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狼只能搖頭嘆氣。
然後悄悄地想起那個人來。
也許,在每個男人的心底,都藏着一個女人,一個只屬於他們的女人,只有看到這個女人,他們的心才能迸發出火花,並保持着持久的戰鬥力。
在感情的世界裡,往往沒有辜負與不辜負,只要能去愛,便已足夠。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着,端坐在車中,夜璃歌雙眸微闔。
很奇怪。
非常奇怪。
似乎感覺着,那男人就在她旁邊,握着她的手。
夜璃歌不禁睜開眼來,旁邊卻是空的,只有窗外的風,輕嘯而過。
她不禁掀起簾子,從窗裡探出頭去,朝後方看去,卻只見一條空濛蒙的路。
是她想多了吧?
在琉華城外,馬車停了下來。
“娘娘,”侍衛的聲音沉沉響起,“要進去歇息一下嗎?”
“也好。”
侍衛打起簾子,夜璃歌下了車,但見青灰色的城樓巍峨地聳立着,城上城下,均立着執戟的兵士。
夜璃歌緩步近前,往左右掃了一眼,方穿過門洞,一條筆直的街道出現在她面前,兩旁高高的石柱上,仍然懸着一顆顆璀璨的琉璃晶石。
美好得有如畫中。
琉華城。
那一個如火如荼的傍晚,是她記憶裡最快樂的時光,宣告着他們愛情的開始。
傅滄泓。
這個男人已經深深鐫入她的心裡魂裡,稍一觸碰便痛不可耐。
“姑娘。姑娘。”一聲輕呼傳入耳中。
“呃?”夜璃歌神情恍惚地擡起頭來,恰恰對上一雙邃黑的眼眸。
“姑娘,小生姓周名之瑞,請問姑娘芳名?”
夜璃歌忽然笑了,擡起頭明眸生輝地瞅了他一眼,那男子頓時呆呆地怔住。
夜璃歌心中暗叫不妙,趕緊道:“周公子,我只是路過此地,很快,很快便會離去。”
“啊?”周之儒眼中閃過絲失落,滿是眷眷不捨。
“公子,在下告辭。”夜璃歌側身一福,轉頭便走。
周之儒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娘娘。”侍衛從暗處走出。
“我們走吧。”
她並沒有去驚虹別院,而是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暮色一點點深重,夜璃歌點燃明燭,獨坐在桌邊,小二送了飯菜來,她慢慢地吃着。
等吃過飯,她站起身,細細地洗漱乾淨,回到牀榻邊,剛要褪衣睡下,卻聽外面傳來細細的呼吸聲。
難道是?
心中一凝,夜璃歌裸足下榻,輕輕走到門邊,側耳細聽,然後倏地開門,猛地一掌劈出。
黑影軟軟倒下,夜璃歌取燈細看,才瞧清是白日裡看見的那個書生。
真是呆子。
若讓侍衛瞧見,定又要惹出是非。
仔細想了想,夜璃歌俯身將他抱回屋中,放在榻上,伸指在他的穴道上一戳,周之瑞幽幽醒轉,睜眸看清是夜璃歌,先一怔,繼而翻身下榻,滿臉手足無措:“小生,小生唐突……冒,冒犯姑娘……”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周之瑞顯然是初涉情場,緊張得額頭上全是冷汗,舌頭不住打結:“小小小,小生……”
“罷了。”夜璃歌輕啓雙脣,“你這便回去吧,以後別隨便站在姑娘門外。”
周之瑞滿心裡是話,只是說不出來,要他如何說呢?
單從夜璃歌的氣度看,便知她不是尋常人,像他這樣的身份,如何配得上?
“姑娘。”過了許久,他方纔鼓足勇氣道,“能容許小生,在這裡守候一夜嗎?”
“爲什麼?”
“無論如何,小生盡了此心願,今生也便無憾了。”
“好吧。”夜璃歌終於點頭,“只是外面天涼……”
頓了頓,她站起身來,走到牀邊,拿起綿軟的絲被,折回男子身邊,親手遞給他:“你拿去吧。”
男子拿着被子,就像得到寶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姑,姑娘。”
夜璃歌笑了笑,再沒有言語。
周之瑞又默立了小會兒,終是轉頭走了出去。
合上房門,夜璃歌輕嘆一口氣,方纔折回牀榻邊躺下。
次晨起來,打開房門,卻見周之瑞睡在樓道拐角處,懷中仍然牢牢抱着那牀被子,看樣子根本沒有打開過。
夜璃歌眸中起了絲微瀾,不由得想起曾經的傅滄泓,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吧,帶着滿懷的期待與愛戀,希冀着自己的迴應。
“姑,姑娘,你你你,你起來了?”周之瑞驀地坐起身,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周公子……”夜璃歌瞧瞧他,再凝眸朝遠處看了看,心中忽然漲滿無限多的感慨。
“嗯?”周之儒臉上浮起幾許紅潮,殷切切地看着她,他多麼期盼着,她能多跟他說幾句話。
“周公子,你稟性純良,將來必有福報。”夜璃歌臉上浮起幾許笑漪,“請善自珍之重之。”
“那你呢?”
