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兩幅細緻的山水畫之後,距離先帝駕崩已經有八天的時間了。京城裡面的氣氛依然沉寂,戒嚴的城門依舊守衛森嚴,出不去,也進不來。
藍初感覺有些悶得慌,不能出門去逛街散心,就連自己開的那家繡坊也不得不關門歇業。不知道宮裡面的皇后要和九王爺對峙到什麼時候?
不過藍初知道越是緊張的局面,越是持續的時間不長。就像前世裡遭遇的非典等鬧得很是緊張的流行病一樣,剛開始大家都緊張得不行,幾十天的時間過去了,緊張的氣氛淡去之後,大家還不是該幹什麼幹什麼。何況現在這般關於皇位的爭奪問題,要的就是快速決斷,時間一長,失去了先機,只能悵然興嘆了。
畫了兩幅山水畫,藍初感覺有些膩味了。想要改畫一副人物肖像。畫人物需要模特,不過模特不是問題,眼前就有一個現成的。謝覽謝大狀元如此一位風華絕代的美男子不當模特實在可惜。
從前藍初還在萬府裡,沒有見到謝覽的時候,就已經在腦子裡勾勒過很多次謝覽長大後的模樣。臉會不會棱角分明一點?眼睛還有沒有小時候那樣的清澈明亮?個頭長高了多少?等等的。如今活生生的謝公子就在她身邊,她可以將他看個夠,他的眉眼,他的身形,他的神情,她都能第一時間觸摸。
出於一個畫者的習慣,喜歡的東西就要畫下來。
鋪開畫紙,一筆一筆,很是小心的將謝覽的模樣留在了畫紙上。一方面爲了找件事情做打發時間,一方面也想在這不斷流逝的光陰中留下片刻的印記,等到日後大家都老了,還能拿出這幅畫來回味一下自己當年年輕時的模樣。
一幅肖像畫畫了四五天。快要收尾的時候,京城中壓抑的十多天的氣氛終於得到了緩和。戒嚴的城門漸漸的有了鬆動的跡象。家中悶壞了的百姓也開始陸續出門,謀營生了。
藍初將這段時間畫好的三幅畫全都裱好的時候,已經又過去四五天了。此時距離先帝駕崩已經有大半個月時間。經過了大半個月的沉寂,京城終於又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按壓了這十多日的先帝的喪禮終於舉行了。藍初心中暗道,幸虧是冬天裡氣溫低,這要是夏天,先帝的遺體放了這許多天還不都臭了?
喪禮一辦就辦了將近一個月。各種各樣的繁文縟節,一樣都沒有簡化。
舉辦喪禮的同時皇位落於誰手的消息也面向着全國百姓揭曉了。宮中唯一的一位皇嗣,那位十二歲的公主,定國公主被封爲皇太女,皇太女年幼尚不能繼承帝位,帝位暫由先皇后如今的太后暫坐。等到皇太女十五歲成年之後再登位稱皇。
如此一來,皇位不管怎麼弄,都要由女人來坐了。朝野上下對於此道聖旨非議連連。大好的江山如何能交給女人之手?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啊,簡直是荒唐!
可是假如皇位不該給先皇后和定國公主的話,又該給誰呢?給那個惡名滿朝野的九王爺坐?那麼一個心狠手辣的毒王坐了皇位,天下百姓還有活路?
滿朝大臣們爲此甚是爲難。權衡再三,與其讓皇位落在心性歹毒的九王之手,還不如交給先皇后的好。起碼先皇后在先帝在世時從旁輔政,倒也出過幾條仁政。對於天下百姓來說,誰當皇帝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位者的心思肯花在百姓身上爲民着想。
事已至此,只能按照已然公佈的詔書行事了。
就這樣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在舉國上下的驚歎之中開始準備登基大典了。
皇太后的登基大典,皇太女的冊封大典,安排在同一天舉行。當禮部的官員們緊鑼密鼓的開始籌備這場史無前例的登基大典時,已經是隆冬時節,快要到年底了。再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皇太后特意下旨,登基大典務必在臘月到來之前舉行完畢!
年前舉行了登基大典,來年便是新的年號的第一年。天下就此便是真的易主了!
時間緊迫,登基大典上需要用到的東西實在太多,皇太后說這次的登基大典要大辦,別的不說,光是皇太后和皇太女的衣服都需要好多身,誰讓女人們都這麼的愛打扮呢,皇太后也是女人,自然要在登基大典的服裝上下足功夫。
除了皇太后和皇太女極爲看重的登基禮服之外,還有大典當天所需的綢緞,儀仗,宮女太監們的衣裳等等。
如此情形之下,宮中的製衣局是決計忙不過來的,而且時值隆冬,天降大雪,封了不少的路,想要讓平時上貢品的商戶送貨過來,也是來不及的。所以不少服裝,布匹的準備工作就需要其它的渠道解決。
就這樣,這個天大的買賣就砸到了藍初的藍氏繡坊的頭上。藍氏繡坊出來的布匹和繡品,以及由這些布匹和繡品製作出來的成衣早就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裡
流行幾個月了。皇太后雖身處深宮,可是也在一些宴會之上見識過藍氏繡坊的衣物和織品。眼下宮中急缺這些物事,於是尊手一揮,索性分出一半來交給藍氏繡坊好了。
宮中的製衣局與宮外的藍氏繡坊各分擔一半的衣物織品製作,做出來之後比較一番,誰做得好,誰就能得賞銀!皇太后開出的賞銀數目自然不會吝嗇。作爲宮外的繡坊,除了這一筆賞銀之外還能從內務府得到一批價格不低的採辦銀子。
如此大的買賣可是藍初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不管怎樣,財神爺眷顧了咱,咱不能不給財神爺面子不是。趕緊着開工吧!
