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夕想來,崑崙山的北界一定是冰峰遍佈、荒僻清冷的所在,沒想到下了慕士塔格山的主峰,馬車轉入窄小的山道,居然處處都是世人難見的好景緻,氣候也比冥王城中溫潤、宜人了許多。
巍峨神奇的崑崙山脈,進了西北首這一段,就彷彿是與嘈雜的人世完全隔絕開來,冥王的車隊所經之地極少遇見行人,只見古樹老藤相纏、奇花異草密佈;偶見飛鳥和小獸嬉戲于山澗林稍,並不曉得遠避行人。
數輛適宜在山道行駛的粗輪輕便馬車穩穩地緩行在彎曲的山道當中,原本是冥王和雲夕乘坐的華麗馬車空置着,兩人各乘一匹性格溫順的黑鬃矮腳馬,馬蹄得得、一前一後在山道上悠閒地踱着步子。
行在前面的軒轅澈不時回過頭來,叮囑東張西望的雲夕小心策馬看路,雲夕一聲聲地應着,仍是將視線放在不遠處的山崖上,每每看到雲師傅當年常用的藥草和寶芝,總要大聲叫嚷着指點給軒轅澈。
冥王看她像只剛出籠的小鳥,忍不住回眸輕笑,愛惜之意溢於言表;雲夕偶然迎到軒轅澈的眼光,忽然覺胸中升起一片熱流,那種溫熱的觸動就在這目光相接之中盪漾不止:初秋的夕陽下山極慢,已過午後,陽光仍是明亮地晃着行人的眸子。
溫柔的斜陽之下,軒轅澈錦白便袍的身影如冰玉氤氳潤眼,額上有幾縷髮絲拂在英挺的修眉之上,在臉頰一側投下輕輕跳躍的陰影……
直到軒轅澈望向她溫柔眼神變成奇異的光亮,雲夕纔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她一直都知道,冥王是個長得非常英俊的男人:劍眉高鼻、五官深邃,有少年人俊美的體貌,亦有成年男子隨意而成熟的魅力。
雲夕紅了臉,怪不得方纔沿路上碰到那幾個揹着弓箭的獵戶女子站在路邊看冥王看得發了呆……
“啊——”雲夕尖叫一聲,軒轅澈突然將她拉到自己的馬背上、緊攬在自己胸前,“丫頭,剛纔在想什麼?直直盯着夫君,目光灼灼似賊矣!”
“沒、沒想什麼。”雲夕慌亂中找個了理由,“我是想……我舅舅今年三十六歲,他以前叫稱你做軒轅王兄,你……到底多大了?”
軒轅澈笑意漸止,“怎麼,嫌我老?”他貼在雲夕耳邊用力吮.了一口她的耳垂,“臭丫頭,昨天晚上沒過足癮是不是?”
雲夕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是、不是……夫君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歲呢!呵呵,好奇而已,不問了不問了……”
躲開軒轅澈在她耳邊的噬咬親吻,雲夕喘息了一陣才道,“幸好我是青鳥族人,不然,你永遠是英俊少年的模樣,我若再過幾年就人老珠黃了……那豈不是很悲慘?”
“不會,就算你不是神族女子,只要生在崑崙界,我總有法子令你美貌永駐。”
軒轅澈盯着雲夕晶透如玉、粉嫩水滑的臉頰,心中暗道:若是雲夕生在崑崙界外,在母體孕育時得不到崑崙靈氣的滋益;他就算是用內力爲她易筋伐髓,也難以做到至老容貌不變這一點,這便是他當年求聖姑令姜靈兒重生在崑崙的原因之一。
“玄浩,天快暗了,怎麼還不到你說的那個部族村寨啊。”雲夕不知道軒轅澈又想起許多陳年舊事,轉過頭來問他。
軒轅澈嘴角略帶一絲戲謔,“興許是找錯道了罷,我們夜間便在林中夜宿可好?”
“陛下,在自己的地盤上也會迷路?”雲夕呵呵笑,“那年我跟宋御說從燕國一路逃亡回北毫城,也是走過這種山路——”
雲夕說到一半,語聲嘎然而止,小心翼翼地回頭望一眼冥王的神色。
軒轅澈淡淡地道,“怎麼不說了?夕兒在大周這兩年多,過得不是一般的精彩吶。”
“小氣男人。”雲夕撇撇嘴,伸頭去喚跟在後面的自己的坐騎。
軒轅澈伸指推回她的臉,“宋王子御說一月之前重病離世,他的長子茲甫公子繼了王位,母族莊氏攝政。”
“什麼?”雲夕大驚失色,想起那個一笑起來溫文和藹、兩頰隱現酒窩的商王后裔,一身貴族氣質的翩翩佳公子,想到子御說曾送給她的心形紫玉,想到自己不了了之的那段青澀初戀……
“他還很年輕啊……怎麼會這樣……茲甫也只有十二三歲罷,你怎地知道他去世了,莫非是你——”
冥王徹底黑了臉,“大周姬天子與我同宗,國中每逢大事總有音報往來……你以爲宋王之死與本王有關?哼,我這壞人是當定了……索性本王立刻派人把與你有瓜葛的大周公子統統殺光!”
