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淡、總參謀部內到達的將軍則越來越多,大廳裡瀰漫的煙霧也越來越嗆人,待天明時分,隨着郭弼的一聲立正,大廳裡散亂的將軍和稽疑院代表們當即起立,手上的燃着的香菸也盡數踩在腳底。一夜未睡,楊銳卻無絲毫倦意,他環視諸人一眼後,往側面擡了擡手對範安道:“開始吧。”
“是,先生。”憲兵司令範安中將的聲音有些大,卻能讓有些被煙霧薰昏了腦袋的衆人提起精神。只聽他道:“經連夜排查審訊,隱藏於學生中的刺殺兇手已找到,系燕京大學無政府同志社小組王永其、麥増、顧得凰、張德花、杜漢英、牛文茵六人所爲。其中張德花、杜漢英、牛文英三女負責外側掩護警戒、王永其負責現場指揮、麥増和顧得凰負責開槍。”
範安這邊說,一側的憲兵便將從學生手中收繳的兇器當衆展示,兇器外表看就是一根粘綁示威口號的長木棍,唯有被白紙細細裱裹的尾部較大,但當憲兵當場破開木棍,裡面的槍管和槍機便當場裸露了出來,這其實是一把改裝過的步槍。
“六犯已經供認此次刺殺由無政府同志社上級指示,目的是製造混亂,但連夜逮捕到的京城學委書記李聲煥供認,本次刺殺是爲了挑起兩黨內亂,並吸引先生赴京,好於機場至京城途中暗害先生。刺殺先生之行動同志社另有特派員指導負責,此人已於昨夜暴露,正在追捕中;負責城外暗殺的五人則於天亮前逮捕四人,還有一人外逃。
另,本次案件還偵破出整個京城的無政府同志社組織網,其主要存在於燕京、清華兩校中。現兩校已逮捕學生講師一百四十三人、整個京城逮捕一百八十一人,其中包括兩名美籍講師、兩名美籍記者、一名美籍校務辦公人士。案件偵破就此基本結束,不出意外明後兩日將向軍事法廳提請上訴。”
案件牽連出無政府社的也就算了。還逮捕了五名美國人,早就得知結果的楊銳對此無動於衷。但在場的將軍和稽疑院代表卻表情各異,前者心中更加惱怒,後者則擔心這會激起中美外交事件,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局勢又會因此變得更加嚴峻。
“請問這李聲煥可是滬上人士?”之前離開、之後又以稽疑院代表身份回來的虞洽卿問了一個別人沒注意的問題。
“是。”通報完案情的範安看了虞洽卿一眼,而後道:“其父爲李漢駿,其伯爲李書城。李聲煥作爲京城學委總書記,本次暗殺是他和俞大偉等人一同負責。另,俞大偉之祖爲俞明震。”
“什麼?!這怎麼可能?”一干代表嚇了一跳。李書城作爲國民黨骨幹就不是了,俞家更是紹興望族,國公章太炎就是俞樾的學生不提,其祖俞明震曾任江南水師學堂總辦。三十多年前的蘇報案,在滿清要抓捕愛國學社諸人時他曾暗地裡通風報信,章士釗、吳稚暉、鄒容(後又被章太炎邀請自首與滿人對博公堂)等人就是因此逃脫,不想他的孫子居然是個亂黨。
“請問範將軍,是否要依法將俞家與李家諸人全部逮捕?”作爲大理寺代表的章士釗最先跳出來問話,他關切的是紹興俞家。畢竟當年如果不是****先生提醒點化的話,他可能也與鄒容一樣死在牢裡了。
“已經通知浙江巡警廳、滬上巡警廳全面抓捕!”範安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答。
“這怎麼……這怎麼可以……”章士釗着急的很,他雖然知道新法改爲以戶爲基本的連坐制,可對當下的事實就是無法接受。
“子不教父之過。行嚴有意見?”楊銳看着激動的章士釗,故意這麼問了一句。
“可是…可是啓動先生當年……,”章士釗本想說是當年俞明震救了大家,可楊銳當時早就帶着一干學生離開了,救的是僅僅是自己,好在王季同當年也是逃走的一個,他才道:“小徐兄,復興會難道真的要恩將仇報嗎?啓動先生當年可是救過我們大家的啊。”
“違法必受審,啓動先生當年是救助過復興會。復興會也會請法官考慮到當年之事,斟情審判。但俞大偉之事……”說到此王季同搖了搖頭,俞大偉作爲刺殺的策劃人和無政府同志社的京城總負責人。也許可以格外開恩免於死刑,但兩個無期徒刑是免不了的,這輩子大概要老死在監獄了。
章士釗就擔心案子牽連到整個俞家,現在見王季同說會向法官求情,當下稍微有些放心,至於李書城那邊,怕是吃不到好果子了。
“這……咳……”熬了一夜的稽疑院議長吳景濂咳嗽了一聲,他道:“李曉圓這是……,”他再次咳了一聲,終於道:“李曉圓是稽疑院國民黨代表,刺殺之事他是否知曉?”
