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卷 第四十三章 辭職

北大那一窩人還真是蔡元培的要害,昨天封了北大校刊,今天蔡元培就在會上炸刺,現在居然要單挑,楊銳冷笑道:“我覺得是時候說一說了,不然大家都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首先一點我要說明一點,死了的人是不會有人記住的,即使是他的家人親戚,死的時候很哀痛,可過個十幾年、幾十年,壓根沒有人會記得,後人最多會在提起的時候心疼一下,但這種事情又有誰願意去提呢?家人親戚都如此,那社會大衆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在乎的永遠是現在,而不是過去。所以我說,民衆就是炮灰,他們的命比螻蟻還賤!只有那些嘴炮文人,爲了達到某種目的,纔會一次又一次把那些慘死的螻蟻大衆拉出來給自己助長聲勢,他們痛罵害死他們的暴君,但卻不想想,暴君是怎麼來的!”

楊銳第一段話就讓蔡元培側目,其他的委員也對此震驚,這完全顛覆了楊銳之前的印象——在他們看來,楊銳是一個偉大的革命領袖,在乎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關心百姓的疾苦,卻不想他內心深處是這麼看待普羅衆生的。而楊銳,他知道這種話不應該說,也不許說,可他就是要說!他就是明天要被趕下臺、等下上絞刑架他也要說!!因爲這種傾訴讓他有一種倍於射精的快感,他,偉大的革命者領袖、大中華國的英雄,就是要闡述事實,顛覆之前的‘偏見’!!!

在所有人的驚異中,楊銳再次冷酷的笑。他道:“革命是因爲什麼?雖然我承認有些革命者確實是一心爲了國家,爲了民衆,但大部分革命者卻只是爲了他自己!當然,這種‘爲了自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正如科舉讓書生們失去進階之路、正如民主讓野心者看到掌權之光一樣,這些無形的外因使得大部分人選擇了革命。

要說滿人是異族。革命是爲了推翻異族壓迫,那請問:爲何以前那兩百多年不反抗?爲何以前那兩百多年不革命?我們這羣人別他媽給自己臉上抹粉了!什麼偉大。什麼光榮,革命根本沒政治書上寫的那麼高尚。革命就是一羣走投無路的人、一羣不安分守己的人,打着各種光鮮靚麗的口號爲自己爭權奪利罷了。和以前改朝換代不同是:這不單是幾個人的想法,這是無數境況和願望相同之人的共鳴。革命和立憲都是一回事,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們人更多!我們更敢幹!

慈禧和光緒先是爲了滿漢八旗和士紳官僚的利益,再是爲了滿人八旗的利益,其最終是爲了正黃旗。爲了葉赫那拉氏的利益。洪楊之亂和甲午之戰,士紳們看到了把權力搶過來的可能;庚子之亂和日俄之戰,這種呼聲越來越響,說什麼立憲政體優於專制政體,狗屁!俄國人會輸,除了後勤不足,那是全世界都壓着俄國打;光緒關閉國會使得士紳徹底和滿人決裂,爲什麼我們拿下北京全國就服氣?爲什麼佔領省會全省就服軟,根本原因在於全天下的士紳都支持我們,希望從我們手裡分權。這就是我們幾個月內就平定全國的原因,也是之前只能減租不能土改的原因。

之後,打贏中日之戰我就把這些士紳給賣了!這羣恬不知恥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攀風附雅,自以爲自己是個東西,留下他們只會給我們搗亂;而沒有他們的土地,百姓現在不亂以後也會亂。還好歐戰能掙不少錢,要是不能掙錢,全國三百萬士紳我將殺他個乾淨,土地給農會,財產交國庫。

什麼是革命。這就是革命!說什麼爲了百姓民衆,全是放屁!我要的是穩住復興會政權。現在有人看俄國列寧關閉立憲會議說他無恥。要我處在他那個位置,照樣關閉這狗屁會議。對於革命者來說。什麼都是假的,掌權纔是真!其他都他媽的一文不值!”

楊銳說的越來越不堪入耳,在座的幾個人都想出身反對,秋瑾剛開口卻被楊銳厲聲攔住了,他大叫道:“不是說要吵架嗎!不是要說明白嗎!我現在就把所有的,一切的,都說明白!”