繡坊的外面雪片大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的飛舞,而繡坊的裡面卻給足了炭火,將房間燒得暖烘烘的方便趕工。爲了如期交貨,藍初還特意多招了許多人。本來想要從江洲那邊僱人,那邊地處江南,能幹的繡娘比較多,可是大雪封了路,只能在附近僱人了。工錢開得比較高,重賞之下繡娘們應該會超常發揮的吧?
不僅繡娘們忙得很,藍初本人也很忙。皇太后和皇太女的禮服,有她本人親自設計!以前看歷史書籍,總覺得古代皇族女子的衣服太過笨重,飾品也不夠靈巧,和現代那些創意百出的大小精品店裡面的物件比可差遠了。
如何製作一套既華貴大氣又不落俗套的禮服出來呢?藍初爲此可是費盡了心思,接連熬了好幾個通宵了!
藍初這個老闆都忙成了這樣,於是繡坊的管理工作就落到了謝覽的身上。也虧得有謝覽主持大局,主張勞動和休息合理結合,不然如此大的工作量壓下來,大傢伙不累殘也要累傻了。
如此大負荷的工作了大半個月,終於趕在臘月之前將登基大典需要的衣物織品之類的都趕製了出來。十一月的雪實在太大,於是登基大典定在了臘月初一。
明明是人家皇太后和皇太女的登基大典,藍初卻覺得是她的登基大典似得,忙活壞了,不僅如此,還很緊張,因爲忙活了這些天的勞動成果要交給皇太后御覽。有點像前世的投標競標,皇太后點了頭,這才表示自己這麼些天賣命的忙活沒有白忙,否則的話就等於空忙一場。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商業法,合同法什麼的,皇太后的話就是王法!
萬幸的是事情進展的很是順利,皇太后仔細的對比了藍氏繡坊做的禮服與宮中製衣局做得禮服之後,最終選定了藍氏繡坊製得禮服。
競標成功,藍初高興得差點沒暈過去。
一番番的跪拜磕頭,從早上到終於,幾個時辰過去了,終於算是朝見完了皇太后,藍初拖着疲憊但是很喜悅的身軀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住處。什麼都不想去想了,只想撲到牀上好好睡一覺。
心裡想着也許一覺醒來就能有大筆大筆白花花的銀子送上門了。皇太后都點頭了,那一大筆賞銀和內務府那邊許諾的一大筆採購銀子還不得繡坊的那個小庫房給裝滿嘍?
美啊,美啊,真是美!藍初連做夢都在夢裡拜財神!
第二天便是隆重的登基大典。皇太后和皇太女穿着藍氏繡坊出品的禮服,驚豔無比,華貴無比,給這場前無古人的女皇登基大典增添了許多的傳奇色彩。
可惜如此難得一遇的千古盛事卻被藍初給錯過了,因爲她實在太困了,一挨着牀就不想起了。蒙着被子一口氣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登基大典早過去了!
她埋怨謝覽爲何不叫她起牀去宮門外湊熱鬧。謝覽笑說:“大典舉行的時候,宮門外不知道凍壞了多少人,若是你也去了,現在就不會這麼精神,八成要看大夫吃藥治風寒。”
藍初想想也對:“是啊,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的冷。”
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暖爐,靠在窗子邊看着外面的雪花。今天的雪花已經算是小的,前些天的雪花一片片的都快趕上鵝毛了。雪落無聲,藍初的心裡也變得安靜下來。這樣的安靜中帶着淡淡喜悅。做成了一大筆買賣,能不喜悅嗎?而且啊,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和皇太女可是給她藍氏繡坊的衣服做了次活廣告。
有了這樣的活廣告還愁日後的生意不好?藍初的心裡美滋滋的,已經開始籌劃着等雪停了之後要不要多準備幾間庫房,市場一打開,眼前的那點小小庫存還不得分分鐘就搶購沒了?
“謝覽,你說這一次我們能賺多少?”藍初看着雪花,嘴裡滿懷期待的問。
謝覽溫厚地答:“賺多少在我看來都不打緊,我最擔心的是做成了這筆買賣,你的心變大了,怕是不肯跟我會回家了。”
藍初轉過頭來看他:“怎麼會?等我把這邊的生意照顧好了,保證跟你一起回去。我還沒有見過你娘呢。”謝覽的爹藍初小時候見過,因爲他是萬府的賬房先生,而謝覽的娘,藍初就沒有機會見過,想來應該是個性子很不錯的女子吧?
