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望着柳筱淑離去的背影,抿了抿脣,雖然現在已經跟秦心顏達成了同盟,可是,自己是前燕餘孽的事情,還是不能告訴她。都說帝王心難測,這後宮裡面的每一個人,成天不是圍着陛下打轉的麼,這心思又能單純到哪裡去呢,哪裡還是剛入宮的懵懂秀女麼?
爲了達成最終的目標,絕對不要輕易信人,當日良妃的前車之鑑,難道還不能夠讓自己清楚、深刻的意識到,後宮裡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麼。
柳筱淑看起來最是溫柔可人,可誰又知道,她早早的知道良妃是那簡瑤瑤假扮的,知道她假裝懷孕的秘密,卻還要將她從三品婕妤提拔成一品良妃,圖什麼,不就是等良妃她自己自我膨脹,然後自己把自己給玩死麼?事實誠然如此,柳筱淑做到了,不僅如此,還幫着她的外甥女秦心顏立了一大功,若非有了李思郝那一次的功勞,陛下今日面對秦心顏的時候,又怎麼會如此毫無芥蒂的相信她呢?
柳筱淑這一手牌,打的是極好。
而自己相比這些人來說,都太弱了,對陛下的瞭解,遠遠不及他們,所以,這麼多年來纔會一直掣肘於人吧。
賢妃看着遠方的天空,微微出神,春日裡的天依舊還是黑的早的,不知不覺天色已然暗沉了下來,賢妃這才擡起步子,便要朝着自己的宮殿走回去。
這纔剛到長廊附近,就覺得有人跟着她,出生在大漠、與萬物生靈密切打交道的賢妃很是敏感,猛地回頭,大聲道:“誰!”
冷風嘯嘯,樹影搖晃,混沌連綿成一片暗灰色的魔影,那身影輕捷穿行,毫無滯礙,白日裡賢妃走過這裡,縱然她一向路癡,這宮裡頭的路,好說歹說也走了這麼多遍,按理說不該覺得此處很陌生纔是。
難道剛纔那個小太監是故意把自己給引到這裡來的?也罷,既然着了別人的道,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敵在暗,我在明。
賢妃開始仔細的觀察起周圍來,其實每一個路癡在面對樓房閣宇的時候,會很懵逼,因爲覺得到處都是一樣的樓房,面對路也是一樣,總覺得,哪哪都一樣,不知往何處走,又不曉得辨別東南西北,只能憑直覺走,但是結局往往就是又走到了一處更加陌生的地方,無功而返。但是賢妃顯然是幸運的,這條路跟一般的路不一樣,它在叢林深處,甚至可以說是掩在一叢深樹之後,樹後呢,不是那長得很相似的植物,而是一座矮牆,人走到此處往往出現錯覺,以爲此路已盡,就會掉頭離開,而對於路癡而言,並沒有這種概念,而是會選擇繼續往前走。但其實,再往前走是對的,因爲,這座牆後面別有洞天,從這條路近乎廢棄的路走,賢妃發現,竟然走到了御花園。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景緻,賢妃停下了步子,喘了口氣,路旁有燈籠,終於不用再摸黑了,腳上都起泡
了應該。
她一邊趕路一邊搖頭嘆氣,想當初自己一身好武功,遇神殺神遇魔殺魔,可自打手筋腳筋都被那該死的張程程下令挑斷之後,就是個平凡人,以前那般大的膽子,現如今也蕩然無存,不然,如何會走這麼一段夜路,就已經驚出後背的那一身汗出來呢,嗨,人不認命就是不行的啊。
無人打掃的小路積滿落葉,枯脆,踩上去之聲清晰,賢妃小心的避讓着,一線青白的月光射在她的靴子尖上,是一種淡淡的灰,賢妃身子突然一僵。
那月色映在地面,被倒映的物體塗抹得甚是斑駁,長的是那樹影,方的,應該是牆垣的影子,纖細的一條當是自己的人影,那麼,那長的樹影后的一點點起伏的暗影,灰沉沉的,會是什麼?
與生俱來的警覺和靈敏的感應令賢妃突生悚然之感,彷彿正有猛獸禿鷲陰翳的眼神,正死死的瞪着她的後心,那種死亡氣息逼近的感覺,令她肌膚上瞬時起了一層微慄。賢妃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隱隱有一絲生鐵般的冷腥味道。
而與此同時,地下,那個突出的影子極細微的動了動,賢妃目光一閃,想也不想頭也不回,拼盡全力斜身前僕!不管不顧,奪了先機再說!
“咻!”的一聲,伴隨着風聲,利箭來的迅猛如閃電,如天神純金之手,拔裂黑暗,分開了深夜之猙獰肌理,擦過一溜赤色血光,直奔她後心!
