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裡的修羅,也不外乎此。
“轟!”一聲巨響,捲起沖天的煙塵,堤壩的缺口,也終於被越啃越大,高出地平面像是懸空於空中的平靜的雲城河水,終於被激怒,如巨龍翻騰而起,咆哮而出。
堤壩斷了。
一千五百死士的拼命牽制,整整絆住了一萬的雙國聯軍,使五百飛鷹屬下能夠心無旁騖、泅水至堤壩之下,炸開了堤壩。
在剛纔秦心顏兩人和趙穎穎的一場不長的對戰中,一千五百死士已經死去一半,但是,殺敵更多。
地上全是屍體,糾纏着抱在一起,到死還保持着你挖我眼睛、我扼住你咽喉的姿勢。
遠處,隱隱出現人羣,當先一人,淡金衣袍,飛馳如電。
賀蘭宸。
他給卿羽洛真氣治療以後,立即馬不停蹄的趕來,然而,秦心顏他們動作太快,他終究遲了一刻。
遠遠看見堤壩上奔涌而出的水流,賀蘭宸仰首,默然一嘆。
憂鬱之色,一閃而過,隨即一揮手,匆匆返回。
雲城畢竟是萬曆的城池,而且前方戰報,萬曆大軍會先一步趕到,此時大軍困守於此已非上策,好在,剛纔趁趙貴妃不在,自己已經將中洋士兵不動聲色的換下了城樓,十萬中洋軍,從城北出城迎戰,那裡是秦無釋相對估計不到、且攻擊比較薄弱的地方,從那裡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再和後續的軍隊會和,大抵傷損不會太大,就讓武陟,陪着雲城被淹沒吧。
不過,看不出來,萬曆的皇帝還是厲害啊……
陣法使得圓轉如意風生雲起,自己滅了他四分之一的軍力,他依然有本事牽制住城內守軍,使得自己明知堤壩可能有危險,也無法抽出更多的兵力去死守堤壩,從而等到自己的援軍。果然是楚家的後人,有兩把刷子……
自己的朋友,死在了堤壩……
來不及了……
賀蘭宸的一聲嘆息散在風中,回程的腳步,卻更加的匆匆。
洛公主還在城中,必須先護她出城!
雲城河水如怒龍一般,不住咆哮衝擊着已經出現巨大缺口的堤壩,惡狠狠的撞着點,缺口兩側的泥沙,不斷但他崩潰,空隙是越來越大,水流越來越急,運城河浩浩煙波,一改往日的平靜,如同被人從寶瓶中放出的妖魔,繼續了久亟待發泄般、兇猛不可控制,百里河道迅速漲滿,水勢連天,濁浪鋪天蓋地,掀起丈餘高,如野獸出閘般,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衝向雲城。
守堤的雙國聯軍爲那聲威驚得神魂飛散,忙不迭的往高處跑,附近本有小山巒,上官安奇等人在過來的時候已經偵查過地形,堤壩一毀,第一時間往山奔,聯軍士兵慌不擇路的跟着,被萬曆士兵橫過來就是一刀,僅是一路逃跑,山道上,就堆了一地的屍體。
河水肆虐,龍威無限,如一條黃色巨龍奔入雲城,所經之處,蕩村毀寨,萬物席捲。
秦心顏
立於高處,看着前方腳下的怒水奔流,轉瞬成爲一片浩瀚汪洋,而最多幾個時辰後,雲城將被淹沒,連同那數十萬聯軍的士兵。
不過,未必能淹死賀蘭宸吧……
雲城的地勢雖然略低,但是三面環山,只要賀蘭宸想辦法出城,往山上一跑,穿行雲山,那任誰,也是動不了他的。
今日來的是趙穎穎,卻不是賀蘭宸,令秦心顏頗有些訝異,什麼事,可以重要到能令賀蘭宸明知此地關於戰局勝負,依舊不來搶救堤壩?
秦心顏一邊趕回大營,一邊觀測四周地形,揣測着賀蘭宸如果要逃,會採取的行走路線,偶一回身,看見身後跟着帶傷稀稀落落的敢死隊,兩千人,卻只剩下不到九百左右,心中不由得一酸。
身側,上官安奇牽着她的手,秦心顏突然覺得他手心冰冷,心裡一驚,道:“安奇你……”
“趕緊回去,點兵去追賀蘭宸。”上官安奇飛快截斷了她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他拉着秦心顏一路奔馳,路上,秦心顏頻頻轉首,而上官安奇卻絲毫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風聲急速的向前直掠,不多時會了營,秦無釋正在大罵負責城北攻擊的副將。
“混賬!發現敵人佯攻、爲什麼不及時彙報?就這樣給人家聲東擊西的跑掉!那是中洋的頭軍,是賀蘭宸那個混蛋的軍隊!”
