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幅畫上面有落款,還有題字,“這應該是北宋畫家范寬的代表作品,被譽爲宋代繪畫第一神品的《溪山行旅圖》,一座高大的山峰矗立中央,細線般的瀑布在高山深壑間飛瀉而下,隱沒在雲煙縹緲的深淵中。一隊商旅行進在摩天巨巖與深邃林莽間。這幅畫的構圖並不複雜,畫家卻用密如雨點的墨痕將山峰高不可攀的氣勢表現的淋漓盡致。”
“說的不錯,就因爲這細膩的手法和逼真的意境,纔會被人譽爲北宋第一神品,不過朕讓你看的是這幅畫是真品,還是贗品。”
“啊?”我聽康熙的話有些慌神,真品?還是贗品?在這乾清宮裡還會放贗品嗎?除非誰想找死?但是康熙說了,我只能凝神仔細的看了一下那幅畫,突然一驚,汗珠再次順着臉頰流了下來,這西暖閣我來了也不是一次兩次,幾乎每天都在這裡當值,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幅畫,再說皇上的寢宮,怎麼會放一幅贗品的畫作呢?我又仔細的看了看,沒錯,這幅畫,是假的。
“丫頭,你可有答案了?”許是看出我的神色有異,但是康熙卻格外的平靜,我偷偷的看了一眼他冷靜的神情,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實話實說?可是在皇上的西暖閣裡發現假畫,這簡直是對皇家的一種侮辱;說假話?會不會康熙原本就知道,弄不好我還得弄個欺君之罪?衡量了一下,我微微頷首,“皇上,奴婢才疏學淺,看不出什麼端倪。”
“哦?跟朕也開始耍心眼了?”康熙雙手背在身後,嘴角牽起一絲淺笑,好像料到我會這樣說,弄的我更加不安,“這就是你衡量以後的權宜答案?”
我糾結的站在那裡,臉色難堪的咬咬牙,“奴婢……”
“你不用擔心,你這麼回答也在意料之中,誰會想到這西暖閣裡會放一幅贗品的畫作呢?不過你既然能說出這畫的出處,憑你的才學,一定也能看出這幅畫的真假。”
康熙弩定的語氣讓我忐忑不安,“皇上恕罪。”
康熙不以爲意的一笑,“其實你在想西暖閣是朕的寢宮,怎麼會有這樣一幅贗品出現?就如你想的,這幅畫既然會放到西暖閣,離朕最近的地方,如果沒有朕的許可,這樣一副贗品怎麼會放在這裡?”
我不知可否的站在那裡,“皇上您是故意把這畫放在這裡的嗎?可是皇上爲什麼要放在這裡呢?這有什麼玄機嗎?”
“這是蘇麻拉姑在世的時候告訴朕的一個選才用人的方法。”
“選才用人?”
“是啊,蘇麻拉姑說,這世上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根據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會開始僞裝自己,讓人讀不懂他們想的是什麼。但是作爲一個君王如果掌握不了這些臣子的想法,那你就不會坐穩江山,更不會治理好江山,而要掌握這些人,就要用一種不同的方式,不是刨根究底,而是對他們表現出來的思想善加利用。”
我看着康熙幽深的眼神,認真的神情,豁然開朗,“皇上,難道剛剛就是一個考試?”
“是,不過,你雖然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但是還是不夠聰明,你讓我可以看出你回答的真假,所以你做的還不夠好。”
“奴婢愚鈍。”
“那你的回答不是真的,朕是不是應該治你一個欺君呢?”
我愕然的看着康熙,“皇上?”一瞬間我全身都在冒汗,心也開始發慌,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過這幅畫的人有很多,但是有的回答的是真話,有的是假話,有的和你一樣會這樣回答,不過明明知道他們說的是假話朕也不會治他們的罪,不僅僅是因爲這是一道考題,而是因爲他們還有價值。所以,朕不會治你的,你放心吧,其實給你出這樣的考題也是爲難你了。”
我輕輕的舒出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珠,“皇上,奴婢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
“您剛剛說是因爲有價值纔不會治罪,那奴婢呢?難道說奴婢也有自己的價值嗎?”
康熙看着我,高深莫測的一笑,“當然有價值,而且還是一個無價之寶。”
“嗯?”我還有些不懂,康熙作爲一個帝王,他是不是太過重視我了?無價之寶?我有那麼好嗎?來到古代被康熙這樣評價我應該感到榮幸嗎?怎麼總感覺有陰謀的味道呢?
看着一臉我茫然困惑的樣子,康熙又是淡淡的一笑,“怎麼?不懂嗎?以後你會懂的。朕現在就是要告訴你剛剛你問的答案,如果朕不說這幅畫的用途,你不會知道事實,在你不知道事實的情況下,你說出的答案的真假就會取決於朕,朕隨意的一句話都會治你於死地,同樣也是一句話就能讓你繼續活着,真話和謊話只是取決於聽的人,你願意相信,它就是真的,不願意相信,真的也是假的,但是人要活着都是有代價的。”
“所以剛剛您明知道九阿哥說謊您也沒有說出來,是因爲想保護他?而且他有他的價值。”
“是,老九雖然騙了朕,但是還有其他人在場,但是卻沒有人揭穿,就證明他們已經衡量了利弊,所以決定將錯就錯,朕爲什麼要追究?三十萬兩,一家酒樓,已經給了他一個教訓,他也做了一些事情,兩相抵過,也算公平。”
我默默的點點頭,康熙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是他的心讓我害怕,九阿哥是他的兒子,親情和價值的利用可以有聯繫嗎?如果可以,那這份親情來的有些虛僞。
“皇上您是一國之君,這樣做您不會覺得有些歉疚嗎?而且君王需要絕對的權利,這樣做,不會讓給您一種妥協的感覺嗎?”
“一國之君?是啊,朕需要絕對的權利,朕的威嚴也不容任何人踐踏和威脅,朕也知道自己掌握生殺大權,但是你希望朕對老九說你這是欺君,然後對他做出的那些事治罪,然後殺了他嗎?”
“奴婢不想。”
“朕也不想,老九的價值就在於他是朕的兒子,朕就算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君王,也是會有父親的關愛在心中。”
“皇上那您會爲他們都欺瞞您的事傷心嗎?他們畢竟是您的孩子,都選擇欺瞞您,您會傷心嗎?”
康熙有些疲倦的坐在塌上,“丫頭你說到了點子上,這樣的隱瞞越多,朕越是傷心,每一個欺瞞出現,朕和這些孩子們的距離就會疏遠很多,但是就是因爲有這麼多的隱瞞,朕纔會牢牢的控制中他們,讓他們不敢亂來,這同樣也是朕的殺手鐗啊,必要的時候,它們可以起到一定的震懾力。”
聽着康熙說完,我突然感到他蒼老了很多,臉上多了很多的無奈和皺紋,我暗暗的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一個君王和父親的不同,這樣的兩重身份放在一個人的身上,任何人都承受不起吧,即會因爲謊言感到傷心,又會因爲謊言感到慶幸,這是怎麼樣的矛盾呢?也許這纔是真正的政治,而這一刻只是我剛剛懂得這門學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