“咣噹!”一致青翎黑羽鑲着鐵的重箭,刷的插入她腳踝側,箭身緊緊靠着她那月白色的靴子的靴沿,幾縷被掛掉的淡金色的布絲,牽連在青翎利箭上面,微微的、順風飄搖。
靠,好精準的箭法,好強悍的速度!幸虧族長當年對每一位皇室成員的訓練,讓她在瞬間就做出了最準確的反應,要是換做了其他人,不論你的功夫是否利索,警覺之後的必然反應一定是回過頭去看、究竟是何人在跟蹤,可只那一回首的功夫,利箭便直接沒入心臟,再也逃不及。
而此處無人,又正處皇宮的正南方,而御醫所卻是在皇宮的正北方,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華佗扁鵲再世,也無法救回性命。幸好,本宮是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的人,又經歷過很多強悍的訓練,雖然武功盡失,但這應變能力卻還是有的,賢妃微微喘了口氣,向前邁了一步。
對方勢在必得的一箭竟然未中,似也微微訝異,手臂微動。
影子也在此刻微微晃動,賢妃忽的扭身,抓住這次機會,向後猛撲過去,袖中的匕首也微微展露它的鋒芒。
“咻咻咻!”這次是三箭連發,連珠箭式,後箭追着前箭,在空中接劃過深青的亮弧,自賢妃剛纔落足的前方一一掠過,施弓者計算精準,算定對方無論怎麼前撲,逃得了第一箭逃不了第二箭,也必死在第三箭下。可誰知道,賢妃卻不往前走了,突然違背常理的後撲過去
,靠!此女果真狡猾!
只是,她人呢?
施弓者是真的驚訝了,更驚訝的是,向後猛撲的賢妃,在她注目箭落方向時,突然還就要不見了蹤影。
月色如那層層薄紗,淡淡罩在幽靜的御花園小徑之上,四周深樹寂寂。落葉層層,初春天氣,連蟲鳴也不聞,安靜的彷彿死地。
環顧一週,發現根本沒有可以隱藏的地方,施弓者輕輕的咦了一聲,這活生生的人,能躲哪去了?爬樹上去了?不可能,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絕不相信有人能在她一眨眼的瞬間而爬上樹、可她卻不知道。施弓者輕蹙眉頭,無奈之下,只得從樹後行了出來,月光灑上她的臉,清豔英秀,雙眉如男子般微微斜飛,身材高挑,行走姿態有種奇異的優美的韻律,雖然不是傾城絕色,但是卻是那種讓人越看越舒服、越看越順眼的人。
秦無惑的第五朵金花,妙昀兒的摯友,小昭兒。
靜夜裡樹葉一聲聲破碎,細細的裂聲。小昭兒的腳踩在樹葉之上,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異的弓,那是秦無惑的珍藏,特贈給她的,在地下投射出鮮明優美的黑色輪廓,與橫斜的樹影交織在一起。
小昭兒似是自恃藝高膽大,根本不曾掩飾行跡,只是黑暗中光彩熠然的雙目,微微暴露了她的極度警惕。
賢妃娘娘……你,在哪裡?
正在四處尋覓着,她的目光突然一亮。因爲前方,一株不粗不細的樹下,有一方半人高的矮牆,小昭兒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還以爲這娘們是如何的狡詐奇特呢,原來,也不過如此,障眼法也不會使,真是劣俗。
小昭兒纖細白皙的手指一牽,長弓在掌心圓熟一轉,瞬間操弓在手,接着緩緩從背後箭囊取出箭,三箭齊搭,舉弓的姿勢冷森肅殺,只聽她冷冷道:“出來,我同你有事相商……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沒有動靜,如月色沉寂無聲。
“不要以爲我的箭射不穿這破牆,我數三聲,你不出來,你就等着嚐嚐一箭鎖喉的滋味吧。”小昭兒冷笑道:“你要是做了地府新鬼,可別怨我。”
有風貼地盤旋而起,捲起落葉簌簌有聲,但就是沒有半個人影出現,小昭兒的目中閃過一絲怒意,擡高了音量道:“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呼!”的一聲,小昭兒的身側樹後,半人高及腰的距離處,突然橫掃過一個纖長的黑影,嘭的一聲,惡狠狠撞在她身上。
“嗡!”的一聲,她滿弦的弓頓時被撞飛,三支箭恣肆如煙花的飛射開來,三聲沉悶有力的聲響,三箭齊齊釘在矮牆上,結實的青磚摧枯拉朽灰煙四射,碎小的磚屑激射紛飛,矮牆立刻被穿了一個大洞。
而因爲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外力攻擊,小昭兒整個人都沒有站穩,險些栽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