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開始的春闈,經過三場考試,終於結束了。
期間若干官員和考生被拿下。作弊的、買賣考題的,啥罪名都有。那些事先打探考題的全抓了瞎。皇帝臨場改了題目。之前上躥下跳的那些人白高興一場,失財、丟官還得下獄,京城氣氛因此凝重不少。
皇帝將除了太子之外的幾個成年兒子都打發去巡考,果然考場上清明多了。
各個兒子的表現都有暗衛回報,皇帝琢磨了半天。
總的來說,天下士子對這次考試的公平程度比較滿意。原以爲允許勳戚家族出身之人直接參加考試,指不定怎麼烏煙瘴氣呢,誰知考風比哪次都嚴謹。
暗地裡徐某鬧事的幾股勢力,沒找着機會下手,倒被朝廷察覺,白白損失不少人手,紛紛偃旗息鼓,暫時老實許多。
待到發榜,江南省解元姚樞得了會元,第二名亦是漢人、黎江、江蘇人。
賈家的賈寶玉和賈環也屬於可破格參考之列,被他們爹遙控趕到考場上跟着感受了一把。
身嬌肉貴的賈寶玉哪受過那個苦?吃不好,睡不好,身邊沒個人服侍,好不容易三場下來,回到家便病倒在牀。賈家人忙着尋醫問藥,名次啥的,也顧不上了。至於一起考試的賈環,除了他娘問了兩句,基本被無視了。
賈家兩兄弟自然是落第收場。賈寶玉只覺得這俸祿的進身之途當真是腌臢得很,賈環卻有不同想法。
這兩年他爹不知爲啥,對他的教育抓得比以前緊。送進家學讀書不說,又常帶他去和林家叔叔的幾個學生來往。即使放了外任,寫信回來之時也必要捎帶他一句半句的,賈環認爲這是他爹看中他的表現。
四書五經什麼的,他鑽研不大進去,倒是對數算之學有興致。
林嶽對他向來和賈寶玉一視同仁,給了他許多這方面的古籍,有機會便指點他幾句,又讓自己的學生多跟他來往。
跟着沈千山幾人熟了,賈環受益匪淺。
他眼界開闊,方知自己以前的做法有多蠢,他做的那些事,不但爭不來和寶玉一樣的待遇,反而會讓他更加被厭憎。
除非脫離王氏的掌握,自己出去拼一番,不然他一輩子都得被打壓、被排擠、爹不親、娘不疼、姐姐不正眼看。
偷偷摸摸的在數算學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也有了點兒根基,聽沈千山說,今年下半年有個恩科,這類學問研究的人少,考起來比較容易。即使考不中,成績稍微好些的,能直接進皇家新開的學院裡學習,將來學好了,得個差事不難。
賈環想要參加恩科。
可怎麼才能報上名呢?
父親不在家,指望着王氏那是沒戲。她只會想法子阻攔,瞞着她還來不及······賈環動開了腦筋。
正沒轍,彩霞來找他。
“彩霞姐姐,這個時辰你怎麼有空兒來?”
“噓!”彩霞示意賈環噤聲。
“小爺!小聲點兒!”彩霞放低了聲音道,“還不是爲了······”
她臉一紅,啐了一口,道:“我和你說,太太這兩日不知怎麼了,高興的過了頭!唸佛時都是笑着的。寶玉那裡病還沒好,她哪來的興頭兒?昨晚兒上值夜,她說夢話,我模模糊糊聽了那麼一耳朵,好像是林家姑老爺寫過個什麼的······把林家家產當成嫁妝陪送到咱們家來······說什麼百萬兩銀子······”
賈環大驚:“不對吧?看這兩年林家的意思,絕對沒這回事。”
“傻子!要是真的,不早說了?至於這麼偷偷摸摸的?咱們家那老太太、太太的手段······罷呦!這話我一個奴才說不得,不是你一直唸叨着林家二老爺對你好嗎?你想個法子給透個信兒吧!也算是人家沒白看重你一場!以後興許能有個照應。你快着吧,過幾日寶玉身子好了,估摸着這事就要揭開了。我得趕緊回了,她正睡着午覺,再晚一會兒被她抓住就麻煩了。”彩霞急急忙忙的走了,留下賈環抓耳撓腮的想法子送信。
景陽宮。
不習慣假人之手,唐果自己在書架之間來回穿梭,不多時找了幾本書出來。
“夫人洗洗手吧。”
“嗯。”
洗過手,靈芝端了茶來,“主子,請用茶。”
“好啊,我剛好有些渴了。”
喝了幾口茶,見薛寶琴站在一邊,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唐果道:“寶琴笑什麼呢?今兒瞧見你就是這幅摸樣······必是有高興事了。”
“回夫人的話,年前奴婢的堂哥薛虯寫了信來,說是要給奴婢的兄長定門親事。奴婢兄長因着奴婢的事,不肯先成家,堂哥讓奴婢勸一勸他。如今已是說妥的了。嫂子是個極好的女兒家,奴婢心裡喜歡,這才······”薛寶琴笑嘻嘻回道。
薛蝌訂婚了?誰?可惜了邢岫煙,那可是紅樓中第一流的人物。
“哪家的姑娘讓寶琴這樣推崇?”