“我,楊銳,在這說了,你們都記着:政權不在我們手裡,可以罷課;政權在我們手裡,禁止罷課異界女修之男主來襲!同樣的,之前可以宣揚民主,現在杜絕宣揚民主!之前可以革命,現在只能和諧!這就是我最後的底線,也是復興會最後的底線!誰要是違反,誰要是吃飽了撐的再唱以前那些民主高歌,誰就是虞自勳那樣的叛徒!也是國家民族的叛徒!!”

‘砰’的一聲!楊銳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一巴掌猛拍在桌子上,不單把屋內的人都嚇了一跳,還將屋子外負責警衛的人驚動了,但這些人被門口站着的李子龍擋了回去。

外面安靜了,屋內更安靜。在楊銳狂風暴雨似的獨白和發泄之後,整個會議室像是一間墳墓般死寂。老成的徐華封、聰慧的杜亞泉,早就推崇精英治國的謝纘泰,他們三個對楊銳的獨白並無意外,只是這些東西隱藏在內心深處,不說出來罷了;而迷茫的徐貫田,震驚的秋瑾,驚慌卻自以爲得計的蔡元培,他們三人全被這場風暴打得不知所措,好一會兒蔡元培才說道,“自勳沒有說錯,你就是一個拿破崙,根本就不是什麼華盛頓。”

“哈哈。我早就說了,你和虞自勳那個叛徒早就勾結在一起。”楊銳也自以爲得計,這兩個人之間的搞的那些齷齪事情他早就想清理了,本來還想等到歐戰以後,但蔡元培今天挑唆了他那根最爲敏感的神經,忽然提前爆發了。

“自勳他不是叛徒……”蔡元培爭辯道,但是他話只說了半句就被楊銳打斷。

“虞自勳是爲了革命做了很多事,但,他現在已經站在了復興會的反面,更站在了國家民族的反面!你們都不知道吧,他在紐約受了洗禮。信了基督,取了一個叫什麼的教名,真是奇葩啊!我真想不通。他到底出於什麼理由去信教。不過想到他信的那個教派,倒是和美國上等人信的是一樣的。他也夠狠的。爲了挾洋自重,居然開始侍奉上帝。”楊銳嘲諷道。

“你……”蔡元培不想楊銳連這麼隱秘的事情都知道,他吃驚之餘當下對諸人說道:“看到了吧,無所不在的特務,我,你,你,我們這些人。有誰不是在特務的監控下?有誰不在無所不在的控制下,說什麼復興會的政權,其實就是你楊竟成的政權!”

“不要轉移話題!”見蔡元培提出提出了新的矛盾,楊銳當即喝斷。“你先說說北院那幫人是怎麼回事,那個陳由己還有那個胡適之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想幹什麼?!”

“按照大中華國憲法,作爲公民有言亂的自由。北大校刊有哪篇文章是違反憲法的,你要讓禮部將它封了。”蔡元培沉着頭皮應戰。

“胡適之就是虞自勳拍回來的,不是嗎?陳由己之前辦的是青年雜誌因爲勾結孫汶、款項來源不明被封了,本來他去了日本,卻是你將他從日本請了回來。不是嗎?還有嚴復那老煙鬼,老腦殘,老不死。老窩囊廢,也是你低三下四求他來做校長的,不是嗎?”楊銳問道。“你這麼處心積慮到底要幹什麼?想鬧學嘲奪權嗎?”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蔡元培被這個指控氣的直髮抖,袖子一拂,桌前的茶盞都倒了,茶葉茶水流了一地。“我在這也實話說了,我反對你那個什麼民主集中制,反對你那翻着花樣的控制和無處不在的特務,我們的革命只要建立一個人人平等。自由民主的國家,而不是一個處處控制。獨裁專斷的政府。北大就是這種新風氣的開創之地,只有通過教育這些學生追求民主自由。才能通過他們教會全國民衆民主自由。”

“別說的那麼高尚!無非就是一羣不安分的人看到我們這一輩上了臺,他們起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罷了。蔡孑民,你怎麼保證這些人就是民主的?你怎麼保證不會因爲他們倡導民主,最終爬上來的不是布爾什維克那樣的政黨?”楊銳質問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提倡民主會帶來什麼,你自己都沒有經歷過民主政治,你憑什麼認爲民主適合現在這個國家?憑什麼認爲百姓就會喜歡它?就憑你們這些嘴炮的吹噓嗎?

