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遠離柴房這個惡劣的住所,基本生活得到應有的保障之後,藍初不覺得自己一個穿越者收拾不了太太這個老巫婆。總之,後宅裡面的爭鬥,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口舌之爭,不會動刀槍,也不會有硝煙,只要夠機靈,自保是沒問題的。
好了,事情經過謝覽無意中幾句話的點撥,忽然就簡單了不少。只是現在藍初還有一件事拿不準。
她鄭重地看着謝覽:“覽哥哥,你當真能做出一篇錦繡文章來打動魏先生?”
相對於藍初的鄭重其事,謝覽的態度要淡定自然許多,他答道:“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和先生相處也有些時日,他的脾氣秉性我已經清楚,作一篇能打動他的文章應該能辦到。”
藍初一聽頓時心情大好,一把抱住謝覽,大叫道:“覽哥哥你真好!我簡直太愛你了!”若不是比他小了四歲,身高上夠不着,她還想親一下他的臉來表達心中的歡喜!她此時此刻如何能不愛謝覽?謝覽今天可是給她吃的,給她喝的,還幫她打掃落腳的柴房,並且還幫她鋪平了出路呢!
謝覽任藍初抱着又叫又笑,卻一直淡然微笑默不言語,只是心中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劃過。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一種情形,只是感覺很妙,妙不可言!只要福丫能天天這般高興歡快,再多的苦和累他都願意去承受。
他想起來娘常說的,男孩子就該做大事,負擔大責任。謝覽現在雖不明白什麼才叫做大事,可是負擔責任這件事他倒是很樂意,比如說負擔起讓福丫開心快樂的責任。這樣的責任讓他感覺很美妙。
那天以後,藍初雖然也得咬牙劈柴,忍受廚房管事婆子的白眼和惡語。可是生活畢竟有了盼頭,她知道謝覽只要答應的事情就不會沒有結果,這個柴房自己不會一直住下去的。而且小嬋每天晚上天黑以後都會送幾個饅頭過來。
白天裝模作樣的劈柴,做出一副可憐巴巴,委屈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樣子給人看,晚上等到小嬋出現以後就能好吃好喝好睡了。還別說,這樣的生活過起來還真是別有一番趣味呢!
小嬋是個很老實憨直的丫頭,十二歲上下,做事很實心眼。答應了每天給藍初送饅頭來吃,便每天晚上送了很多饅頭,不僅有饅頭,還有各種口味的醃製鹹菜,有的時候還會捎上一罐米粥。每次都報藍初的肚子喂得圓圓的。
幾天不到,藍初就和小嬋混熟了。閒聊之中藍初知道小嬋的哥哥確實是在萬府的前院幫助萬老爺做一些跑腿打雜的差事。身份相當於小廝,可是此人勤奮老實又手腳伶俐,萬老爺已經許了話說是明年開始就讓他去鋪子裡面學習當掌櫃。這掌櫃和小廝,那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呢!
其實人各有命,各人有着各人的福分。小嬋有一個這樣勤奮又伶俐的哥哥,也是她這輩子的福分啊。藍初心中如是感慨。回頭想想自己,自己這輩子的福分又在哪裡?雖然取了個名字叫做福丫,可是活了這幾年能和福氣兩個字沾得上邊的事情實在不多。
不知怎的,謝覽的模樣突然出現在了藍初的腦子裡。也許,自己這輩子的福分就是能遇上謝覽吧?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每次和謝覽在一起就會感覺特別的溫暖。
日子就這樣在藍初關於福氣的思索中一天天的過去。三天五天,七天八天。
藍初耐着性子熬到了第十天。終於在第十天的晚上等來了謝覽。
謝覽今天穿了件白色長衫,質地不錯,清雅大方,將他溫潤醇厚的性子襯托的很到位。唯一的不足就是現如今他還有些年少,若是再過個七八年,身量長足,身板結實了,再穿上這樣一件皎如明月的白色長衫,一定會亮瞎所有少女的眼睛的!
謝覽一手撩起袍角,跨進了柴房,另一隻手提着一封點心。看到藍初之後很是開心地說:“福丫,事情都妥了。不出兩天你就能離開這裡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藍初將燭臺上的燭火調亮了幾分,然後那衣袖擦了一塊地板,好請謝覽坐下來。可是柴房裡面那髒兮兮的地板怎麼擦都擦不乾淨,謝覽今天的衣服可是白色的,最是不耐髒。
謝覽止住藍初的動作,微笑道:“不用忙活了,屋裡狹窄,我們把燭臺端到外面去,在外面說話吧。”
藍初拍了下腦袋:“是啊,我記得外面有塊大石頭,我中午的時候還在上面偷偷地睡了一會兒呢,就去外面的石頭上坐。”
春去夏來,天氣在漸漸的轉暖。這樣的晚上,坐在柴房外面那塊少有人問津的大石頭上聊天應該是件挺愜意的事情。
藍初在大石頭上坐了下來,身旁放着燭臺照亮。而謝覽則是半蹲在旁邊,拿着藍初的一隻手湊近燭臺,藉着
那一點點燭光幫她挑手上的木刺。
手被謝覽這樣不輕不重的捏着,即使針刺進皮膚挑木刺的時候會有一點點痛,可是謝覽的動作很小心,即便是弄痛了也不會太痛。嗯,這樣的感覺很享受,比藍初記憶中前世在養生館裡面的按摩還要享受。
謝覽帶來的那封點心被藍初用閒着的那隻手勾開細繩,打開封紙,自顧自地品嚐起來。味道有些熟悉,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江記的綠豆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吃了這麼多天的饅頭和稀粥,乍一吃到這樣的點心,只感覺人間美味也不過如此啊!
