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安奇似乎想起來什麼,繼續道:“哦,只怕是你自己陰暗、心裡頭有鬼吧,才這樣不折不繞地將人趕盡殺絕!”
“上官安奇你他孃的放屁!亂說什麼胡話!”張程程顧不上渾身疼,粗聲道:“我是堂堂正正的將門之後——我心裡敞亮着呢,我能有什麼鬼?秦心顏又是個什麼東西!我做什麼要將她記掛在心,她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跟你說了,不準侮辱秦心顏!”上官安奇的容色已經是極怒,聲音擡高了幾倍,就要發作的關頭,秦心顏卻伸手攔住了他:“安奇,你何必跟這種人置氣呢?他一出生就銜着金湯匙,所有人都因爲他的家世,而待他別有不同——哪怕上戰場立了軍功又如何,若無他祖輩父輩打下的功業,就憑他打贏的那幾場仗,就能被封爲神威將軍嗎?張程程,你只用五年,就已經走完了人家幾十年可能都走不完的路,難道只光靠你自己的本事?你說那些話,騙我們還是騙你自己?!”
張程程的罵罵咧咧的怒聲,戛然而止,惟有肩膀,在微微地顫抖。他不能否認秦心顏說的話,因爲,她說的確實都是事實,縱然和他有着一樣的軍功,沒有這樣的家世,也得從頭慢慢爬起,可能年過半百,也未必能夠讓陛下高看一眼。
是啊,他確實是靠了家裡,秦心顏說得很對,讓他連反駁的話,半句都說不出來,心中更加怨憤,不由恨聲道:“秦心顏你個賤人,你自己不也是出身高貴,不然怎麼會成爲陽城第一女將,還在這裡指責我——”
“得了吧,張程程,我跟你不一樣,我從來都很感恩我的出身,我的父母,我的親人們,因爲,有了他們纔會有今日的秦心顏。但是,我從未倚靠過他們,我上戰場是瞞着我爹孃我姨母,即便是打了勝仗,我跟陛下彙報的時候,也是將主要功勞推給我爹的。不像你,分明受了前人栽樹的恩情,轉過身就成了白眼狼,死活要說是靠自己的努力奮鬥,我該說你是虛僞呢,還是裝逼呢?”秦心顏冷冷地開口。
“還有,張程程,你好好看看你現在這個熊樣,到底誰是賤人?!爹孃是誰重要麼?張程程,人的將來,那是要靠自己拼死殺回來的,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你應該懂,若是成功,那你就是萬人景仰的神威將軍;倘若失敗,你就是浪蕩無名的萬人敵!這與你的出生、與你的背景,又有什麼相干!
不錯,我的確跟你一樣出身好,軍功多,可是,我們兩就是不一樣。畢竟,現在是我站着你跪着!我訓斥你聽着!你技不如人,就該老老實實地跪着,別再口口聲聲的辱罵與掙扎,只是自取其辱!你好歹也是個軍人,真是給我們軍人丟臉!”
張程程擡眼,雖然眼前已經依稀被血糊住了,他還是死命地、定定地看着秦心顏,這個自己方纔還十分鄙薄的人。
她的一張臉上都透出堅定,一雙眸子黝黑深邃,透出靈動無比的光芒,令人見則驚羨,甚至有那麼一刻的動容。
他真的從未見過像秦心顏這樣的女人,霸道蠻橫陰險狡詐毒辣勇敢絲毫不退讓,但是卻格外的有自己的一套,講道理的時候,又宛若成了另外一個人,好似能說進人的心坎裡去,跟民間傳說的活菩薩的形象沒差——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心顏不再看他,轉而看向上官安奇,淡漠的開口道:“人帶來了嗎?”
“那是自然,你吩咐我的事情,我有辦不到的嗎?”上官安奇揚眉道:“帶進來吧。”
張程程冷眼瞧着幾個黑衣人扶着一個裹着披風的人進來,就在跨過門檻的時候,披風不小心掉了下來,露出一張臉,很美,只是她滿臉冷酷,臉上還帶着一個面具,莫名的讓人覺得,她面露兇光,憎惡可怖。
張程程打了一個寒顫,然後看向秦心顏:“這女人是誰……秦心顏,你要做什麼啊!”