俄國的革命告訴我們:在一個不能民主的國家,選擇民主的結果就是使最殘暴的獨裁政黨上臺。民主拆散了原有的社會結構、推倒了穩定的政府控制,這似乎給了民衆自由,可習慣於專制的民衆依然崇尚暴力,爲什麼布爾什維克能上臺?因爲他們被需要重生之豪門貴婦最新章節!

俄國有君主立憲的機會,但是民主人士自己放棄了,趕走了沙皇還不讓他弟弟繼位;他們也有共和民主的機會,可你們看看臨時政府都幹了些什麼?他們什麼都幹不好,幹什麼都搞砸。俄國人爲什麼需要革命,原因是尼古拉二世太過仁慈,他們需要一個比尼古拉二世更殘暴的君主來折磨他們,只有這樣他們纔會安分守己。這就是爲什麼英國人說,此地的人們需要鞭子抽打的原因。

民主不是教育出來,不是你用嘴炮吹出來的。民主是當百姓財富積累到一定的程度,民衆學識思想提升到一定出程度,自然而然的結果。你們這些自以爲在爲民請命的嘴炮們,如果不是懷着私心,就是在拔苗助長!

所以我時常說,我們要富強,我們要富強,我們他媽的要富強!看到德國人了沒有,不富強連暹羅這種癟三國家都會上去打落水狗。你想重回滿清時代嗎?想臺灣再次割給日本嗎?在這一兩百年間,我們都必須追求富強而不是民主。那些宣揚民主的,不是間諜就是腦殘,全可以拖出去槍斃,而爲了富強,即使死掉上億人,也要堅持。

就像我最先說的,除了別有用心者,誰都不會去提這些死了幾十年上百年的人。他們,乃至包括我們,統統都是炮灰螻蟻。你們想想。有哪一個強國,不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有哪一個強國。不是從血海屍山中爬起?歐美人有今天,那是死了無數美洲土著的結果;而我們呢,哪裡還有美洲大陸來讓我們掠奪?我們能做的就是掠奪我們自己!”

楊銳的長篇大論說完,秋瑾忽然站起,聲音清冷的道:“竟成說完了嗎?”

“我說完了。”楊銳斜看了她一眼,掏出了煙。

“我要退會!”秋瑾說道,話語讓所有人都吃驚。

‘叮’的一聲,打火機打着。火焰燒在菸絲上,發出細微的吱吱聲,而後隨着抽吸,煙霧從菸嘴瀰漫到整個肺,溫暖了良久後,它們統統從鼻孔吐了出去。

“可以。”楊銳把煙吐出之後,淡淡的說了一聲,沒有看秋瑾。不過待她收拾東西,正開門的時候,楊銳又道:“你最好冷靜幾天再……”

“不需要。”秋瑾聲音不大。但很堅決。說罷就拉開了門,此時外面的嘈雜聲藉着門縫衝了進來,讓墳墓一樣的會議室多了些聲音。但這只是一會兒的事情,待門關上後,一切又迴歸了死寂。

“還有誰要退會的?”楊銳不等蔡元培說話,再看想其他人。

“竟成難道不要檢討你自己嗎?”蔡元培開始就想說這句話,但被楊銳搶了先。

“我爲什麼要檢討?”楊銳看着笑起,“我說的,只是我們一直在做,但大家都不敢承認的東西罷了;我做的,有那件是爲我自己?”他忽然呵呵的笑了起來。道,“你難道就不想想。沒有我,我們能走到今天。這個國家能走到今天?不要忘記了,我決心革命的時候,你還在搞四民總會,妄圖說服清廷拒俄呢。”

四民總會幾個字讓蔡元培臉上發燒,但他還是道:“正是因爲這樣,我們才覺得你太過危險。試問,一旦你像拿破崙那樣獨裁稱帝,誰能攔得住你?”

“哈哈…哈哈……”楊銳大笑,“不需要你們攔,我自己辭職。”

楊銳的說法不但讓蔡元培震驚,徐華封幾個也嚇的跳了起來,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楊銳便起身快步走了。徐華封慢了一步沒攔住,氣的直跺腳,他指着蔡元培,想罵又不好開口,只道:“你啊……你……”,說罷就追了出去。

幾個人都出去,走在最後的杜亞泉臨出門卻抓住蔡元培低聲道:“孑民,你是怎麼了,竟成是那麼容易下臺的嗎?”