“李曉圓並不知曉刺殺案,但李曉圓知曉其弟李漢駿很早就信仰了無政府主義!”範安答道。
“憲兵一夜之間就偵破此案,不免有些太快了吧?”一直不做聲的國家黨代表張東蓀忽然來了這一句,調子很是怪異。
“閣下是想說憲兵刑訊逼供?”範安聽着他陰陽怪氣的調子很是不滿,直接反問。
“我有這樣的懷疑。”張東蓀見諸人的目光、特別是楊銳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背上頓時冒汗,但話既然開了頭,他就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不過他轉而把衆代表都扯了進來,道:“我相信大家也有這樣的懷疑……”
“那就敢問還有哪個代表還有這樣的懷疑?”看着他開始‘代表’衆人說話,楊銳忽然出聲問向衆人。和他想象的一樣,大部分人都避開他的眼神,唯有張東蓀身邊那幾個除外。
“不要動不動就把大家扯到你的套子裡來,不說你沒有這本事,你那變來變去、今天哭着尊皇、明天喊着自由的師傅梁啓超也不夠格!”楊銳溫怒道。“要是有憲兵刑訊逼供的證據。那就在法庭上拿出來,不要在這裡唧唧歪歪!”
不說在場的將軍,光楊銳一人的氣勢就足以壓垮張東蓀。被楊銳怒斥後他臉色不忿,但嘴上卻不敢再說什麼了。
“好了。案情通報到此,各位代表熬了一夜,請回去休息吧。”見場面無人再有異議,範安當即宣佈送客。他這麼一說,一干代表便拱手告辭了,對他們來說,自己雖是熬了一夜,但事情總算是落了地。沒有發生兩黨相殘之事,此爲國家一大幸事。
“竟成,俞家的事情……”唯有章士釗未走,他還在掛念着俞家連坐之事。
“行嚴也累了一夜了,還不回去?”楊銳步入內堂喝茶,今天他看章士釗是越看越煩。
“當年****先生……”他又提及俞明震,感覺非要楊銳承諾些什麼似的。
“你想幹什麼?”楊銳不怒反笑的看着他。“當作此事沒有發生?還是當作惺初沒死?”
“這,同志社總不是一個人負責吧。不是還有那個李聲煥嗎?”章士釗不依不饒的道。
“李聲煥只是京城學委書記,俞大偉是京城總書記。刺殺命令是他下達給李聲煥的,憲兵連夜抓捕時從李聲煥家裡搜出了他親自簽名批准的命令文件。估計李聲煥也是怕事情暴露最後追責,所以沒有銷燬。你是要憲兵銷燬證據嗎?”楊銳怒問道。
“這,”章士釗‘這’不出什麼來。他也是學法律的,不可能不知道此次證據鏈已極爲完整,既然有俞大偉簽名的文件,那刺殺的主要責任自然在俞大偉而不是李聲煥。不過他想到俞大偉僅僅是京城總書記,是以道:“可這也是同志社上面安排的呀,他的命令也是杜雯、陳其美之流下達的啊,不是說還有個特派員嗎?”
“行嚴你還是不要再鬧了。”王季同見章士釗如此急切,當下勸道:“此案要過幾天才審理,事情還有沒有轉機要過幾天才知道。竟成也不是主審法官。即便是法官現在答應你萬一後面的證據又變了那該如何?總之,從這次抓捕的京城同志社骨幹來看。有不少都是名流子弟,這些人管束不好自己的子女。那自然要法庭幫其管束。”
王季同的性子是溫和的,他都不耐煩了,章士釗當即知趣的離開,他一走王季同就問道:“抓了這麼多同志社的人,可他們大多對刺殺並不知情,這該如何處置?還有安如那邊該怎麼處置?”
