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幾個人說話之時看着虞輝祖,現在虞輝祖說話的時候倒不看諸人,而是清咳了幾聲,他這話說完,前面幾個要錢的立馬和聲道:“虞大人言之有理啊,若是能借,條件也不差,那總是多借一些好……”
楊村大捷之後,看到中國能頂住日本人的美國銀行家們想着趁機放貸了,前幾日駐華公使芮恩施專門來說這個事情,對此楊銳並沒有太大興趣,畢竟馬上就要一戰了,等拿到錢,各國已物價飛漲。另外即便能買到東西,可大宗貨物交貨也要到明年,若是明年,那各國實行經濟管控下是不是能運出來也是一個問題。
楊銳興趣了了,可虞輝祖則認爲有備無患,錢不怕多就怕不夠,現在戰事雖然還在掌控之內,但真要出什麼意外,那沒錢一定是都過不去的。
相對於虞輝祖,謝纘泰的意思是堅決不能借,之前借的那兩億外債,說到底還是商業性質的,兩國都在下面找了專門的公司操作,這一次美國公使藉機放貸,是帶有很明顯的政治目的,考慮到馬上要打臺灣,爲回絕日後美國對臺灣的要求,這一次還是先回絕的好。
戶部和外交部意見相沖突,對此楊銳也很是爲難,其實兩人說的都沒錯,但是一內一外怎麼權衡,卻很考研決策者智慧的事情。楊銳當時沒有決斷,現在虞輝祖的意思應該是催促自己早做決定了。
“債券的事還是緩一緩吧。”楊銳決斷道,“錢借多了不是好事,何況我們……還是各部先拿出計劃來吧,修水庫、修公路鐵路的都拿出計劃來,”他忽然想起陶成章說的移民來了,否定道:“西域那邊就不要去想了。沒錢去那麼遠地方,陝西要是有地可以看看。至於資金,還是從軍費裡挪吧。待會總參會議上我會強調作戰務必要節省的。”
總理如此承諾,旁邊的幾人都鬆了口氣。本來以總理府開會的風格,事情商量完就散會的,但大家走了之後,虞輝祖、謝纘泰、張承樾卻沒有走,虞輝祖看了張承樾一眼道:“竟成,何時才能反攻啊?蔭閣說各地士紳有不少在串聯的,要不是之前我們打勝了一戰,這些人估計已經鬧出些事情來了。今年如果沒什麼大戰果。不能把日本人打退一些,秋稅怕不好收啊,要是等到明年春天還沒結果,那很多事情都亂了。”
虞輝祖如是說,執掌全國警察的張承樾也道:“現在局勢還是可控的,畢竟我們沒有什麼大敗,雖然有兩國來攻,但還是陣腳不亂,所以各地還沒什麼動靜,但是要日軍逼近北京。萬一有人造謠,說京師被攻陷,那事情就難以收拾了。尤其是兩廣雲貴那邊。”
見兩人說道國內穩定,楊銳忽然問道秘書李子龍,“蒙古那邊俄國人打到哪了?”
李子龍見楊銳問,愣神之後到,“已入境三十公里,到了沙馬爾。俄國人走的並不快,他們是一邊修鐵路,一邊往前打,估計是想鐵路修到那。地方就佔到那。”
對俄軍,東北退讓。蒙古也退讓,但正如東北不能丟失瀋陽一樣。蒙古那邊決不準丟失庫倫。爲了安定軍心,朱寬肅的一個叔叔也塞到那邊去坐鎮以安民心了。
楊銳聽聞李子龍的回答,看着兩人道:“放心吧,再過幾個月大的戰事就會結束,不會耽誤秋稅的,治安那邊也不會出什麼京陷帝崩的亂子。”
“那我就放心了。”虞輝祖見楊銳說得肯定,和張承樾放心的走了。
他這邊一走,謝纘泰才道:“含章那邊也難啊。”
謝纘泰是兩廣華僑系的,虞輝祖是寧波幫的,兩人似乎有些不對付,但楊銳少有看出什麼端倪,謝纘泰不提,虞輝祖卻還是個謙謙君子的,現在謝纘泰幫着虞輝祖說道,楊銳只笑道:“治國治國,說到底還是治財。還是說事吧,你這邊有什麼事?”
