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的穿越一樣,我們的故事也是不知道怎麼就開始了…
楊銳坐在手拉箱上,無力的靠着弄堂口的牆,目光幽幽的看着弄堂深處,明明暗暗。一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說這到底怎麼發生的。明明記得自己剛從沃爾瑪華東區總部出來——那個採購委婉的拒絕了他——急急的準備坐地鐵去火車站,然後他接了一個電話,路邊的吵雜聲讓他不由的進了這條弄堂。可在電話斷了之後,走出弄堂就感覺不對了,滿街的錦旗式的招牌和長袍長辮讓他明白這不是原來那個世界……
反覆的在弄堂裡走了上百次,還是沒有找到回去的路,終於他累了,抓着手機,坐在弄堂口,腦袋裡一片混亂,這不是真的,他想。不是說穿越應該是雷劈、水浸、最不濟也要起霧啊,可現在什麼都沒有,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過來了,還有那些穿越的人不是特工就是特種兵;要不就是理工科博士;要麼就是熟記如何革命、如何鬥爭的革命家;反正都是能人,還帶着種種奇蹟,並且牢記着歷史細節,而自己,只是個水果販子,來這裡幹什麼,賣水果嗎?楊銳胡亂的想着,而斜照的夕陽和飢餓的肚子卻在提醒他應該面對現實。終於,他站了起來,還是要先找住的地方,他喃喃自語。
站起身來,背好包,拉起箱子,隨意的選了一個方向,錯過那些長袍長辮,向前行去,走了一段,他又匆匆折回弄堂口,在四周找了找,卻沒有看見門牌號碼,唯見弄堂口上面牌坊上有“如意裡”幾個繁體字。我會回來的,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街道不是太寬,彷彿是老城市的窄道,沒有高樓,兩邊全是兩三層的木頭房子,掛着各式各樣的布制招牌,全是豎着的繁體字,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路上是零零散散的行人,有長袍、有短襖,都是一條條辮子;不時跑過一輛輛雞公獨輪車,車上堆着滿滿的貨物,要不就是坐滿了人,車伕賣力的推着,揮汗如雨,帶着粗長的喘息漸漸遠去;最讓人驚異的是,他還遠遠的看見幾個騎馬的老外,白馬戎裝,神高氣揚的從前面的十字路口穿過。這不會是在租界吧,楊銳想到,好像之前來的那一片是原來的租界。哦天吶!自己居然穿越到租界裡,現在是多少年,18多少年,還是19多少年。真想抓一個人來問問,可想到自己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又不敢問,也不知道怎麼問,問誰是皇帝呢還是現在多少年嗎?口音能聽懂嗎?他邊想邊走,走的很快。當路過一個當鋪時候,他停了下來,拽下脖子上的鏈子,然後走了進去。
當鋪裡迎面是一個高高的青色木臺子,臺子上擺了些賬冊、筆硯、算盤之類,臨近打烊的時候,店裡沒幾個人,幾個夥計在臺子裡,或坐或站。一個朝奉見來了一個洋員,頓時有了些精神,直起身招呼了一聲,可惜楊銳沒有聽明白說什麼,只好對着這個頭頂小帽,黑臉黃牙的夥計笑了笑,然後把拽在手裡的金鍊子隔着木頭臺子遞了過去,朝奉接過對着光仔細看了看,再用牙試了試硬度,最後再用不知道哪裡翻出的小稱稱了稱,最後道:“金鍊子一條,活當鷹洋七塊,好哇?”
楊銳聽他說的不是滬上話,好像是浙江那邊的口音,一下子沒聽明白。只隱約聽的好像有個七,幸好朝奉又說了一遍,他終於明白過來,比劃道:“七塊太少,最少十塊。”
他說的普通話朝奉倒是一聽就懂,頓了一下也用變着味的京口片子說:“這位老爺,最多八塊了,活當三個月。”說完把鏈子放在木臺上。
楊銳見狀知道這是對方的最高出價格了,再看當鋪大小和朝奉的態度,感覺這個鏈子在這地方也許就是值八塊錢,再說快晚上了,身上沒錢還能去哪,當下點頭同意。
朝奉當即取了張黃紙,揮毫潑墨,一邊寫一邊高唱:“進金鍊子一條,活當八塊鷹洋,月息一角五分,棧租四分,限期三個足月贖回。”完了把其中一張黃紙塞給楊銳,同時木臺另外一邊,一個賬房把算盤撥了撥,又聽錢的嘩嘩聲,裡面扔出來八個大洋在臺子上,楊銳接過大洋,沒有吱聲,只是死死的看着黃紙——這是一張當票——左下角的寫着日期:光緒二十八年九月廿日。
光緒二十八是什麼年代?楊銳只記得光緒二十年是甲午海戰,1894年加八年,那麼現在是1902年,再過九年就是辛亥革命,清朝滅亡。等回過神來,他壓着自己因爲激動害怕而抖動的聲音向朝奉問道:“請問這邊哪裡有旅館,就是客棧?”因爲激動,他連說了兩遍對方纔聽明白。
朝奉搖頭,倒是付錢的賬房說出門向右走二里多路就有。出了當鋪,在天黑不久楊銳終於有了個落腳之處了。
旅館有點偏在小巷裡,天黑也看不出招牌,門臉不大,房間不多。不過老闆倒是熱情,同時隔壁有個麪館可以吃飯,想到再走也未必能找到其他住處,也只有在這住下吧。安排的是個單間,在兩樓,可是沒有衛生間,老闆說茅房在樓下院子的西面,大號去茅房,小號房間裡有夜壺,洗澡倒是沒有,只說街對面有個澡堂子可以洗。房間裡倒是整潔,旅店提供的加了一角五分錢的被子也很乾淨,只是房間裡總是有一種爛木頭的味道讓人不自在,以致當服務員——估計就是老闆的老婆——鋪好被子撥亮煤油燈走了之後,楊銳還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黑黑的走道,昏暗的房間,搖曳的燈火,走道時樓板的咯吱聲,他心裡暗想,不會是聊齋吧。