看見秦心顏回來,他驚喜的迎上來,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副將,一把拉着她就進了主帳,好生檢查,看看是否有損傷。
秦心顏眸中一暖,“陛下,快,點兵給我,我要去追賀蘭宸!”
秦無釋盯着她嘴角沒有抹乾淨的血跡,心疼的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抹去,道:“我去,你一夜搏殺辛苦,也該休息一下。”
“我去,剛纔接報,咱們的後援大軍要到了,你不能不在,等下隨後接應我吧。”秦心顏匆匆向外走,突然停住,看着一進賬就盤膝坐下,低頭看軍報的上官安奇。
“你先去吧,我稍後就到。”上官安奇對她擡頭一笑,神色如常:“我把手頭的新到的信息整理一下,就來追你。”
“安奇,你也累了一夜,我去吧。”劉城昱的手,不動聲色的碰過上官安奇的脈,面色一凝,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好。”秦心顏微笑:“我們一起,斬賀蘭宸於馬下!”
………………
萬曆十七年正月二十,萬曆在攻城不下之後,怒掘了雲城河堤,引雲城的河水倒灌,城中十餘萬敵軍,全軍覆沒。
雖然只是一處局部戰場的小型戰役,但是河堤之戰,卻真正扭轉了雲城戰局的關鍵,載入史冊。
此役,武陟趙貴妃死。
那個野心勃勃的女子,期望着雲城能令萬曆大軍覆滅,進而掠奪、瓜分萬曆的腹地,從而爲自己三分之一的武陟政權再加上一份夠分量的砝碼,結果,卻在雲城河堤折戟沉沙,曾經妄想豎起的鳳凰旗幟
,化爲碎屑,被滔滔雲城河水給徹底卷沒。連帶着她的殘肢破軀,一起衝散。
此役,中洋大將軍受重傷,後得手下拼死救護,逃得一命。
與保存大部分實力及時出城的賀蘭宸大軍,在雲城背後的山脈古道之內會合,在那裡,後續的雙國聯軍也已經趕到,賀蘭宸一力阻止衆將提出的反撲萬曆軍隊的建議,帶領大軍跨雲山,入平原。
秦心顏跟劉城昱帶領兩萬萬曆騎兵銜尾急追,騎兵無法穿越山脈,她直接從臨近邊境原陌西的地面繞道,數日連夜,她自己不吃飯、不下馬、不睡覺,騎兵們也只是在馬上啃乾糧,第二日晚上,終於追上了,自此進行不斷地追逐與騷擾戰,時不時於露在後面的中洋軍打上一架,時不時在人家埋鍋造飯的時候去踏踏營,或者半夜三更睡的正香的時候去騷擾騷擾,弄得中洋軍也不能休息,頻頻狂奔、不勝其擾,若是想要回頭集陣對付她,秦心顏立即拍屁股跑路,逃得是一個無恥之極。
劉城昱同時發令前路上原定城守軍發兵來助,只是,她跑得太快,援軍居然一時間追不上,雙方由攻城戰轉爲無厘頭野戰,戰場由萬曆邊境,轉爲原先武陟的地盤了。
追到第二日,軍中來了一位客人,被秦心顏大喜引入營內。
追到第三日,前方是離禹城百里的懸崖,逼仄一線,崖石嶙峋,犬牙交錯,遠遠看去,有如一張虎口大張,正待擇人而噬。
風從崖口穿過,也被那利齒割得支離破碎,聲音破碎,宛如低吟。山崖背後,是重重密林,黝黑深諳,一望無際。
一將從前方奔來,揚眉道:“啓稟國師,沒有動靜,前方馬蹄雜亂,還有些丟棄物,從印記看,有大批的軍隊過了崖口。
秦心顏在崖口前駐馬,擡眼望了望前方崖口,突然伸了個懶腰,道:“我累了,傳令下去,不追了,我要睡覺。”
跟隨的副將愕然擡頭看着她,國師這是怎麼了?
前方雖然地勢險要,但這幾天,聯軍被我萬曆軍追的這麼急,哪裡來得及辨是否爲陷阱?更何況,前軍已經查探過,並沒有可疑之處,不趕緊趁着機會去追,雙方會拉得越來越遠。
秦心顏將他心裡的想法打探的七七八八,笑了笑,道:“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開花了?”
那副將被噎得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下去,只去下令埋鍋造飯,就地休整,秦心顏看了看他們扎的營,道:“圍成一圈,槍弩隊駐紮在最外,離那條溪水遠點,也不要在崖的附近。”
那副將無奈,明明靠崖背風,進水方便,國師大人爲什麼要反其道而行之,不過,國師大人的命令,誰敢違抗?
紮營完畢,秦心顏一頭鑽入帳篷,想了想,探出頭,喊了一句:“城昱,我要睡覺,吩咐下去,誰要吵我,打二十大板。”
“遵命。”劉城昱笑。
那副將一連悻悻然的看着,然後,乖乖的去站崗放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