“回夫人的話,奴婢那嫂子姓邢,小字兒岫煙。”
唐果一挑眉,官配啊!
這回咋配對成功的?
略八卦了幾句,唐果不由得嘆了一聲“緣分”!
刑種兩口子來投奔邢夫人,打算依靠這個妹妹過活兒,根本是癡人說夢。邢夫人那六親不靠的性情,哪有心思搭理他們?賈寶玉在大觀園裡鬧了那麼一出,各家姑娘都離了那地方,邢岫煙素來自重,也回了自家。
他父母沒了那每月一兩銀子的補貼,嘟嘟噎噎的不滿意,邢岫煙只當聽不見,每日請做針線,補貼家用。自家過的節儉,又不必應付賈家的刁奴,雖說清苦,也還過的去。
邢忠本事酒糟透的人,到了京城又不得意,沒多久便病死了。邢夫人將兄長收斂了,便讓嫂子、侄女扶柩回南去。
寡母弱女,只有個老僕和一個小丫頭隨着,邢岫煙母女上了路。
路上意外碰上了薛虯的父親與邢忠是舊相識。興中年輕的時候,還對薛虯有過恩情。
薛虯見此情景,當然要幫一把的。遂護送行邢忠靈柩就回了原籍。他見邢岫煙母女日子過不下去,又欽佩邢岫煙端雅堅忍,是個難得的女孩兒,便起了撮合她與薛蝌的心思,加上有薛寶琴在中間又說,薛蝌隊邢岫煙本人也是滿意的,兩家終於說好了,邢岫煙出孝,便給薛邢二人訂婚。
紅樓中的女孩兒,邢岫煙是唐果比較喜歡的人。聽說他有了好歸宿,唐果也有了幾分歡喜。
見薛寶琴笑眯眯好像招財貓、糖果笑道:“今天陽光好,外頭的小草都綠了寶琴跟着我出去走走吧。之後讓人送你回來,免得總是悶在這兒怪無聊的。”
薛寶琴一喜,“謝夫人。”
一行人出了景陽宮,在春光中走走停停,頗爲自在。
“給唐家夫人請安。”
嬌柔的聲音響在耳邊,糖果卻突然看不清對面的人。
她頭暈暈的,身上有些燥熱,油然而生不好的預感……第222章宮裡宮外
唐果叫了起來,也不理會是什麼人請安,深嘆一口氣,打算平復下心跳和身上的燥熱。哪知對面飄來濃郁的脂粉香氣,她這一口氣吸進不少,更難受了。
皺皺眉頭,唐果讓人備轎,越快越好。她還是快點兒回家吧,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太危險。
又低聲吩咐靈芝傳太醫到弘德殿去,靈芝一驚,忙傳達下去了。
“主子......您不舒服?”靈芝問道。
“有一點兒。這會兒不知來不來得及,讓人把景陽宮守住,我覺得那兒有問題。”靈芝臉色一變,叫過一個小太監說了幾句,那小太監跑着去了。
“奴婢給唐佳夫人請安。”還沒等唐果換個位置,好幾個聲音一同響起。
今兒啥日子?都跑到這條道兒上來做啥?
“起吧。”唐果按捺下心裡的鬧騰,往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
秀女石氏、鈕鈷祿氏、另一個沒啥印象,瞧穿衣打扮也是留宮的秀女。
光頭兒給自己行禮的,二十四、五歲,垂了一條流蘇,宮女裝束,看樣子是個沒啥名分的,唐果不認識。
不知怎麼回事,這些女人身上的香氣好像特別大似的,讓唐果覺得心焦。
揮手讓她們退下,唐果閉上眼靜心思索是咋回事。
她喝了杯茶,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景陽宮做了收貯圖書之所,皇帝和自己通常是命人到那兒取書,偶爾也會到後院的御書房看看書。所以茶葉、沏茶的水都是特備的,有專人負責。在茶水裡動手腳,很容易查得出來。再說那茶是靈芝親手端來的。
自己這會兒不舒服,肯定是着了道兒,到底什麼緣故?
“奴婢給唐佳夫人請安”
唐果抑制住自己要罵人的衝動,“起吧。”
又是誰?
兩個垂單邊流蘇的,似乎也沒見過,但肯定不是新人。
那個老傢伙跟多少人有一腿啊!
對了!以前問他,他給我裝可憐,哼!上百個一定有!