“我……”蔡元培摘落了自己的眼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他也鬧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麼了,這種面對面的逼宮攤牌即便有,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不想今日卻被他提前了重生之水墨。

“事情到了這一步,對外你還是實話實說吧,就說你擔心無人壓制得了竟成,怕他變成拿破崙獨裁,所以才當面直斥。其他什麼特務啊、控制啊都別去說。”杜亞泉道。

“對外?”蔡元培還處於迷糊狀態,根本不知道杜亞泉在說什麼。

“你要裝作不是因爲北大校刊的事情質疑竟成的,你是看到大家都這麼相信竟成,他又這麼能幹,所以擔心他有朝一日成爲王莽,害人害己才當面逼宮攤牌的。”杜亞泉道。“竟成的性子說幹就幹,他一辭職外面全亂了,到時記者問你,你難道說是爲了北大校刊才逼他辭職的嗎?”

“我沒有逼他辭職啊,明明是璇卿退會在前,怎麼能說我逼他呢?”蔡元培雖然聽懂了杜亞泉的意思,但還是拘泥於剛纔的細節。

“你今天不抨擊他,根本就沒有現在的事情。”杜亞泉責怪道。他隨後又追問,“你到底在北大搞什麼?真要鬧學嘲嗎?”

“沒有的事情。”蔡元培當即否認,眼光確是遊移的。“我們只是想提倡一種新的文化,推崇德先生和賽先生,也就是民主和科學。但……。你知道的,枚叔變了不少,鑽在國粹裡出不來,處處都管的死死的,我不想現在的青年都變成暮氣沉沉的老學究,年青人必須是新的!”

“哎……”杜亞泉感覺到蔡元培說的目的是真的,但他卻否定道:“孑民,我相信這就是你的目的,但你要知道,竟成說的那些也沒錯,我們現在是求富強的時候,不是倡民主的時候,並且爲這個死傷上億人……”想到楊銳說的這個數字,全國人口的四分之一,他咋舌停頓後才道:“竟成現在已經在避免死人了。我認爲爲了國家的強盛,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秋帆,很多事情說是這樣說的,但做起來可不是這麼回事。歐戰一起,多上商賈賺的盆滿鉢滿,可百姓呢,你只會看到因物價上漲百姓食不果腹,更可笑的是,這些食不果腹的百姓還要對朝廷感恩戴德,試問我們有什麼恩德?竟成這種不名言卻無處不在的專制,特別是他受枚叔影響,極端抵制新文化,這樣下去只會比滿清更專制,富與貧之差異更將勝過前清。”蔡元培道,他又開始憂國憂民了。

“孑民說的新文化,不就是西洋的民主自由嘛。”杜亞泉道,“你真要以夷變夏啊?”

“什麼是夷?什麼是夏?,只要能給民衆帶來好生活,帶來民主自由,不讓他們處於專制的暴君之下、處於獨裁的政府之下,那崇尚什麼都無所謂。百姓說到底是爲了好好過日子。”蔡元培道。“你看那些信教的百姓,不都是爲了過日子不被欺負才信教嗎?”

蔡元培這種話一說,杜亞泉看他目光立即變了。他終於明白楊銳爲何要辭職了,這蔡孑民根本就不信國粹那一套,更不認可什麼民族文化,在他的認知裡,只要能使中國變文明,全國人全信基督、全用洋文完全無所謂,這根本就不是權力鬥爭,而是理念鬥爭。

“哎……,孑民,放棄吧。”杜亞泉道。“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竟成嗎?你欺他一次兩次,他會讓着你,你要是不自知,欺他三次四次,那他會殺了你!”

“我沒有欺他。”杜亞泉的警告並未讓蔡元培醒悟,“有道是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只是和他殊途同歸罷了。”

“可在竟成看來,文明、文化卻是各不相同的。他絕不會允許你把西洋的東西引到國內來,”杜亞泉想到了上幾次蔡元培和他說的改歷問題,再次警告道,“如果你想的那些事情真要做了,那置復興會於何地?你這是在推翻覆興會啊。”

“我不管什麼文明文化,我只知道民主自由,也只追求民主自由。”蔡元培重重的搖頭,“秋帆你也別忘記了,我是一個革命者,死嚇不倒我!”

蔡元培說完就出了門,頭也不回的走了。杜亞泉回想着剛纔的兩人對話,抽着的菸頭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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