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纖靈恍惚的覺得聲音十分熟悉，心裡有些期冀的回過頭，就看見一個俊挺的人影緩緩靠近，心跳就恢復了正常，但同時也冷卻下來，只低聲冷淡疏遠的回答：“朗煥師兄。”
“我聽譽致師弟說你今日回來了，就想着過來看看，可還順利？”想也知道宮譽致不會與朗煥說得太多，所以他尚且有些擔心的看着嶽纖靈。
嶽纖靈緩緩站直身子，識海從混亂變得清明，也不與朗煥對視，“勞煩師兄掛念，一切都好。”
“那就好。”朗煥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立刻就意識到嶽纖靈的疏遠態度，有些不加掩飾的苦笑了一聲，“如此，就此別過，我還有些事情。”
望着嶽纖靈頭也不回的離開，在雪中漸行漸遠，朗煥卻始終都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直到雪越來越大，落了他滿身。有路過的小師弟看見他，茫然不解的問：“朗煥師兄？”
朗煥方纔反應過來，對小師弟點一點頭，也不伸手拂掉身上的雪，就這麼頂着一身簌簌白雪緩緩走開，只留下小師弟一臉困惑不解的愣在那裡。
雪一直沒有停，不消一會兒地上就落了一層雪白，再看不到半點兒沙土。莫邪懶洋洋的坐在一把靠窗的太師椅上，一雙慵懶勾人的眼睛似乎總帶着笑意看着外面，許久才收回目光。
門主立在他身後，聲音莫名的有些微妙，“你在看什麼？”
“看雪，看人。”莫邪回答，寬大的衣袖隨意的搭擺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俊朗的臉上笑意清明，“世人都道我流火軒風光無二，事事壓着回春軒一頭，卻少有人知道流火軒的弟子可是有不少甘願爲回春軒捨命的。”
面容有瞬間的僵硬，門主微微眯起眼睛回望着他，聲音微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邪似乎很無謂的勾脣笑了一笑，雙手懶洋洋的伸起來交疊墊在腦後，目光落到門主臉上，帶着一分熟悉的瞭然和熟稔，“也沒什麼，只是想沒到朗煥竟然也會戀慕你那個得意弟子。”
這卻是門主並不知道的，所以她稍怔了一下，方纔醒悟的說：“你是說……”
“這倒是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就是不知道等暗胤回來會如何。”莫邪歪了歪頭，語氣輕鬆渾不在意，“依我所見，暗胤對你那個弟子可絕不是全無情分的。”
門主還在想朗煥的事情，聞言有些冷淡的回答：“說這些爲時尚早，誰就說定了回春軒的弟子勢必要嫁給流火軒的弟子，便是嫁去別的宗門又如何？”
瞭然門主又被觸動了心事，莫邪也不辯駁，只是笑眯眯的嘆了一聲，慢慢的後仰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他這樣子，門主也就沒有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反而往前走了走，與他一齊站在窗下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聲音變得飄忽遙遠，“我昨日夢見水碧……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夢見她。”
莫邪疏懶的神情終於有了一
絲動容，慢慢張開眼睛空洞的看着窗外滿眼的皚皚白雪，“是嗎，我從不曾夢見她。”
“夢見又如何？”門主譏諷的笑了一聲，似反問自己還似反問莫邪。
之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
雪一直不停不停的下。
許是因爲回到了宗門下意識的覺得安寧，許是終於了卻了一頭的一樁事情，嶽纖靈這一夜睡得十分安寧，終於夢見了久不夢見的人。
同蜃羅門一樣，桃源秘境也下了很大的雪。一眼望不盡的雪原裡，玄色的人影顯得格外突兀特立。久不見他，嶽纖靈想也不想就奔跑起來，一直奔向他，連路上摔了跤也渾不在意，一直跑到他面前。
成年的風暗胤看起又比上一次成熟了許多，眉宇間滿是如冰的堅定，孤雪劍被他握在手裡，似乎在和什麼人對峙。然而除了他，嶽纖靈看不見任何其他人。
近在咫尺，嶽纖靈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走上去伸出手細細的描摹他的眉他的眼，再也記不起什麼是矜持。
儘管她的手根本觸不到風暗胤的臉頰和眉，但心裡卻還覺得滿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空落落，好像長滿枯草的荒地。