“我這邊就是德國人和美國人的事情。”謝纘泰知道楊銳是忙昏了,當下從頭開始說:“海因裡希那邊已經晾的夠久了,人家是洋人,不能太過怠慢,還是要見一見的好,但爲了防止俄法說閒話,最好是正式召見,再就是交談不要太久。”
“嗯。你和辦公室商量吧,讓他們安排日程。”楊銳點頭答道,很是無奈,德國坑了自己一把,可自己還是熱臉貼上去的,誰叫幾千技工要去德國實習呢。
“那就好。”謝纘泰本來擔心楊銳氣急不見德國人,現在見他答應就放心了。他接着說下一件事情,“美國公使受美國海軍委託,想了解上次那海嘯到底是什麼回事,如果是一次人爲的,他們希望我們能轉讓這種技術。”
海嘯炸彈還是很能唬人的,想不到美國人就找來了,須知按照歷史,海嘯炸彈就是美國人研製出來的,在1915年,一艘裝滿彈藥的商船在英吉利海峽意外爆炸,造成的小型海嘯引起人們的注意,有人受此啓發希望能製造人工海嘯,但一戰時期這個設想沒有實現,而二戰時澳大利亞的托馬斯.利奇教授(professor-thomas-leech)在美軍的支持下完成了海嘯炸彈的研發,不過後來爲了立威美國人扔了原子彈,這件武器就再也沒用出去。
把美國人的東西賣回給美國人應該是一個不錯主意,楊銳想到此道:“可以答應他,這東西沒什麼技巧……不對,”想到海嘯的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楊銳改口道:“還是說我們也不知道吧,這東西雖然效費比很低,但還是能唬人的。”
“我明白了。”謝纘泰明白楊銳和禮部在搞那一套神神秘秘的東西,雖然他並不完全贊同,但想到這個時代的百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另外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謝纘泰再道。“臺灣林家的林資鏗和臺灣的一個叫連橫的文人,在京已經很久了,到底該怎麼處理好?”
“林家?連橫?”或許有人向楊銳彙報過這個事情。但是他已經忘了這件事。
“就是臺灣霧峰林家,林資鏗去年就向臺灣總督提出放棄日本國籍,即便是私產沒收也還是棄臺歸陸;連橫是臺灣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文人。開國時就已經赴京,一直在宣揚收回臺灣。已經是京城名人了。”謝纘泰看了李子龍一眼,而後把兩人的情況又簡要說了一遍。“中日開戰之後,日本忽然增兵臺灣,我們的兵夠嗎?打臺灣,是不是還是要靠着當地人幫一把。”
“哎……”謝纘泰說道臺灣,楊銳就有些沉重,因爲福建有一個師的復興軍,開戰之後日本不光加派了軍艦巡邏海峽。還增派來了一個後備旅團,如此一來,雙方正規軍就是一比一了,再加上臺灣本有的一萬多名警察,事情稍微有些失控。
“英國人那邊有沒有相關的言論,比如我們進攻朝鮮、進攻臺灣,他們會有什麼舉動?”楊銳腦子裡只是想了一下臺灣的兵力,之後就問英國的態度了。
“朱爾典沒有表述過這方面的言論。”謝纘泰實事求是的道,“倒是很多英國報紙在討論我們很有可能進攻朝鮮的事情,那些報紙認爲如果我們主動進攻日本國土。那麼英國作爲盟友,應該遵守同盟協議。”
“泰晤士報的內容?”楊銳對於英國人的表態並不驚訝,畢竟作爲文明人。協議是不能不遵守的,要不然自豪感從何而來。
“是的,還有其他報紙,內容大同小異。”謝纘泰點頭道。
“那政情處怎麼看?還有你怎麼看?”楊銳問道。外交部和情報局前段時間開始合作,成立跨部門的政情分析處,以分析各國的權力變革以及政府政策傾向。
“我的看法和政情處一樣,英國的反應主要是看我們對朝鮮或者臺灣的襲擾力度,以及他們本身的處境。如果我們一下子就佔了整個朝鮮,或者整個臺灣。那英國一定會動武,但是不是宣戰就要看他們的處境了。如果真的發生歐洲大戰,無法抽身之下。那就並沒有宣戰的可能,尤其是這樣會把我們趕到德國一邊,到時候兩面夾擊俄國,這是他們不願意看的;再說他們在華的權益很大,真要是宣戰,那一切都完了。我想如果英國置身大戰,而我們大舉進攻朝鮮和臺灣,他們最好的做法是找美國調停,畢竟日本聽英國的,而我們……”
謝纘泰說到這裡忽然有些臉紅,日本是英國的走狗,那現在中華就是美國的走狗,這個比如讓他無法接受。
“那美國會怎麼樣?”楊銳沒去想人還是狗,他現在要的是不惜一切代價勝利搶回臺灣。
“美國……”謝纘泰沉吟了一下,臉上紅潤逐漸褪去,開始恢復理智道:“如果我們佔領了臺灣,那美國人就很有可能會答應英國的要求。如此調停之後,談判應該是以實際佔領爲條約基礎的,如此條約簽訂之後,那美國就是功臣了,到時候他們會順理成章的要求插手臺灣和朝鮮,這就是我建議不要美國貸款的原因。我們上一次和美國簽訂的那些東西已經足夠了,再有潛艇、飛機、還有海嘯炸彈,日本人想來也來不了吧。”
“那臺灣這兩人還是放一放吧。”楊銳道。“接見他們,只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和英國人的抗議,對我們要做的事情並無幫助,還有就是這些家族,和我們復興會也未必對味啊?”
