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長老和易行長老走了,音簾也想走,但眼下誰也不會讓她這樣跟着長老離開。便是她心中知作何想法,她也依然還是回春軒的弟子,除非門主將她逐出回春軒。音簾自己心中其實也明白,若她真被逐出回春軒,秋蟬長老也不會將她收在夜星軒,她的資質不夠。
資質不夠?想到這四個字,音簾忽然覺得很荒唐,她當初拜入蜃羅門時是第二個通過試煉的弟子,比當時的浣浣不知強過多少,然而現在兩人卻一天一地,她竟然是地。
回春軒中只剩下自己人。門主站在原地未動,眼終於落到音簾身上,竟一句責罰的話也不說,只是淡淡道:“退下吧。”
音簾的身子就因爲這一句話劇烈顫抖起來,之前門主還對告誡她便是沒有對她徹底失望,而如今是要徹底放棄了。音簾狠狠咬住嘴脣,低着頭也不去看門主,只是從嗓子裡擠出一句“是”,然後倒退着走出去。
看得出氣氛凝重,浣浣下意識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發,又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況晶藝,似乎想從她這裡得到一點兒暗示。況晶藝看了一眼門主,便軟下聲音擡了擡手,示意浣浣退下。浣浣於是如蒙大赦,歡天喜地的走出去。
弟子之間的動作和眼神,門主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於是回頭對況晶藝笑斥:“你將她們都慣壞了。”
“那我去將浣浣叫回來可好?”況晶藝也是看出門主心緒不佳,故意說了這些話。門主果然似嗔非嗔的瞪她一眼,回身又坐在椅子上。她不說話,況晶藝也不說話,靜靜的陪着。
門主座下弟子衆多,嶽纖靈自然是她最愛重的一個,但況晶藝卻是在她身邊最久也最放心的一個弟子。在椅子上坐了許久,門主忽地一笑,蝶翼般的眼露出星辰般閃爍動人的光,“晶藝,若剛纔音簾肯悔改,我怕也是會心軟的。”
wωω• ttka n• C 〇
“師父總不能強求每一個弟子都有一樣的初心,音簾已經被迷了眼。”況晶藝平平淡淡的接着她的話說。若論起來,她卻要比門主心硬得多,只是說出去了卻也不會有人相信,所有人都以爲回春軒最好說話的便是況晶藝,但若真是如此她又怎麼會被栽培成掌事弟子。
門主摸着手腕上一條碎星珠鏈恍然的笑了笑,又看着況晶藝,“你若看誰好了,便到處都好;若誰在你眼裡不好,便是一無是處。”
“索性我與師父並未有過意見相左的時候。”況晶藝分毫不爲自己辯解,只是溫溫柔柔的回答,就是這樣的神情,騙過了蜃羅門幾乎所有的人。她習慣如此,蜃羅門和回春軒也確實需要她如此。
這些發生的事情,獨自在崖底的嶽纖靈全然不知。既然是思過,她當然要做出思過應有的樣子,整日便都在於打坐冥想,白日裡便是敝猩裘也是不會披在身上的。逆境則生,她當初急於求成,修煉的是與衆弟子不同的《夏生雪》,這一番在思過崖的境
遇也會旁的弟子不同,隱隱竟有事半功倍的感覺。有了這樣的覺悟,嶽纖靈自然不敢再荒廢了這一個月的思過時間,連宗門裡再會發生什麼事情也顧不上想,只一心修煉。
秋蟬長老被門主重重挫了銳氣,終於安靜的數日,也讓門主過了幾日不必費神的日子。不過事情若沒有一個了結,總不會一直這樣下去。門主覺得手上的蔻丹顏色有些淡了,便自己擇了新的重新染在指尖。她少年時修煉一向勤勉,只是自成門主以後卻逐漸懶散,很多時候荒廢修煉,反而做起了其他無用的事情。不過也只是她自己知道,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才能徹底靜下心來去考量繁雜的事情。
纖細的手指尖漸漸開出嫣紅的花,門主便放下工具對着指尖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後細細的端詳打量。傳書就是在她染好最後一枚指甲的時候送來的,看出傳書出自戚銀屏之手,門主也沒有太過着急,只等着蔻丹漸漸晾乾才慢條斯理的拆下書信展開,一見之下卻凝住了眉眼。
信中只有寥寥幾筆,寫的內容甚少,甚至字跡也極爲潦草,並不想戚銀屏所爲。然而門主讀了簡短的內容,卻一點兒也不奇怪會收到這樣一封書信。戚銀屏和宮譽致下山歷練本是漫無目的,卻不想巧也不巧的在南邊遇見了衆人探尋不到的冥骨。戚銀屏到底心細,明白自己和宮譽致兩人於冥骨若是正面遇上並無半點兒勝算,便一邊悄悄跟在冥骨後面,一邊悄悄寫了這封信傳回蜃羅門。
但門主看完這封信之後到底還是嘆息了一聲,戚銀屏雖然心細,但閱歷到底淺薄,對冥骨又知之甚少。依冥骨的修爲,不可能沒有發現她和宮譽致,而一直佯作不知,必然也是有其他打算。
