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無動於衷的看着我的一舉一動,突然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
我心中快意麪露微笑,將那隻鑲滿了水鑽的口紅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甚至爲了這個毀了白家。”
“看來顧天澤並沒有達成我的期望。”顧老爺子頗爲感慨的垂下眼眸,手指若有似無的在桌面上打着節拍:“你想用這個來換我幫助顧少卿?”
“沒錯。”我側眸望着他惡狠狠的笑:“你爲顧家犧牲了能犧牲的一切,一定很不希望看到顧家毀在我這個白家後人的手裡吧?”
顧老爺子挑了挑眉頭,仍是淺淡的語氣:“確實不怎麼希望。”
我恨極了他這萬事不掛心的模樣,語氣也跟着暴躁起來:“所以,現在就讓你的人幫助顧少卿!”
“……我仔細想了想,很遺憾,還是不行。”顧老爺子再次抿了口茶,之前敲擊桌面的手指平穩的放在桌面上,有些好笑的開了口:“白家賬本流落在外的確讓我很不安心,不過現在看來,你還活着的這件事也一樣讓我很不愉快。”
我怒極而笑,用針尖在他的皮膚上泄憤的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你以爲我會在乎你愉快不愉快?”
“可是你在乎顧少卿,不是麼?”顧老爺子淡定自若的回看我,他的生命取決於我的一念之間,可這個人就是永遠不缺遊刃有餘的氣魄與風度:“小鳳凰,世叔還記得在你小的時候去白家做客,你問我你要怎麼樣才能繼承白家,世叔當時是怎麼回答你的,你還記得嗎?”
好一個世叔!
聽仇人提起舊事,我渾身上下的血都跟着一起涼了。
既然不能一針戳死他,我也只好一字一句的勉強迴應:“你不配做我的世叔。”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計較這種小事。”顧老爺子玩味的哼了一聲,低沉的絮語如噩夢般縈繞在我的耳邊:“我不是教過你,成爲強者的必要條件是沒有弱點,而沒有弱點的必要條件,是永遠不要對任何人動真心。”
他說到這裡,若有所思的頓了頓:“在這一點上,少卿是我最出色的徒弟,所以他是我最看重的繼承人,你還差得遠。”
或許是我痛入骨髓的神情引起了他的興趣,顧老爺子難得的健談:“你想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毀掉顧家的賬本麼?啊……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更想知道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件事呢。”
面對一隻久經商場的老狐狸,我咬緊下脣無言以對。
任何演技在顧老爺子面前都不是無懈可擊的,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看透我的心思,實在不值得我多麼意外。
“你認爲我不會知道?”他索性放棄了和我對話,面部表情十分費解,輕描淡寫的嘲諷了我的幼稚和天真:“不過多虧了這件事,我才知道秦當歸就是秦家那個小少爺,還是多虧你提醒了我秦家賬本的存在。”
我心中大震,腿腳發軟的扶住了他的椅背。
顧家做事向來都是趕盡殺絕,當年我和秦焱各有各的因緣際會,才僥倖逃得一命,可這種幸運又能維持多久時間?
我用力的吞了下口水,顫着聲音追問:“你對秦焱做了什麼?”
“這麼緊張那個小少爺?”顧老爺子更加費解的笑了起來:“小鳳凰,你這濫情的性格可和你父母不太像,要是改了這個毛病,也許少卿真的會對你動情也說不定……好了好了,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放着顧家賬本的優盤是有自毀程序的,在接觸到賬本特有的編寫程序時會自動激活病毒破壞其他文件,而且真正的賬本只會顯示一次。”
我驚愕的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秦焱拿了的那個優盤不但沒有作用,反而還會害得秦家賬本的數據被抹除?”
“大致就是如此,假如他沒有在其他設備上備份的話。”
我的神色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不抱希望的輕聲問:“這種安排……顧少卿知道嗎?”
“你猜?”顧老爺子惡趣味的將問題重新拋回給我,神色愉悅的審視着我的表情:“這樣好了,爲了讓你更加有猜謎的樂趣,只要你猜中答案,我可以破例一次,給你一個救顧少卿的提案,怎麼樣?”