安如就是早年愛國學生的學生劉亞子,此人當時曾報名參加革命,後來聽說要去海外,又轉而說身體不適反悔,待楊銳等人在東北打出名聲,又靠了過來說要參加復興會,可杭州一舉義,又不見了蹤影。之後革命局勢越來越好,他纔開始支持革命——所謂的支持革命也就是組織一幫南社詩人爲復興會、革命軍寫詩。開國後又想自薦爲楊銳的秘書,卻被楊銳直接的給否了,之後就在滬上一邊辦報一邊發牢騷,沒想這次居然牽出了他。
他確實不是無政府同志社成員,可經濟危機報館收益減少後,同志社用大筆盧布供養了他以及滬上其他報館雜誌社,而這些報刊雜誌又供養了一批非無政府同志社成員、卻有無政府立場的知識分子,楊銳熟悉幾個民國大師就廉不知恥在裡頭。這些作家拿着盧布、或由盧布兌換來的華元不但寫作,還成立一個叫做民權保障同盟的組織,基本是打民主之旗、行無政府之實。
這些人在社會上、特別是在輿論界有極大的影響力,逮捕也好審判也好,都會引起軒然大波,但楊銳並不在意這些浮在表面的東西。他在意的是暗處那些鉅額盧布是如何運作的?是誰在主持這個資金網?誰在全盤掌管一切?以及更進一步的是:蘇俄現在與無政府同志社的是什麼關係?斯大林是抱着什麼目的下令刺殺的?
楊銳沒回答王季同,王季同也沒問,他此時想的是楊銳終究沒看錯布爾什維克那些人:狡詐、下賤、毫無信義。只是想到‘毫無信義’時,王季同又想到昨日早上稽疑院通過的那個提案,說蘇俄下賤、毫無信義,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先生。張實來了。”郭弼這個副總參謀長客串了楊銳的秘書,他報告張實來了後又道:“外交部的一個侍郎和美國大使司徒雷登也來了,他是爲燕大的學生和被捕的美國人來的。”
“司徒雷登?”楊銳笑了笑。“讓範安去見他吧,他是憲兵司令。我不是。”
“可他就要見先生。”郭弼道。
“那告訴他,我很困,要見的話下午睡醒再說。”楊銳不在乎的道。隨即看向剛剛進來的張實,道:“那邊審的怎麼樣了?”
“全審完了,先生。”張實親自拿着一個卷宗,同志社特派員居正被運輸大王常凱申關在柴油桶裡,而後交給了西廠。爲了保密,剛纔範安並未對外宣佈此人已經被捕。
“此人叫居正。原名之駿、字覺生,湖北武穴人。神武前六年保送日本政法大學預備部學習。同年加入同盟會,是同盟會最老的一批會員之一,參與雲南叛亂,在城破前逃脫。本次是持孫汶遺孀宋氏的書信至戶部侍郎孔祥熙府上留宿的,所以之前沒有被查出來……”
說到這裡張實忽然淺笑了一下,插言道:“孔祥熙事後大概是察覺了他的不對,將其逼出孔府後又立即親到京師巡警廳報案,基本將自己失察之罪抹的一乾二淨。
他還供出一個叫的俄籍猶太人——我們拿了蘇俄大使館人員的相片給他辨認——此人明裡是蘇俄大使館的三等秘書,實則是蘇俄對外情報局ino的間諜。來京的時間不到兩個月,對先生的暗殺就是他籌劃的。居正的供訴雖然完整,但我感覺他有故意將我們往蘇俄上面的引的企圖。這個叫艾丁格的俄國人到底在刺殺中持何種態度還未可知。再考慮到蘇俄國內正在大規模肅反,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並不是斯大林嫡系看,斯大林對此是如何態度我們難以判斷。”
聽聞張實說到蘇俄肅反,對蘇俄情況不太明瞭的王季同道:“蘇俄現在的情況很亂?”
“是的,小徐先生,蘇俄現在內鬥的厲害。”張實解釋道:“現在是斯大林主政,他正在以新培訓出來的布爾什維克替代老一輩打天下時期的布爾什維克,像我們熟悉的季諾維耶夫、布哈林等人都已被槍決。但蘇俄老布爾什維克遍佈各個崗位,他們依然趨向托洛茨基所謂的世界革命政策。有些像鮑格莫洛夫這樣的人暫時還沒有受到牽連。”
“那個案子呢?是托洛茨基的餘黨做的,還是斯大林下令的。”王季同又問。
“這個很難判斷。”張實在沒有掌握充分的證據前。並不敢擅自判斷情況,這畢竟關係到兩國邦交。他見楊銳也看着自己。只好道:“我的猜測是蘇俄正有意將我們和日本往對美戰爭上推,這點從好萊塢各電影公司的突然轉變能判斷出來——這兩天幾乎所有的電影公司都說要拍中美、中日戰爭的片子,而美國諸多報紙、特別是好萊塢電影公司幾乎全被布爾什維克滲透。我國現在是國民黨執政,他們主張和談,如果刺殺了先生,那兵變恐怕難以避免,我會********後自然會推動對美戰爭……”
見張實提到兵變,楊銳突然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按此計劃,爲何蘇俄能確定刺殺後必會發生兵變?是否各將中有人已被他們收買或掌握?’