門主不知道南邊到底是什麼狀況,卻只爲宮譽致和戚銀屏如今的處境擔憂,從冥骨近日做的事情看,他是不會對什麼人手下留情的,上一次也是嶽纖靈僥倖,被風暗胤被救了下來,不然結果如何連門主也不敢斷言。如今冥骨再度在南邊現身,肯定也不是意外,只怕與他一直謀劃的事情有不小的干係。
一手捏着單薄的信箋權衡再三,門主終於定下決心。雖然她已經數百年不曾離開蜃羅門,這一次卻非要親去不可,若是能徹底了結與冥骨的恩怨最好;若是不能,她也至少可以全身而去。蜃羅門雖然弟子衆多,她也不願看到任何一人折損在冥骨手上。況且門主也很想親自問一問冥骨,當年桃源秘境中他究竟爲何要忽然叛出蜃羅門。
主意打定,她最先將況晶藝叫到面前,整件事情也不瞞她,只將前前後後一一說明。
“蜃羅門的事情就交由你,我會再與長老說明。雖說長老與我不睦,但這時候總不會再與你爲難。”門主一隻手輕輕放在況晶藝肩上,十分鄭重的說。
況晶藝只聽着她的吩咐點頭,末了輕輕說了句“師父保重”。她是門主最信任的弟子,自然會將
門主吩咐的所有事情做得妥帖。只不過……況晶藝卻想到另一個人,不知他是否會與自己有一樣的決定。
與況晶藝想的一樣,門主自己也清楚這一次下山,蜃羅門和長老都不是問題,反而最大的問題再於莫邪,而她也不能瞞着他。只是等着與況晶藝和兩位長老都交代了所有的事情,門主才親自前往流火軒。
今日莫邪本有些興致親自指點譚墨,不過剛剛指點了半個時辰,就看見一朵紅影遠遠而來。便是隔得太遠,他也能一眼看出來人是誰,懶散的眼珠登時微微動了動。譚墨正專心聆聽指點,卻許久聽不見莫邪的聲音,不由看向他。
“今日【你便自行修煉,改日爲師再來指點。”莫邪從來不是嚴師,在所有弟子面前也是一副懶散的樣子,所以對譚墨說出這句話毫無壓力。譚墨也不是擅言的人,師父既然已經發話,他也不會忤逆,乖乖的從側門走了出去。
莫邪負手站在原處看着門主由遠及近,脣上無意啜起的一縷笑襯得整個人更加風流倜儻。不過若是他知道門主這一次所爲何來,怕也就維持不了臉上的笑了。
“你來流火軒可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待在門主走近,莫邪便輕鬆與其開口。
門主這時卻無心與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直接道:“冥骨在南邊現身,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莫邪臉上的笑果然冷落下來,連疏懶的氣息也全然不見,淺褐色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盯着門主,“你什麼時候動身,我與你一起。”
這也是門主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她今日來此的目的,想要說服莫邪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於是她心平氣和的說:“冥骨的事情的確重要,不過你我卻不能同時離開蜃羅門。莫邪,便是我將晶藝教導至今日,依然不放心,我亦不放心秋蟬長老。”
“我可以獨自前往南邊。”莫邪心裡也承認門主說的屬實,然卻不肯輕易放棄初衷。
門主定定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搖頭,“莫邪,你我都懂,如今誰也不知冥骨究竟要做什麼。上一次他重傷於你,這一次也必不會手下留情。然若是我前去,至少可能全身而退。”
這些話,莫邪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越明白卻越覺得傷人。垂在身側的手一再的攥緊,然後鬆開,繼而再度攥緊。莫邪彷彿對自己深惡痛絕的閉了閉眼,終究妥協下來。
“施翎,一切小心。”莫邪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觸門主的臉,門主眼看着他的手,卻也沒有躲閃。只是到了最後,莫邪卻自己將手放了下來,繼而扯出一個嘲諷的冷笑。這時門主沒有像平時一樣躲閃,只是想讓他安心,如此而已。
門主有些意外莫邪的手垂下來,只是也沒有說話,她到底是不在意這些的。就好像當年,蜃羅門半數弟子愛慕着明辜,餘下的弟子愛慕莫邪,而她卻一直心如止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