“竟成,只是接見已經放棄了日本國籍的林資鏗是不可能會引起英國的抗議的,而且這對我們引起臺灣民心有好處吧。臺灣宗族勢力最強,真要像其他地方那般徹底農會化、百姓化,恐怕地方不穩啊。”謝纘泰道。
“地方不穩?”楊銳笑道,“我們的規矩老早就擺出來了,閩人再抱團,也要將其擊碎,要不然那天搞出一個什麼獨立來,麻煩就大了。臺灣是有些特殊,但再特殊也是中國的一部分。我就怕對他們妥協慣了,他們就打蛇隨棍上,以爲自己了不起了。政府恪守律法。造福百姓,他們要是敢地方不穩。那就看是腦袋硬還是槍子硬。”
楊銳說得殺氣騰騰,聽的謝纘泰莫名其妙,但想到楊銳素來都不喜歡那些士紳,且復興會完全是站在百姓的立場,對地主最爲敵對,也就釋然了。
見楊銳執意不見林資鏗,謝纘泰只好退下了。按照安排,楊銳這邊下一波要見的是總參的人。這次談論不是擴大戰事,而是如何結束戰事。
“……登陸的時間設定在九月之前,此時多爲西南風,風力一般在三級左右,而九月至來年二月,則多爲東北風,風力高達四至五級,有時甚至是六級以上,所以我們認爲在七、八這兩個月登陸是最好的,但臺灣平素多風暴颱風。每年平均下來有五、六次,中心位於臺灣海峽的平均有兩次,這又給登陸帶來了極大的隱患。現在的辦法除了加強天氣預測技術外。再就是通過老漁民用經驗判斷了,只要有五天左右的窗口時間,那行動就可以發動。
至於登陸的地點,初步的決定是前期不登陸澎湖,而是直接登陸臺灣:北部,從福州平潭一線出發,直奔新竹桃園一帶,此地的海岸基本爲沙岸,上岸就是平原。再過去就是城市,此處駐紮日軍一個旅團。兩軍將在街巷中決一雌雄;南部,廈門一線出發。打狗登陸,此處多爲沙灘瀉湖,部隊很容易上岸,駐紮該處的只有日軍一個聯隊,沒有炮臺。
佔領南北兩線之後,部隊再順着南北貫穿線迅速調集臺中,消滅佈置於此的日軍最後一個聯隊,而後通過潛艇和魚雷機獲得整個海峽制海權後,再清剿澎湖馬公要塞的日軍……”
聽徐敬熙介紹到這,楊銳忽然插言道:“怎麼清剿?此時我們已經失了先機,島上的日軍應該很警覺了,甚至臺中的那個聯隊,見臺灣已無可作爲,就很有可能會登陸臺澎。”
“初步是打算用毒氣清剿,同時船廠造的那幾個浮動炮臺,將用煙霧掩蔽的辦法在飛機的幫組下,轟擊整個馬公要塞。只要要塞一毀,那剩下的就是簡單的登島戰了。”徐敬熙答道。
“好!你接着說吧。”楊銳知道船廠的那幾個浮動炮臺,其實就是岸防炮改的,口徑有三零五公釐,不斷的轟擊要塞,總是能將其擊毀。
“登陸作戰要達到突然效果,還是要注意事先的隱蔽性。海陸第1師現在位於江西的瑞金、石城、廣昌一線,計劃開始時,他們將分成兩路夜行晝伏開往福州和廈門兩地,而原福建第14師一部,將假意開拔,佯裝北上增援北京,由此造成福建兵力空虛的表象。
十幾年前兒玉源太郎、後藤新平駐守臺灣時,就已經在福州廈門各地交好士紳、遍佈黨羽耳目,更借治外法權,在福建各處大建日本本願寺傳教,拉攏華人入教以對抗各地的天主教徒,只要第14師北上,那麼消息會很快傳到臺灣總督府的。
藉此機會,陸戰1師兩個旅將從當地軍營接收軍火,而後搭乘廣東、浙江開來的漁船商船登陸,還有以躲避颱風爲名停靠在福州廈門兩地的船隻,也會被軍隊徵用,這樣勉強能湊起十萬噸的商船。爲了商船能夠隱蔽,一直躲在長江口內的海軍輕巡洋艦也將會在這幾日頻頻出擊,以吸引日本海軍注意力……”