“這……”張實一時語塞,刺殺楊銳是一件驚天陰謀,從中能折射出很多讓人望而生畏東西,見楊銳提出此點,張實頓了一下才道:“先生,我想事後待情報完整,我會提交完整的分析報告。情況雖不至於悲觀,但也不至於太過樂觀。”
“同志社那邊是什麼情況?”楊銳點頭將這一點緊記心頭,又問起另外一個事情。
“同志社的總部表面設在香港,但實則卻是在滬上。”張實道。“滬上銀行衆多,資金調集迅速,國際賬戶往來不易被追蹤。而支持大局的根本不是中國人,而是持有歐洲各國護照的外籍人士。本次根據居正的供訴,他在滬上領取活動經費時曾暗中跟蹤過對方。對方的辦公地點是在大都會貿易公司。”
“他爲何要跟蹤對方?”楊銳好奇的問,這種行爲在紀律森嚴的布爾什維克裡是絕不容許的。
“先生,居正此人根本就不信無政府那一套。他也很清楚蘇俄支持無政府同志社的目的是爲了顛覆這個國家,使中國最終成爲蘇俄的附庸。所以他對俄國人極爲戒備。從這點看,此人應該是反蘇的。”張實道。“只是他上了船根本沒辦法下船。”
“既然如此,那可以考慮放他回去。”楊銳道,說完又有些後悔,“可這麼一來滬上那邊就不好動手抓人了,能有其他辦法嗎?”
“先生,我也認爲放他回去爲好。”張實道,“滬上那邊並不要急於捉拿。我們最好是摸清其中的關係、滲透其內,以不打草驚蛇爲第一要務,待對整個蘇俄間諜網徹底瞭解後,再在適當的時候聚而殲之纔是上策。”
“能做得到嗎?”楊銳看了他一眼,並不確定的問道。“我們魚現在都還在魚缸裡呢。”
“技術上能做到。”張實聽聞楊銳提魚缸裡的魚,神色有些凝重——情報局二十年前派了十八名留學生前往法國勤工儉學,這些人斷糧後在法國入黨、最後不出所料全進入莫斯科東方大學、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這算是整一個間諜班了。但蘇俄那邊對待同志社較爲慎重,並未將這些人派至中國,反而因爲肅反、派系鬥爭死了不少。而之前中華革命黨中的內應又被同志社排擠出黨。這就使得情報局對同志社暫時失控。
這次既然通過居正重新找到了線索,自然要緊跟。雖然沒有內應,但按以前交手的情況看。這些無政府主義者對理想並不堅定,他們唯一的依仗不是自己有多堅強,而是認爲中華是法制國家,組織上派來的律師幫自己打贏官司自己就會沒事。
同志社的成員信仰不堅定是一,得以於晶體管造出的小型竊聽設備則是二。張實認爲只要在大都會貿易公司負責人家裡和辦公室裝上幾個竊聽器,那就能在短時間偵破整個間諜網。
“另外……”張實提到技術之後又道:“孫汶遺孀暫現在居於滬上,藉助於滬上教會還有宋家的人脈,她正在操持着一個民權保障同盟,這該如何處置?”
“她不是基督徒嗎?”楊銳忽然道。“居然是基督徒。卻嫁於有婦之夫,特別是在孫汶還未與前妻離婚前就與孫汶姘居在一起。不管怎麼說都違反基督教義吧?中華革命黨我記得有不少人被杜雯清了出來,大理寺最終赦了他們的罪。你就讓他們寫幾篇文章——不需造假,實話實說就是,見報後她還有臉在外面拋頭露臉?”
“對!他們的婚禮好像也沒有牧師見證。”張實被楊銳一提醒當即醒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孫汶遺孀此時的靈魂籍慰就是耶穌基督,活動的能量也來源於基督教會,如果直指她違反基督教義,那不單能摧毀她的關係網,還能摧毀她的精神依仗。
“那就這麼辦吧。”楊銳淡淡的道。“滬上放過,香港那邊那個空殼不能放過,不然整件事情顯得太過平靜會讓人感覺很不正常,還有那個蘇俄大使館的三等秘書,弄死他!”
“竟成!”王季同嚇了一跳,“那可是有豁免權的外交人員。”
“他們總要付出代價!”楊銳扭頭道。“對蘇俄,只有比他更強硬更兇狠他纔會老實,軟弱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他說罷又轉頭看向張實,面目變的有些猙獰,“直接在大街上,不!就在蘇俄大使館門口,用衝鋒槍打死他!用幾支衝鋒槍打死他!!”
“明白!”張實知道放過居正已是楊銳的極限,報復總要落到其他人頭上。
“香港那邊有炮就直接上炮,沒炮就裝一卡車炸藥衝進那個報館,不!”楊銳又激動的否決這個提議,他怕同志社那些人如法炮製的對付自己,他改口道:“火箭筒不是出來了嗎,裝幾十支到香港,把那棟破樓給我轟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