謝覽微微點頭,做成了這麼一大筆買賣之後,繡坊裡面的事情肯定不會少,從布匹的進貨到人工的數量安排,以及不同崗位人工的工資,需要重新安排調度一番。好在這些事情都簡單,要完成並不太耗時。也許明年開春的時候他們就能一起離開京城回江州了。
房間裡面被炭火烤的暖烘烘的,很安靜,很幸福。
可是就是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人粗魯的推開!藍初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是怎麼回事,就看到身着威嚴鎧甲的侍衛大步走了過來,厲聲詢問:“那位是藍氏繡坊的老闆?”
藍初不明所以的應了一聲:“我就是。”心裡卻是納悶的很,這些侍衛身上的鎧甲看上去等級不低,難道是宮中派來送銀子的?可是送銀子也不用這麼牛掰吧!
“好,那你就跟着我們去走一趟!”兩個侍衛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架住藍初的兩條胳膊,很是生硬的將她往門外拖去。她懷中先前還抱着的暖爐啪得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裡面的炭火很是刺眼的散落了一地。
原本很是甜蜜幸福的一室溫暖和諧就這樣被生硬的破壞。
冷風呼呼的從打開的房門灌了進來。謝覽想要上前去阻攔帶人的侍衛,可是不等他靠近便被那侍衛生冷的推開了,後退幾步,險些沒跌坐在地上。
到底出了什麼事?藍初踩着地上厚厚的積雪,迎着刻骨的寒風,被兩個人高力壯的侍衛提小雞一樣的拖着往外走。她忍不住猜測,難道是做給登基大典的那批貨出了問題?緊接着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太可能,如果那批貨有問題,當初皇太后驗貨的時候就會說出來,眼下登基大典都已經完成了,那批貨都已經用過了,根本就沒問題啊!
帶着各種的疑問,藍初被扭送到一座異常豪華的府邸的角門外。
藍初瞧着這道門倒是有些像大戶人家後宅中方便下人們出入辦事的小門。果然侍衛拍了門之後,裡面開門的是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此丫鬟的衣着看着竟要比江州萬家後宅中的丫鬟衣着看着闊綽大氣許多。想來這個府邸的主人一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勞動姑娘稟告王爺,他要的人已經帶來了。”侍衛低沉的聲線對那個丫鬟說道。
丫鬟點頭:“帶來了就好,王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緊接着不待藍初琢磨這個王爺到底是何方神聖,身體已經被侍衛推到了門裡,險些撞到那個丫鬟的身上。
王府後宅的角門重新關上。藍初站在原地活動着自己剛剛被那兩個侍衛捏痛的手筆,同時忍受着丫鬟探究的眼神。這眼神像是在看什麼怪物似得,可有帶着幾分欽佩。藍初有些受不了了,直接開口問:“這位姐姐能否告知你家主子是誰?”
那丫鬟這才收了大量藍初的眼神,淡淡地答道:“你隨我來就知道了。”
藍初無語,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不過人都已經被人帶來了,逃跑是不能夠的,只能見機行事了。想想當今天下最最尊貴的皇太后自己都拜見過,這個府上的主子再大能大過皇太后去?所以不用緊張,等一會見了正主小心應付就好。
府上的厚厚的積雪中已經被僕人們小心的掃了一條路出來,所以走起來很是方便。不多時,藍初就跟着那丫鬟來到了一處裝飾異常闊綽的院子,不像是用來住人的,看着佈置比較清雅,大約應該是書房了。
越是靠近房門,丫鬟的腳步放得越輕。
等到真正的敲門的時候,那丫鬟已經是一副萬分的恭敬模樣了,彷彿屋裡的人不是她主子,而是她萬分膜拜的某方神明!
“人帶來了?”屋裡隱隱傳來一聲慵懶的詢問。
“是,王爺,人已經到了。”丫鬟唯諾地回答。
“到了就讓她進來!”房中那個所謂的王爺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似乎對於藍初的到來非常感興趣。
丫鬟依言將房門推開了一道縫,對藍初說:“王爺讓你進去,你快進去吧。”
藍初帶着幾分好奇,從那道門縫中擠了進去。
穿過佈置堂皇的廳堂,越過一道珍珠穿成的閃亮細膩的珠簾,這才見到了正主。
名貴的寬大的書案後面坐着位年輕的貴公子,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一身的錦繡華服,油頭粉面,符合藍初腦子裡所有關於紈絝公子的設想。可是那一雙眼睛卻不太像紈絝公子們因爲縱慾過度而渾濁無神的眼珠,那是一雙極爲美麗清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固然清亮好看,卻散發着點點寒意,實在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善意。
他就是剛剛侍衛和丫鬟們嘴裡所說的王爺?藍初在腦子裡快速搜索着自己關於這些皇族們的信息,她隱約記得謝覽提起過的,當今皇族中的男人,除了已經駕崩的先帝,就只剩下九王爺這一條血脈了。難道說,他就是九王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