徐敬熙零零碎碎,基本將整個登陸計劃介紹了一遍,而整個陸戰1師的將官也介紹了一遍,因爲是兵分兩路,臺北方向將由陸夢熊親自負責,而臺南方向則是由新任的陸戰1師2旅旅長陸挽負責。聽他說到這個陸挽,楊銳倒是有印象的。
“這個人不是不合羣嗎?聽聞很多人不喜歡他。”楊銳問道。
“是有些。但謂漁喜歡他,說他有靈氣,打仗靠直覺,兩個人是王八……反正是對上眼了。”徐敬熙的比方不光自己笑,旁邊張實也笑。“對臺作戰,總參能支援的極少,很多情況下是要靠指揮官自己對戰場有正確的判斷,能做到這樣的人不少,但能達到優秀的卻不多,陸挽就是其中之一。”
徐敬熙如此說,楊銳是認同的,陸戰隊一上岸,那基本只能是自己靠自己了,他點頭之後再問向張實道:“情報這邊怎麼樣了?本來登陸是在明年,但仗打太久不好,總參這邊只有提前發動登陸。我很擔心情報上會有紕漏。”
“先生,情報沒有問題,雖然犧牲了不少同志,但也有不少收穫,現在我們已經在總督府內部有耳目了。”張實很自信的道,“另外就是總督佐久間左馬太正在調集各地兵力準備征討太魯閣部落,本來征討是在這個月的,但因爲擔心我們對臺不利,直到日軍登陸天津,臺灣各地的駐軍和警察纔開始調動。如此,征討將在下個月開始,開戰後只要太魯閣部能支持一到兩個月,那麼對我局勢大利!”
日本對臺灣的征服是分步驟的,開始只是征討竭力反抗的華人以及清軍殘餘部隊,這些人暴力剿滅之後,又開始撲滅各地的零星叛亂,如此十多年後,兒玉源太郎任臺灣總督時,他不再一味強硬殺戮,而是先通過招撫手段,答應反叛者的一切條件,待其降低防禦後,已經瞭解各處反叛者細節的日軍突然出兵將這些人一舉絞殺,如林少貓等就是如此犧牲。另外,兒玉還通過對清政府施壓,勒令對岸的福建衙門通緝逃至廈門福州等地的反叛者,比如簡大獅等就是由清廷廈門官方逮捕交由臺灣總督府,而後被殘酷折磨而死。
一內一外,兒玉源太郎基本把臺灣的反叛者剿滅乾淨,但猶顯不夠的他又使出一招引蛇出洞,支持孫汶在臺灣立足以招募各種反叛勢力反清,由此通過孫汶旁邊的黑龍會人士,詳記與會者細節,對於納入興中會體系把矛頭對準滿清的,大多放過,對於那些還是想一心反日的,則盡數格殺。
這幾套辦法做下來,島內一時間大定,是以後面的總督除了穩定現有局面之外,則開始征討山中的蠻族了——日本人若要開發臺灣,需要更多的樟腦和木材,那就要進佔本來不屬於漢人的部族地區,同時桀驁不馴的原住民太過強悍,不馴服日本人心中不安,是以臺灣總督府制定了五年理番計劃,之前因爲要全力對付漢人,只得將山上的蠻族放一邊,現在漢人基本平定,那就要那山上的蠻族開刀了。
楊銳在張實說到臺灣總督要征討太魯閣的時候,心中掠過之前的彙報過來的種種情報,而後點頭道:“要是我們登陸之時,日本人正在絞殺山區部落,基隆等地空虛,確實是再好不過了,可是,這太魯閣部落能對抗日本人多久,一個月或許可以,要等到六月七月,他們能支撐得住嗎?”
“一定能!”張實很有信心,“日本人對太魯閣部的征討不是第一次了,而是第五次。前面好四次都是失敗了,上一次日本人派出一個步兵大隊,若干炮兵、工兵以及其他軍種,計有三千餘人,但還是失敗了。這一次總督佐久間計劃親自領兵六千餘人,加上各地投誠來的少數部落和警察,總兵力加起來有一萬餘人,這些人雖然會吸取前幾次教訓,但我想在我們的援助之下,面對有充足武器的太魯閣各部,日軍還是要失敗的。畢竟高山之上,還是原住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