之後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風暗胤忽然擡起另一隻沒有握劍的手，隨着他的動作衣袖微微掛落下手腕，外側一個古怪奇特的烙印顯得格外刺眼。
嶽纖靈覺得自己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烙印，可是還不等她再細看，這個夢境就消失了。
深吸了一口氣，嶽纖靈慢慢張開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有一種感覺，自己恐怕再也不會在夢魘見到風暗胤了，這個感覺讓她惶恐，卻又無能爲力。
隱隱聽見屋外傳來些喧囂的聲音，嶽纖靈慢慢伸手撐着牀坐起來，披散下來的長髮將她整個人似乎都包裹起來，她穿着一聲雪白的寬鬆衣裳顯得楚楚可憐。臉和脣都蒼白的。
萎靡的在牀上靠坐了一會兒才緩過神，走下地換了衣裳淨了面，嶽纖靈便隨意裹了一件斗篷走出來。斗篷是玄色的，就好像她夢魘中風暗胤衣裳的顏色。
昨夜的雪下得很大，地上還有樹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院子外的梨樹上也積了厚厚的雪，陽光照在上面顯得格外晶瑩剔透，幾個面生的小師妹正站在樹底下笑嘻嘻的看着笑着。戚銀屏也在，站在院子裡微微笑着看着她們，顯然兩方都是熟悉的。
但是嶽纖靈一出現，說笑的聲音立刻就停了下來。幾個小師妹各自用不同的目光打量着她，自以爲很隱蔽，其實都被嶽纖靈看在了眼裡。
戚銀屏也有所察覺，轉過頭就看見嶽纖靈走了出來，乾脆的走過去，“你也出來了，昨夜雪下得很大，你的臉色不大好。”
“我無事，只是夢魘了。”嶽纖靈對她簡單笑了笑，目光又掠過她看向那幾個在她看過來的時候有些手足無措的小師妹，“我好想打擾你們
了。”
幾個小師妹見她和自己說話，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有些訕訕的揉了揉手。終於其中一個鼓起勇氣，擡起臉看着嶽纖靈，“纖靈師姐，我們打擾你了嗎？”
“你們隨意，我只是想出來看看罷了。”嶽纖靈的聲音平淡，極不顯得溫柔也不冷淡，平靜得與門主卻有些特別的相似。
不知道幾個小師妹是不是也注意到這一點，看着她的目光稍稍轉暖了一些，然後笑着說：“是呀，這場雪可真好看。”
嶽纖靈也清楚，自己在這裡只會讓旁人覺得不自在，乾脆對他們點了點頭就走出院子，一個人走向人跡罕至的後山。
幾個小師妹茫然無知的看着她漸漸走遠，有些忐忑的回過頭看向戚銀屏，“師姐，纖靈師姐是不是生氣了？”
戚銀屏也一直在看她的背影遠去，忍不住就想起三十年前彼此剛剛拜入宗門的時候，真是過了太久，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聽見小師妹的聲音，戚銀屏才收回目光對她們溫柔的微笑，“你們不必多想，纖靈並沒有生氣，只是她現在的性子有些冷淡，你們不必介意。”
幾個小師妹都和戚銀屏很熟悉，聞言又互相看了看，小聲的說：“我們聽別人說過纖靈師姐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戚銀屏終於面色微變，鄭重的對面前的幾個少女回答：“沒有真或者假，你們聽到的那些話別再說了，更別在纖靈面前說。”
許是被她忽然嚴肅的神情震動，幾個少女都不住的點頭，認真的答應下來。
後山也被一片大學覆蓋了，往日入目皆是的憑欄草都悄悄的藏了起來，一株也看不見。嶽纖靈身披的斗篷都被風吹了起來，雪後的風格外凜冽。
天上沒有一朵雲，只是也並沒有晴空特有的湛藍，只是有些灰濛濛的色彩，陽光細碎的落在雪地上，晶瑩得好像揉碎了一把水晶屑。
這時候，若是能與知己尋一座小亭溫一壺清酒，便是什麼話也不說相對而坐，也是羨煞旁人。嶽纖靈在一塊山坡上停下來，低頭盯着沒過鞋面的雪看了看，慢慢的俯下身，雙手伸到雪裡挖了挖，最後挖出一株細弱的憑欄草。
看着手心裡靜靜躺着的草葉，嶽纖靈有些驚喜的把草收進玉佩，又再一次伸手挖進雪裡，彷彿感覺不到雪的冰冷。
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發剩下的事情，也不是本心想要這麼傷害自己，只是本能的想要做些什麼。在後山待了很久，直到雙手麻木得不能彎曲，她才停下來，數了數玉佩裡的憑欄草，竟然纔有七棵，而且每一株都十分細弱。
“就當做是……”低聲說着，嶽纖靈將這幾株憑欄草都放進了另一塊玉佩中，最後幾個音卻被風吹散，聽不清楚。
剩下的日子還很長，她卻忽然沒有了之前那樣的執念，雖然還有齊遇等着她處置，但心思已經沒有之前那樣強烈。嶽纖靈茫然得不知該做什麼，直到仙遙島寄來一封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