“小女,自有小女的去處。”夜璃歌言罷,從他身旁掠過,朝樓下而去。
“姑娘!”周之瑞終究是忍不住,幾步追上前來,“原諒小生唐突,可否請問小姐芳名,家住何處?”
夜璃歌停住腳,以她的功力,要斷然離去本是不難,可心下到底不忍,只因她明白,這真情實意,纔是世間最難得的。
“拿着這個吧。”終究,她什麼都沒答,只是從袖中取出一條絲綾,遞給周之瑞,周之瑞拿着,只感覺整個人魂魄已經出竅,就那樣看着她飄然而去。
也許這一生一世,都再也看不到了吧,這紅塵俗世縱然無邊浮華,但是真正動心,也就那麼一次而已。
夜璃歌再次坐上馬車,吱吱呀呀駛往前方,對於她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過去了,那便過去了。
終於,馬車駛進璃國邊城,當那聲聲南語傳入耳中時,她忽然感覺從心中涌出來一股子熱浪,不由得掀起簾子,朝外看去,但見兩旁鋪子裡的貨物琳琅滿目,人流來往穿梭如織。
想來,他們已經忘記,那隻傳說中的炎京鳳凰了吧。
“娘娘……”
“嗯?”
侍衛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轉言道:“夫人,要休息嗎?”
“不必了。”夜璃歌的聲音有些薄冽的清冷,“繼續趕路。”
馬車駛過繁華的城市,大片的良田,繁茂的樹林,高高的山嶺,最後在一個小小的山谷前停下。
夜璃歌起身下車,叮囑侍衛道:“你且在這裡等着。”
“是。”侍衛躬身應道。
夜璃歌朝四周看了看,方纔邁步,朝前走去,穿過一片桃花林後,三間小茅屋出現在她的眼前。
想不到,一國皇帝,居然會住在這樣的地方,她的眸中不由一陣酸澀,喉嚨口吸些發堵。
腳下,一條小徑直通向茅屋,兩旁是菜畦,種着碧油油的菜蔬。
踏着小徑,夜璃歌走向茅屋,立在石階上,擡手扣了扣門扉,裡面聲息俱無。
她只得推門而入。
茅屋雖然簡陋,卻收拾得乾淨整潔,分爲內外兩間,由一道布簾隔開。
撩起布簾,但見土炕之上,躺着一個人,面色黃瘦,形容憔悴不堪。
那是安陽涪頊嗎?真是安陽涪頊嗎?
夜璃歌不由微微睜大雙眼。
她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他近前,凝眸看他。
“璃兒,是璃兒嗎?”男子嘴脣蠕動着,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緩緩擡起一隻手來,在夜璃歌眼前晃動着。
夜璃歌握住了那隻手。
安陽涪頊鬆了口氣,臉上浮出幾許滿足的笑:“璃兒,你今天,沒被人欺負吧?”
夜璃歌沒有答話,只是加大指尖的力度,以示肯定。
“那就好,”最初的舒心過去後,安陽涪頊的眉頭再次皺起,“可惜爹爹,沒有辦法幫到你,爹爹真地,好慚愧……”
一顆淚水從夜璃歌眸中滾落,“啪嗒”砸在安陽涪頊的手背上,安陽涪頊一怔,趕緊道:“璃兒,璃兒,你怎麼了?”
夜璃歌依然不說話,只是張開手臂,輕輕將他抱住,安陽涪頊渾身一震,然後整個人突然不動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掉進了某個冗長的夢裡,那個夢裡有幸福,有快樂,有痛苦,有悲傷,更有深切的寂寞。
像是過了千百年那麼漫長,他終於叫出那個縱然地府黃泉都不能忘記的名字:“璃歌……”
兩個人忽然間都失卻了言語。
倘若中間不是隔着那麼漫長的時光,倘若……或許他們誰都不能意識到,原來彼此間,竟然有了這樣千般萬般的聯繫。
生命那些事,發生了便發生了,沒有人能夠全然忘記。
誰都不可以。
“我以爲,今生今世,再也見不着你了。”
“傻瓜,”夜璃歌忍不住輕嗔,“你怎麼這樣不會照顧自己?”
“我……”安陽涪頊強撐着身體想要坐起,卻被夜璃歌摁住,“你不要亂動。”
打開錦囊,夜璃歌掏出顆藥丸,塞入他脣中,安陽涪頊聽話地嚥下,卻仍然緊緊攥着夜璃歌的手:“我好想再看看你的模樣,可是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夜璃歌趕緊俯下身子查看。
安陽涪頊澀然一笑,沒有作答。
“爹爹!”一道清脆而響亮的聲線驀然從簾外傳來,小小的身影像活潑小鹿般闖進,乍然看見屋中人影,頓時怔住,滿眸警惕地道,“你是誰?”
“璃兒,”不待夜璃歌言語,安陽涪頊已然喝責道,“不許無禮!這是你姨。”
“我姨?”安陽青璃的神情瞬間冷然,“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姨?”
“璃兒……”安陽涪頊掙扎欲起,夜璃歌再次將他摁住,示意他安靜,自己轉臉,看着安陽青璃微微一笑,“青璃,你是個好孩子。”
安陽青璃撇撇脣,哼了一聲,以示不屑。
“可以告訴我,你爹爹,是怎麼生的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