微風陣陣,吹面輕柔,看來溫暖的春天真的是來了!藍初被這陣陣的清風吹得有些沉醉。其實生活中,不管在什麼樣的境遇下,只要用心體會,都會有這麼一些時刻感覺很是愉悅。
吃完指間的那一塊糕點,藍初將手指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捏了捏謝覽身上質地不凡的袍子,半開玩笑地說:“小哥今天遇上了什麼好事?穿得這樣人模狗樣的。”
謝覽被她的話逗得笑了,回說:“是你的好事,不是我的好事。我做了篇文章,想要打動先生,好讓他老人家在萬老爺面前替你求情,讓你離開這鬼地方。不成想魏先生看了我的文章很是欣喜,不僅答應了在萬老爺面前替你這個小丫頭說話,今天還帶了我和他一起去見友人。這身衣服就是出門前先生給準備的。”
“這就叫做助人者人恆助之。幫助別人的同時也是在幫助自己不是,能得到魏老先生的引薦,你今後的科舉路就好走許多了。”藍初感慨。
“先別管我的科舉路了,我看看你那隻手。”謝覽執起藍初的另一隻手,幫她挑木刺。神態自然,彷彿幫她挑手上的木刺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情一般。
聽到謝覽說事情都妥了,藍初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頓時舒坦不少,也不再問東問西,只安心地吃着點心吹着清風。想着過不了幾天就能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了,心裡忽然就燃氣一股百折不撓的鬥志。感覺自己就像那打不死的小強,只要還能找着機會,一定會頑強無比地和壓迫自己的人鬥下去的!
搖曳的燭光中,謝覽一邊仔細地幫藍初挑手上的木刺,一邊開口說:“你再忍幾天,管家很快就會來安置你的新住處的。其實萬老爺還是很仁慈的,他也不想自己的府上又虐待孩童的事情……”
這個夜晚很靜,這個夜晚很美,雖然天邊的那個月亮並不算圓,雖然身邊的景物算不上精緻,可是藍初卻很是享受這個寧靜的夜晚。
心裡因着謝覽的好消息變得異常輕鬆,這一刻她什麼也不想去想,這一刻她的心裡沒有前世,沒有今生,沒有痛,沒有委屈,也沒有高興和驚喜,很空,空得整個人像是不存在一般,可是又很豐富,彷彿兩輩子的經歷都刻在腦海一般。
她捧着剩下的一般點心,斜着腦袋靠在謝覽的身上,和他並肩坐在那塊大石上。大石的根部埋在泥裡,斑駁地起了層青苔,大石的上面坐着一男一女兩個童子,而兩個童子的頭頂上是一大片月朗星稀的夜空。微風陣陣,吹起了小少年的衣角,吹起了女童鬢角略顯凌亂的髮絲。
“謝覽,你知道嗎?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萬府,我會有屬於我自己的生活。”許是身心太過放鬆,藍初不經意地就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這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她確實不打算再過下去,只是她現在還年幼,實力還不夠。
謝覽同意:“你當然會有屬於你自己的生活。而且我相信,今後你一定會生活的很好。”
藍初淡淡地笑,不再言語,有些事情,是她需要自己去承擔的,並不需要謝覽來和她分擔。而且謝覽在萬府陪讀,最多也就三年的時間,三年之後,大家是要分開的。人活在世,誰會陪誰太久?很多的路,需要自己一個人去走的。
兩人沉默了許久,忽然謝覽開口問:“福丫,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做什麼?”問完了之後,謝覽的心裡有些小小的後悔,問一個女孩兒長大之後準備做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嘛,還不是成親,生孩子,然後相夫教子?
沒想到福丫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卻是很鄭重地思索了一番,然後回答說:“等我長大了,我要開一個繡坊。然後把這家繡坊做到全國聞名!一方面呢可以圓了我孃的遺願,另一方面呢我可以通過這家繡坊賺很多很多的錢,有了錢以後就能過完完全全的屬於自己的生活了!”
“哎……想我娘活着的時候繡活那麼好,若是能開一家繡坊給她,她一定特別高興!”
謝覽聞言安慰說:“你娘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你的這片孝心的。”
藍初笑了起來:“我哪裡有你想的這麼高尚,我最主要的還是要掙
錢!掙很多很多的錢,比現在的萬家還富有。今天他們對我愛搭不理,以後我要讓他們高攀不起!”