唐果心裡的焦躁逐漸加了怒氣。身上熱,心裡也燒的慌,很想大喊大叫,又希望皇帝就在跟前兒,她能拽着他脖領子大打一架。
正煩得要死,又有女人過來了。
“奴婢給唐佳夫人請安。”是易貴人和一個垂着單條流蘇的,後邊跟着宮女。
“煩不煩那!”唐果大叫出聲。
“奴婢有罪,請夫人饒恕。”那幾個人嚇得一顫,跪在地上磕頭不已。靈芝幾人和薛寶琴也嚇一跳。
唐果心裡更燥,好在理智尚存。握拳又鬆開,深呼吸,唐果強制自己冷靜。
小心!
唐果,你要小心。
這也許就是人家想要的效果。
唐果閉上眼又睜開,“起吧。與你們無關,退下。”那幾人忙忙的去了。
“主子,這兒附近沒個坐臥的地方您且將就一下。”紫芝和蘭芝鋪設好了,過來說道。
“嗯。”唐果在一塊觀賞石上坐了,慢慢呼氣,吸氣,努力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方纔清靜一會兒,靈芝提醒到,“主子,太子殿下往這邊來了。”
“靈芝,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
“回主子,不是。”
哦,那就不是巧合了。
啥貓膩兒在裡頭?
“兒臣給唐佳夫人請安。”
呼!
不管咋地這回換男的了。
努力呼出一口氣,讓自己身上的熱散開來,唐果道:“免禮。”
跟太子說了兩句,唐果才知道是佟佳貴妃病了,他請旨進內宮探病的。
成年皇子經皇帝允許進內宮,那是有時間限制的,太子也不例外。說幾句話便告辭離開。沉思片刻,唐果站起身,道:“走吧。”
她犟勁兒上來,反而不等着坐轎了,倒要看看能遇到多少人!
可能是心神安定下來,唐果覺着身上沒那麼熱了。慢慢走了一段路期間又被十來個女人請安四回,唐果愈加淡定。
有什麼玄機呢?
皇帝帶着人走過來了。
唐果微微一愣,難道那些女人是來“邂逅”他的?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再次深呼吸,唐果站在原地等着。
皇帝遠遠的命人過來傳話,不必唐果行禮,唐果暗地裡遠遠的白他一眼,老傢伙!算你識相!哼!
淡定!淡定!
皇帝很快到了跟前兒,“果兒這是從景陽宮來?”
“回陛下的話,是。”
她用詞正式,語氣硬邦邦的,皇帝很是意外。愣了一下,細看唐果的臉色:“果兒,你......"唐果暗罵自己白癡,這不明知是陷阱自己往下跳呢麼!
”我或許喝了不該喝的東西,也可能是其它的什麼,反正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我要回弘德殿去。“緩和了語氣,唐果小聲道。
皇帝眼中光芒大盛,面上透出怒氣,拉着她手,“我送你回去。”
有皇帝在身邊,唐果放鬆許多,自己何時昏睡過去都不知道。
醒來時已是深夜。
燭光搖曳。
皇帝將她攪在懷裡,也睡着了,眉頭緊縮。
唐果晃晃頭,口渴得很,想喝水。
見皇帝睡得不大安穩,她忍着沒動,怕吵醒他。
今天究竟是咋回事啊?
大半夜的,唐果睡不着覺,窩在夫君懷裡亂猜:無獨有偶,林嶽這會兒也在沉思,賈環傳來的消息讓他震驚不已。
兄長的確與賈家有份約定,但已經毀掉的了。
那是兄長以爲林家後繼無人,又有史太君的親筆信,保證會將黛玉許給寶玉,並且將兩人生下的兒子過繼一個給林家爲嗣,才與賈璉立了約。契約中定下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婚事,言明,林家財產皆作爲黛玉嫁妝陪送到賈家。賈家確保將黛玉的次子出繼林家。
兄長和賈璉尚未簽字用印,自己便趕回家中,這份契約當時沒有存在價值,當場撕毀燒掉了,怎麼會出現第二份?
林平殿此事與他有何關係?因爲顧忌到財產分配,那是一份密約,除了賈璉和兄長,並無其他人在場。
難道林平殿與賈璉勾結,僞造契約?
可僞造的契約拿到明面上來能不露陷?
除非那契約能以假亂真!
倘若果真如此,那真是太麻煩了!當務之急,如何能將那契約弄到手呢?只是時間上來不及了林嶽這裡尚未想到妥善的法子,史太君和王氏已心情愉悅的籌劃怎樣上門提請了。
婆媳倆少見的齊心協力,正商量具體行事步驟,一道聖旨將倆女人震得丟了魂:賢妃賈氏撤去封號,貶爲嬪。
“春藥!?”
弘德殿裡,唐果嘴變成O型,半天忘了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