他話音剛落,我已經做出回答:“他不知情。”
“哦?答的這麼快,不再多考慮考慮?”顧老爺子意味深長的嘖了嘖舌,好像下一秒就要宣佈我的失敗一樣輕輕搖頭。
我難掩緊張的抿緊薄脣,一言不發的等着他最終的答覆。
顧老爺子裝腔作勢的唏噓了一會,漸漸開始不耐煩起來,拍了拍手結束了這個遊戲:“恭喜你,猜對了。但我還真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猜對的,畢竟顧少卿是我的血親,好在他當時也並不算是背叛了我,而是直接跑來找我要……你爲什麼會認爲他肯爲了你捨棄這些唾手可得的權勢富貴?”
我恨透了顧老爺子的反客爲主,又不得不照着他的意思道:“放心,我不會說是因爲我自視甚高,以爲顧少卿在這一年半的相處中已經愛的死去活來,非我不可了。”
“這麼說來,是我的問題本身就很有問題?”顧老爺子繞口令一般的繼續問。
我卻聽得明白,言簡意賅的解釋道:“沒錯,只要你有那麼一絲絲的瞭解我,就該知道我不是個以恩抱怨的聖母,如果顧少卿從始至終都只是你的棋子,我當然不會再需要你的破例。”
話是這麼說,聽起來也算是有理有據。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確心無旁騖,幾乎理所當然的給出了回答。
不知不覺中,我竟如此的信任顧少卿了嗎?
暗自心驚自己無意識中的發現,顧老爺子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我的說法:“好吧,願賭服輸,我破例的條件是白家賬本,只要把它和你的命一起交給我,山下的人會立刻去幫顧少卿,一命換一命,沒有更划算的買賣了。”
我先是不可思議的怔了兩秒,隨即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世叔,你要我爲了顧家的男人殺了我自己?”
“只是顧家的男人當然不行。”顧老爺子面無表情的和我對視:“其實你明白的,我這麼久沒有殺了你的唯一原因在於白家的賬本下落不明,沒了它,你早已死了成千上萬次,過去是這樣,現在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在你提出拿賬本換顧少卿的時候,你已經做好身死的覺悟了,不是麼?”
我笑的猖狂:“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怎麼殺我?”
下一秒,我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道殺意憑空乍現,在我身後如毒蛇吐信般盯牢了我,也不知道出現在那裡有多久的時間。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裡必定有黑洞洞的槍口,握在一個經驗老練的獵人手中。
而這樣深得顧老爺子信任的人,我只認識一個。
“白小姐,據我跟在老爺子身邊這三十幾年來的經驗,他並不是一個會信任保鏢的人。”宮大管家毫無起伏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來:“如果你手中的口紅是白家賬本的最後一份複製品,那麼我就不是很看好你的勝算了。”
顧老爺子慢條斯理的繼續品茶:“小鳳凰,你不是輸給了我,是輸給你自己的天真……還是說顧少卿的現狀讓你失去理智,太過急於求成往往會導致失敗,這可不大像你的作風。”
最後總結了一下我的失敗,顧老爺子玩膩了貓抓老鼠的把戲,疲倦的對宮五揮了揮手:“老夥計,看來我是死不成了,你選下任主人的眼光也真是讓人遺憾。”
我深知此刻命懸一線,隨即想也不想的將針尖按下。
只是最微小的力氣都足夠刺入皮膚,哪怕宮管家會立刻對我開槍,我也有拉着顧老爺子共赴黃泉的信心。
生死一線間,那針尖不知何時被顧老爺子動了手腳,扭曲的彎成魚鉤的形狀,一時片刻根本無法刺入注射。
我頃刻間渾身冷汗,眼睜睜的看着顧老爺子以極快的速度在桌面下面摸了一把,掏出一支打開了保險的手槍來。
瞳孔在一瞬間收縮到極限。
這就是我的終結了麼……
下一瞬,玻璃的碎片和寒風淋淋漓漓的劃過我的臉頰。
巨大的爆炸聲過後,一聲槍響隨之而來——
帶着腥氣的液體熱乎乎的濺了我一身,那個熟悉的聲音深情的輕笑:“沒關係,我不討厭天真的女人。”
我驚愕的如同木偶般扭頭看去,只見顧少卿獨身一人懸掛在屋頂垂下的繩索上,黑色的大衣在風中輕擺,俊美無儔的臉上神情自若,持槍的手在後坐力的作用下有些微顫。
宮管家本來還打算開槍,只是在確認顧老爺子被一槍打穿了眉心,神仙也救不回來之後很識時務的關上了保險,走上前來彬彬有禮的恭敬道:“少爺,歡迎回來。”
“宮叔。”顧少卿淡定的踹碎那些掛在窗框上的碎玻璃,對着我萬分誘人的勾了勾脣:“謹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