謝覽被逗樂了,笑了幾聲,然後應和道:“福丫果然不是平凡女子,心中藏着好高遠的志向呢!”
“那是當然,你以爲只有你們男孩子能考功名做大事?我們女孩子也不差的好吧。”
兩人坐在大石上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很是熱鬧。
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萬亦桓滿臉委屈地站着,如果那棵大樹有知覺的話估計早就喊疼了,萬亦桓扶着樹幹的那隻手都不知道扣掉幾塊樹皮了!
他身後跟着的是他的大丫鬟海棠。海棠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一臉的焦急,嘴上不住地低聲勸說:“小少爺,咱們還是回吧!太太吩咐了,讓你以後不要再見福丫,不然的話就拿我們這些下人是問。不是說好了遠遠地看一眼就好麼?這都看了好一會兒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經過上次的喂藥事件,萬亦桓的心裡多少已經知道自己的娘不喜歡福丫,非常的不喜歡,自己越是和福丫玩的好,娘就越生氣。而且那天福丫也說了,若真的爲她好,以後就不要見她了!可是不找福丫的話,又能去找誰玩?別的人都沒有福丫好玩!
萬亦桓耐着性子忍了這許多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找了這麼個晚上偷偷地溜了過來。運氣不好的話就遠遠地看福丫一眼,萬一運氣好的話就能和福丫說上幾句話了。
可是萬亦桓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福丫居然在柴房的門外和謝三在一起,兩人不僅坐到了一起而且還靠在一起!靠在一起不算還一起聊得那麼開心,瞧瞧福丫笑得多好看!萬亦桓的心裡好難過,也好恨!想起來福丫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沒有笑得這麼好看過!
委屈,氣憤,不甘……好多好多的情緒一起涌上了萬亦桓的心頭。可把這個七歲的男孩弄得好生煩躁,偏偏身後還有個大丫鬟海棠在聒噪地勸他回去,他氣都氣死了怎麼可能回去?
終於萬亦桓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他堅決不要福丫和謝三在一起!福丫只能和他萬小少爺一起玩,只能和他一個人玩!
可是等他終於衝到了福丫的面前,打斷了她和謝三的談話時,看到福丫投向他厭惡的眼神時。他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剛剛還在心中不斷髮酵和膨脹的各種情緒統統變成了悲傷。他只能惡狠狠地扔了句:“你們等着瞧吧!”然後就逃似得跑開了。
藍初這邊整合謝覽聊得開心,忽然不遠處咚咚咚地跑來了一個人,確切的說是跑來了個半大孩子。一臉的憤怒和委屈,像是誰搶了他心愛的玩具一般。萬亦桓這個金貴的少爺怎麼會在這樣的夜晚跑來柴房?莫不是睡覺沒睡醒在夢遊?
想起來他孃的種種惡行,藍初就忍不住的厭惡他。如果仔細地劃分一下敵我關係的話,萬亦桓應該劃分在藍初的敵人的陣營裡面,雖然那天他及時帶着他爹趕來救了藍初一命,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他是太太的親生兒子的事實。現在藍初的心裡太太是敵人,那麼萬亦桓自然就歸類到敵人的陣營。
好好的聊天的氛圍被這小子給攪合了,藍初的心裡很是不悅,正想呵斥他幾句,不想這小子居然丟下一句“你們等着瞧吧”就跑開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難道他真的是睡覺在夢遊?匆匆地跑來,又一溜煙地逃掉,就是爲了丟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想起來什麼,藍狐忽然擔憂起來:“壞了,你說這個傻小子會不會壞了我們的好事?他要是到他爹孃面前告上一狀,我豈不是還要繼續留柴房砍柴?”
謝覽鎮定地搖頭:“我看不會。小少爺雖然嬌慣任性了些,可是他的心並不壞,你這些天被關在柴房,他也很着急,應該不會背後做什麼不利你的事。”
藍初仔細想了一下,點頭說:“也是,這小子雖然蠻橫了些,可是對我還是挺維護的。”
謝覽擡頭看了眼夜空中的月亮,然後跳下大石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回了。福丫你也早點休息,夜裡涼,不要在外面坐太久。”
藍初點頭:“我知道的,我比你害怕發燒。”說罷衝謝覽擺了擺手,“你快回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謝覽轉身走開了。
藍初看着謝覽離開的背影,心裡忽然有些不捨。說不上來爲什麼會不捨,他又不是自己的親人,幹嘛要對他產生留戀你呢?也許是因爲每次和他在一起都能感覺到溫暖吧。人是嚮往溫暖的動物,如此自己對他有留戀之心應該可以理解吧?藍初的心裡是這麼和自己解釋的。
謝覽走出十來步遠的時候,忽然又回過頭來。藍初衝他揚了揚手裡拿半封綠豆糕,大聲說:“謝謝你的點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