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峰迴路轉一
“傻丫頭!”班第伸手幫我抹去嘴邊的白薯碎屑,嗔道,“一個勁兒地傻笑什麼呀?”
“這烤白薯又香又甜,吃着就讓人開心嘛!”我打着馬虎眼,腦海中卻上演着在奉先殿那戲劇化的一幕,心中有那麼一絲小得意。
話說那天,正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聆聽康師傅的訓斥的我,忽然覺得下腹一陣劇痛,眨眼間便覺手腳冰冷,冷汗涔涔,再也跪不住,捂着肚子就滾在地上弓起了身子。剛剛還疾言厲色的康師傅一把抱起我,慌慌張張地離開奉先殿,將我送回了晨曦閣。經過蔣燮的一番救治,我終於昏睡過去,再次被隱痛激醒時,已是夜半,一睜眼就見康師傅坐在一旁,正一臉疼惜地凝視着我,可當我的目光與他的目光輕觸之下,“慈父臉”立馬換成了“嚴父臉”——康師傅變臉的技巧實在登峰造極。興許是疼痛的緣故,那一瞬間,我的腦子特別清醒,決定充分利用當前形勢,爭取將接下來要承受的“刑罰”降到最低,於是,便強撐起身子要下牀,說要到奉先殿跪着抄《孝經》去,這下,康師傅的“嚴父臉”果然掛不住了,忙不迭地將我塞回被窩,還低斥“你現在給朕好好躺着就是盡孝”,我忍住心中暗喜,立馬“乘勝追擊”,作沉痛懺悔狀,聲淚俱下地再次深刻檢討了自己“錯誤”,在我的眼淚攻勢下,康師傅終於“豎了白旗”,發了話,《孝經》還是要抄,但“家法”暫時記在賬上,若下回再敢揹着他胡作非爲,“加倍嚴懲”!
一場預想中的“浩劫”就在“大姨媽”的干擾下化解,想我往日總埋怨造物主造人時的偏心,憑什麼女人每個月總要忍受那幾天的痛楚和不適,男人卻不用?但這回,我卻要由衷地感謝這種“偏心”,要不是它,這會兒我恐怕還慘兮兮地跪在空蕩蕩的奉先殿裡,手握毛筆,一筆一劃地抄着《孝經》,那後果肯定是膝蓋痛,手痛,去了南書房還要加上屁股痛——多可怕!哪像現在,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牀頭,啃着香噴噴的烤白薯?
“開心?”班底臉孔一板,道,“這回要不是運氣好,這會兒趴那兒養傷的就是你!壓根兒就不把我的話放心上,以後都不給你帶好吃的了!”
短短几天,類似的威脅這傢伙都快說八百遍了,我雖聽得有點兒耳朵起繭,但知道他是心疼我,又倍覺溫暖,便綻開了笑顏,第八百零一次信誓旦旦:“知道啦,班第哥哥,我知道錯啦,再不敢啦。你放心,以後啊,皇阿瑪的聖旨排第一,你的話排第二怎麼樣?”
“說得動聽!”班第不爲所動,仍肅然道,“只怕事到臨頭你又全忘了!”
“不會,不會!”我朝班第微微一笑,把咬了幾口的烤白薯遞到他面前,嬌聲道,“班第哥哥,烤白薯很甜很軟,入口即化,來,你也嘗一口吧?”
班第微微一愣,張嘴輕咬一口,揉了揉我的頭頂,無奈地嘆口氣道:“你呀!”
我拋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過去,道:“再吃一口吧,烤白薯這麼大,我一個人吃不完!”
“不了,還是你吃吧,慢慢吃。我不愛吃這個。”班第將烤白薯推還給我,滿目柔情地注視着我。
之所以主動提出分享,是因爲看到他有點兒惱怒,便想要安撫下。這會兒目的既已達到,他又堅辭不受,我也樂得獨享,便不再堅持,一個人抱着大塊烤白薯,開心地啃起來。
“慢點兒,當心燙!”班第一面婆婆媽媽地提醒,一面又替我撣去落在衣襟上的碎末。
“嗯,嗯。”我含混地應着,抽空微笑下,點個頭,又不遺餘力地投入到消滅烤白薯的戰鬥中去。正當我啃得不亦樂乎,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傳入耳內:“大公主,您的藥來了!趁熱喝了吧。”
不用擡眼皮,我就知道乾清宮的大宮女菱花又恭恭敬敬地捧着個托盤立在牀前了。這丫頭原是伺候康師傅的,小穗受了杖責,上不了崗,康師傅便做主將她暫時調了過來,說是伺候我,可我怎會不知道她還有另一項任務?那便是監督我吃藥!每天三次,她定會端着藥碗準時準點出現,雷打不動,盯着我喝完最後一滴藥汁纔會退出,比小穗“敬業”多了。前幾天爲了儘快擺脫疼痛,我喝起藥來也毫不含糊,但這會兒已是末期,肚子早不痛了,聞到藥味兒我便很想把藥碗扔出去,若是小穗,她會體諒我,幫我遮掩,可這個菱花,一點兒通融的餘地都沒有,我若不喝,她便用軟軟的話語,擡出康師傅來壓我,我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心中雖然恨得癢癢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不過,現在這一碗……我瞟了一眼班第……也許可以少喝啦!
