此便彎脣輕輕笑了一聲,也如她一樣換了衣裳,淺白如雪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得羸弱,翩然如絮,宛然如雲。論說起來,她欠着青夙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行事確實更該有些受人恩惠的自覺。
落在她身後的浣浣看了看她穿的白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苦着臉笑道:“師姐,我們都穿白衣服,你就穿得那樣好看,我穿着就這樣了。”
“你該穿些歡喜的顏色,何必一頂要穿白色?”嶽纖靈伸手落在她頭上,眼神有些
飄忽,“我過去並不穿白色。”她如浣浣這般年齡的時候,多是穿紅穿綠的,不過現在早就沒有了那份心境。
浣浣哪裡聽得懂她的話,只是很單純的嘆息了一聲,有些哀怨的說:“我果然穿不了這麼純白的衣裳嗎,我覺得不管是師姐你還是門主穿白色都好看極了!”
“到你以後就明白了,白色並沒有你想得那樣好。”嶽纖靈低聲的說,門主也好她也好,只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纔有了今日。若可選擇,她怎麼會有今日的面貌,她寧肯終其一生不着屢白。
說歸說,到底二人也沒有因爲衣裳的話題耽擱太久,浣浣最後還是頑固的穿着一身白衣和嶽纖靈一起走出門去。
剛纔來請的人還站在外面,見兩人出來立刻笑容可掬的開口,“兩位姑娘請,我來帶路。”
從客苑到前面,便要穿過半邊花園。浣浣果然看見了許多從來只在書上見過的草藥,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難掩興奮,不過自己還想要掩飾,只是眼神左右不停的顧看。
她這點兒淺薄的心思,嶽纖靈哪裡會不明白,故意放慢了腳步讓她看得更清楚。她不急,帶路的人似乎也不急,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前面用了很久。
青流和青夙早已等候多時,見了二人卻沒有露出任何不悅。青流之前出了島剛剛回來,連衣裳也未來得及換,一身簡單勁裝顯得十分英氣,讓人心生仰慕。青夙一身青衣,雖然坐在輪椅上氣度溫柔,卻一點兒也不減損他少島主的風姿。這一雙姐弟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是萬衆矚目的人物。
“讓少島主和青流姑娘久候了,我與浣浣師妹一路貪看草藥誤了時間。”嶽纖靈很自然的道歉,並未因這兩人的態度有所不同。
衆人面前,青流慣讓青夙主事,自己並不說話。青夙便對嶽纖靈溫柔道:“纖靈姑娘客氣了,你是我島貴客。若不嫌棄,明日便有我帶二人在島上略看一看。仙遙島貧瘠,唯草藥還能視人,望兩位不要嫌棄。”
他這一番說完,浣浣頓時雙眼放亮,但也沒有忽然開口,只是期冀的看着嶽纖靈,只盼她答應下來。嶽纖靈雖然沒有看她,但猜也猜得到她的反應,自己略微沉吟了一番,便回答說:“如今,有勞少島主。”她如今出來代表的就是蜃羅門和門主,做事情之前自然要想得清楚,免得有些不妥墜了宗門顏面。
見嶽纖靈沒有推脫,青夙也感覺十分欣慰,一頓晚食賓至如歸。
合島衆人對嶽纖靈都十分恭敬,只是她現在的心思敏銳,還是並未用多少時間就察覺到青夙後方時不時就有一道與衆不同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念微動間飛快的看過去,就見一個清秀女子略顯慌張的低下頭隱沒了自己的目光。
見到並不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兒,嶽纖靈也不再多留意,只是心下暗暗記住此人樣貌。如今她吃一塹長一智,對任何人事都不敢輕易相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