秦心顏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開口道:“張程程,你不是想要讓我做妾麼?我既攪黃了你的計劃,那我也要送你一份回禮纔是,這樣纔不辱沒了我秦王府的好名聲。”說着,她揮了揮手,黑衣人立刻將那看起來就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的少女,送到張程程身邊。
少女見到張程程卻是一副驚惶的模樣,她想說什麼,可是仿若什麼都說不出來,這讓張程程心中升起無比的焦慮與不安,只能看向秦心顏:“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心顏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冷冷道:“好了,你們全都退下吧,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把現場清理一下。”
衆人聞言,都退了下去,就只留下了綠荷與藍心。哦不,還有藍心手裡拿着的一個素白色的包裹。
上官安奇接過藍心手中的包袱,遞給秦心顏。
秦心顏脫下披風,裹在了妙昀兒的身上,然後解開包袱,拿出一件款式一樣、只是顏色不一樣的披風,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動作很是利索。
妙昀兒一直眼神驚恐地瞪着這一切,卻還是沒能明白,秦心顏究竟要做什麼。而秦心顏則微微一笑,回到內室,整理了一下頭髮,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悠閒地坐着喝茶。
張程程卻沒心思管她,因爲身側這個少女好像很焦急,也很恐懼的看着自己,還發出一些嗡嗡哇哇的詭異聲音,這讓張程程渾身都不得勁,起了不少的雞皮疙瘩。那少女似乎一直在對自己傳達着什麼,可是,究竟是什麼呢?
張程程看着正在品茶的秦心顏與上官安奇,二人無比的悠閒自得,腦海中陡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拔高了聲音:“秦心顏,你這個賤人,你是要——”
可就在這
時候,外面的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很快,細細密密的腳步聲傳來,卻是一羣人闖了進來。
爲首的男人面色冷肅,一身官袍,望之不過二十七八,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走路鏗鏘有力,體態修長,頗有範兒,張程程一眼便認出,這位是才升官加俸、頗得聖心的陳青天陳遇白大人,失語在當場。
很多人都覺得,陳遇白是“冷麪林”林志渙的家傳弟子,但其實這兩之前並不相識。但是陳遇白跟林志渙一樣,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脾氣硬、原則硬,連命都很硬,在官場上爲人處事跟林志渙一樣,方正的不能再方正,估計除了林志渙這個他尊敬的前輩,其他人,不論誰,都在他這裡吃不開,連皇帝都不大買賬。但是皇帝這些年卻似乎變了心性,沒有再一直寵愛李丞相一流,倒是一心栽培起這一派人來了,所以有心栽培、相捧,陳遇白也更加的放得開施展權力,不畏強權,不畏奸佞,一心只按律法辦事,一心只爲百姓着想,百姓愈發的喜歡陳遇白了,聲名大噪。
說起陳遇白的仕途,那也能算是個傳奇,八年前的科舉,他憑藉自己的才學,不知是機遇,還是努力的人終究會得到回報,他與翰林院大人的一次私下探學辯論,被無意間經過的陛下所聽得,意外得到了陛下的賞識,都不用繼續參加考試,直接出任京兆尹,遂,開始了他的官途。猶記得,太子秦無惑當時年紀甚小,不懂事,母妃去世,他心痛如絞,但是太醫給的結果就是心肌梗死發病而亡,他無可奈何,他心煩意亂,喝的酩酊大醉,在街上撒野,摔損公物,引起騷亂,被當時正在執行公務的陳遇白給抓住了。
二話不說抓起來,直接按照律法處置,關在牢裡面,愣是打了一頓板子,還硬要收監三日,才肯放人。這期間,有不少人提醒他,明示暗示、旁敲側擊,說你抓的這是當朝太子,不要亂來,可陳遇白絲毫不理會,一直就是那一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堅持將刑罰執行完畢,才肯鬆口放人。
雲嬪那時候剛登上後位,入駐中宮,執掌鳳印,且不說她是秦無惑的親姨母,就是她在皇后這個位置上,她自然是要爲太子謀一謀福祉、求一求情的,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皇帝被攪的沒法子,將陳遇白傳喚過來,訓斥一頓,可陳遇白卻覺得自己捱得這頓罵很不合理,當堂就跟皇帝辯駁爭論了起來,不過很自然的,他並沒有能夠拗得過帝王天威。但是陳遇白卻有些拗不過彎,以妨礙辦公、擾亂判令爲由,將秦無惑的收押期延長到了半個月,這一下,秦無惑原本受的傷真的是一時半會好不了了,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被擡出去的。
皇帝惱他太耿直,太不通人情,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一氣之下,責罰了他,還貶了他的官,將他派到偏遠的小縣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