壓住從心底悄悄爬上來的竊喜,我巧笑倩兮地對班第撒嬌:“班第哥哥,這藥忒難喝,你來餵我好不好?”
“好啊!”班第似乎沒想到我會主動提供讓他表現的機會,滿面春風地將我手中的烤白薯拿過去放在一旁,再從菱花的托盤裡接過了藥碗。
“菱花,你先出去吧,一會兒喝完了,再叫你。”我微笑道。
“大公主,皇上吩咐,奴婢一定要親眼看到您把藥喝完了才能離開。”菱花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好不識趣。
“我一定會讓大公主把藥喝光的,你先出去吧。”不枉我一聲聲叫着“班第哥哥”,在這種關鍵時刻,這小子總算是向着我的。
“大公主,大額駙,請恕奴婢不能從命。倘若奴婢擅離職守,事主不周,便會像小穗一樣受重罰,奴婢懇求大公主,大額駙不要爲難奴婢。”菱花的態度謙卑恭敬,卻未曾後退一步,不愧是乾清宮的“首席”侍女。
班第看樣子也拿她沒轍,朝我投來一道同情的眼光安撫了我一下,便拿起調羹舀了一勺湯藥,輕輕吹了吹送到我面前。
我望了一眼看眉恭立的菱花,心內冷笑一聲,擡手輕推着班第送過來的湯藥,將頭扭過另一邊去,捏着鼻子道:“不要,不要!”
“禧兒……”班第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耐心,柔聲哄我,“良藥苦口,喝了它下次就不疼了,乖,來,張嘴……”
我用眼角瞟了一眼班第,道:“讓我喝藥也行,你得答應我個條件。”
“只要你把藥喝了,什麼條件都行。”
“我要你換個法子餵我!”
“換個法子?”班第看了看藥碗,又看了看調羹,有點兒茫然,道,“換什麼法子?”
“法子就是……”雖是一時興起想到的攆人招術,但要這樣說出口,還是有點兒難度的。我強壓住涌上臉頰的陣陣熱浪,努力做出一副無賴的樣子,朝班第嘟了嘟嘴。
“嗯?”班第初時一愣,但立馬滿眼笑意,捏了捏我的臉頰,寵溺道,“好,如你所願!”說完,就見他捧起藥碗,小啜了一口,將藥碗放回托盤,就湊到了我跟前,兩片薄脣就這樣覆了過來。我接住了這個“藥吻”,同時摟住了班第的脖子。
既想得出這樣的點子來,我就做好了被揩油的準備,而這小子也委實不客氣,居然很認真地揩起油來,菱花面紅耳赤地退出寢殿後,他還沒停下來的意思,我都快被憋死了,一狠心,咬了他一口,他一吃痛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我。
“噯,是喂藥啊,你怎麼能趁人之危呢?”我微皺了眉頭,撫了撫有點兒痠痛的嘴脣,不滿地“控訴”。
“哦,對哦!”班第一副恍然地樣子,笑嘻嘻地道,“剛剛一激動,忘了。咱們繼續喂吧!”說着低頭又裝模作樣“啜”了一小口,湊了過來。我一伸手就將湊過來的嘴擋了回去,隨即就聽到“咕嚕”一聲,班某人的臉瞬間皺成了一團,我見狀不可抑止地笑倒在牀上!
“小丫頭,還笑,還笑!”好半天,班某人終於發出一聲低吼。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狂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花,揶揄道:“幹嘛啦,那可是活血化瘀的頂級好藥,別人想喝還喝不到呢,你不謝謝我,還吼我!真是不識好人心啊!”
“你……你這丫頭……”班第的臉有點兒綠,話都說不利索了,只瞪圓了眼睛氣呼呼地望着我,我吃準了他不會對我怎麼樣,便笑嘻嘻地,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
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班第忽然哈哈一笑,挑了挑眉毛,望了一眼藥碗,似是自言自語地道:“唉,我看還是讓菱花進來伺候你吧。”說完,作勢就要起身。
紅果果的威脅啊!可這會兒真是我的軟肋,沒辦法,我只得急急拉住了他的手,嬌喚了一聲:“班第哥哥!”
“幹嘛?”班第頓住了身子,卻連頭也不回。
“班第哥哥,不要走嘛!”我使出了“撒嬌大法”。
“不走也行。”班第轉頭,一臉壞笑道,“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