在1902年深秋的上海租界小旅館裡,在煤油燈的照耀下,楊銳的腦子稍微冷靜了下來,開始整理思緒,在記事本上畫着,想下一步怎麼辦。
能不能回去是不確定的,隱約記得下午接電話的時候自己在弄堂裡來回走動着,然後手機忽然就斷了,眼角邊也彷彿有亮光,再後面手機就沒了信號,四周就是過來之後的樣子了。到底是自己觸動了什麼然後穿越,還是因爲遇到了什麼穿越?前者是否可以再次觸動,後者是不是能再次遇見的?也許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但是自己還是要每天都去那個弄堂裡走走,就在那個穿越的時間——下午四點五十六分——手機通話記錄上的時間。
還要做好回不去的準備,現在自己只有七塊四角九分,住店三角五分,晚飯吃的肉絲麪六分,這樣每天要花五角三分最少,以每天花六角算還能過十二天。最好是要找個工作,做什麼呢,自己就是個水果販子,雖然大學是讀商科的,但是在這個時代好用嗎,如果是理工科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英語倒是四級,口語太差,德語學了一年,簡單對話會,可做文職的話誰會用一個沒學歷沒身份沒擔保的人,按說這個時代學徒都要人當保的。
正當的工作是一時無望,非法的自己也不會啊,不是特工出身,也不是特種兵,沒有實力打劫,對歷史事件瞭解的也不清楚,沒辦法忽悠誰,鑽歷史的空子。哎,總不能去拉車扛麻袋吧,楊銳頭開始大了。
自己還有什麼東西呢,筆記本電腦、兩個手機——電話的頻繁使他不得不帶着兩個手機、相機、幾個橙子樣品、電子稱、糖度計、果卡,剩下的就是衣服了。還有一個拉箱,裡面都是大學時候用過的東西,雜七雜八的,大部分都是教材,之前一直放在同學家——這些要麼不能拿出來,要麼就不值錢,唯一值錢的就是筆記本手機了,可是在這裡哪有電啊,要想有電最少要等到辛亥年吧。手機是有電,可筆記本電池電基本沒有——昨天晚上他是抱着筆記本睡着的,因爲電源接口在筆記本側面,爲了側放在牀上他就把電源線拔了,後來沒關筆記本就睡着了,自然電就用光了——這些東西有電就是值錢的,要是沒電還不就是個塑料殼子,有誰會要這東西?
想到這些楊銳的心越發煩亂起來,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老式木頭樓板被踩的嘰嘰作響,他只好停下,走到窗戶邊順手推開,窗戶朝北,一打開一股冷風就撲了進來,油燈的火焰也隨着在冷風裡使勁搖曳,像是在狂舞。窗外的夜色正濃,天空沒有月亮,點點星星顯得異常明亮,就像以前去山溝溝裡收水果看到的一樣;遠處的燈火燦爛,如果穿越過來方位沒變,那邊就應該是南京路了,不對,按照老電影的說法那裡是叫大馬路。而此時樓下的街道行人很少,白天看見的獨輪車也是了了,只是不時響起有些帶着方言韻味的叫喚聲,估計是誰家父母在喊孩子回家。回家回家,哎,我還能回家嗎?我還是先好好活着吧!
身份是個大問題,沒身份就沒工作,沒工作就不能等到回去的那一天,當然也有可能怎麼樣都回不去。身份,還要編造一個說的過去的身份。想着想着,他把所有標着不屬於現在這個時間的東西都找了出來,車票、火車票、發票、人民幣、帶有出版日期的大學教材底頁和序言這些都統統燒掉,身份證留下,只是上面的字體也刮掉了,萬一回去也還能電子讀卡,手機修改時間並且設置密碼。他想,我即使沒有什麼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但一定沒有什麼會否定自己的身份。
折騰完之後,已經是晚上九點,楊銳和衣斜躺在牀上,白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刺激、太折騰了,乾燥的稻草味道和柔軟的被鋪讓白天過分緊張的身心頓時放鬆了下來,他倒在牀上倦意一會就上來,很快就睡着了。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面站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邊,廣場的頭上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古代城樓,城樓上鋪着紅色地毯,也是站滿了人,屋檐下掛着一排大大的紅燈籠,有一個模樣高大的人站在最前面,好像是在說話,但是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見他一句話說完,廣場上就立刻沸騰起來,歡聲雷動、旌旗揮舞,似乎天地都在顫抖……夢到此處,楊銳臉上露出了些笑意,沉沉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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