雲夕輕按馬背,在空中一個迴旋折身對坐在冥王面前,“玄浩!你總是挑我的不是,你以前有過多少女人?我有沒有和你盤算過這事兒?你說啊——”
“呃,不多……冥國屬地的部族三年進貢一次美貌少女,本王眼界甚高,看中的也不是很多……再者,我又沒讓她們懷上孩子,三年期滿就賞了金銀令她們各自回鄉……呵呵,你看,門巴族的寨門到了!”
雲夕轉回頭,只見前路漸漸開闊,透過隨風飄蕩的乳白色暮靄,看到磨平的青石路邊清泉蜿蜒而下,大片大片的八寶景天圍在棵棵古老的接骨木上,寬道的盡頭就是一個白石堆砌的石拱門。
天還未全黑,門巴族人已得到冥王侍衛的前報,從寨子裡涌出的村人們全都手持火把,身着節日的彩飾。
隊伍當中有個頭戴花環、額間刺青的年青女子,她上身赤洛着,捲曲的棕色長髮散在胸前後背,飽滿的雙乳若隱若現,下身穿着白色黃紋的獸皮短裙,赤足盤膝坐在飾着織花毛毯的一頭青牛上,衝着她和冥王歡笑着張開了雙臂。
雲夕愕然回顧軒轅澈,“這年青女子就是門巴族長?”
冥王頷首微笑,“不錯,我祖母是門巴族女子,算起來……雅朗女族長與本王有血緣之親。”
兩人對話之際,迎接他們這隊車馬的人羣已圍繞在他們身周,冥王抱着雲夕躍下馬;雲夕剛剛站定,那個女族長也從青牛背上跳下,一手撥開雲夕就投抱住了冥王的勁腰,“我美麗的王,雅朗等您等到冰峰的雪石都融化了!上神保佑,月亮神一定是聽到雅朗虔誠的祈禱,才把您帶到門巴人的山寨來——”
軒轅澈尷尬地推開門巴族長,“雅朗,這位是我的夫人——青鳥國女王吉娜。”
雅朗這才注意到冥王身邊有個打扮成瘦小少年的紫眸美人兒,“你就是草原上的索日格?”
女族長眨着湛藍的深目,上下打量着雲夕,“原來青鳥女王長得和西王母的神像真是一模一樣……”
雲夕剛露出一絲笑容,雅朗族長的下一句話讓她差點氣歪了鼻子,“不錯,是和索日格神像一個樣,身上乾巴巴地,沒有高胸脯也沒有大屁股……青鳥國的日子很難麼?沒有畜肉可食?”
雅朗趁雲夕張口結舌之際,向後轉身,高舉褐色的渾圓手臂,“我的族人們,快點獻上美酒和佳餚,款待我們冥國至高無上的王!”
舉着火把、身上刺着雪狼頭的門巴少年們簇擁着女頭領,一起歡呼着衝回村寨。
“大膽妖婦——居然說我身材不好?!本王總比你這個……”雲夕剛要回罵她坦胸露背、不知羞恥,軒轅澈一把將她拉到身側,低聲勸道,“門巴族女子生性豪放,她們說話就是這般不知遮攔,別在意啊?”
雲夕冷笑,“她也是你的舊情人之一吧,陛下真是長情,寵過的女人個個都想站到我頭上神氣一把……哼,你別怪我沒打招呼,這個妖女人的臉皮我是要定了,今晚就給她下個鬼面蠱!”
“呵呵,”軒轅澈居然笑了,“鬼面蠱對她無用……夕兒,你不知道麼?門巴族人唯一的武器就是蠱毒,他們以身飼蠱的歷史還在九黎巫教之前,看見雅朗臉上的刺青了麼?那是一隻藍蛛……雅朗剛成年時就能以身飼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蛛,便是能百毒不侵了,蝰蛇咬她一口只怕也會被她毒死。”
雲夕沉下臉,“這樣可怖的女人你也敢抱上牀?真是沒品味。”
軒轅澈失聲笑道,“我說過與門巴族有血緣之親,可沒說過自己納過門巴女人爲姬啊!雅朗八九歲的時候跟她父親到過冥王宮,那時她還是個天真可愛的小丫頭,自那時到現在十餘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她。”
雲夕仍是怏怏不樂,跟着冥王來到門巴人擺好酒菜山果的石桌邊,故意坐到女族長和軒轅澈中間,把他倆分離開來,軒轅澈覺得雲夕吃醋的樣子格外動人,由着雲夕佔了主座,心情仍是極爲愉悅。
女族長將手一揮,跪坐在下方草地上的幾位少年吹起角號、敲響皮鼓,數十個赤足洛胸的少女頭戴羽冠、腰繫彩色麻裙,跳起歡快而輕盈的本族舞蹈。
雲夕憤憤地將視線從少女們波浪起伏的胸前收回,悄悄唸了聲咒語,右手兩指彈向雅朗女族長的竹杯,雅朗正舉着酒杯請冥王與她共飲。
雲夕看到女族長豪飲青稞酒,便暗笑着也端起杯子;她自是不敢大意,使了個禁術將酒液不露痕跡地移到地上,肉菜也不敢吃,只吃軒轅澈剝給她的果子。
雅朗見雲夕一亮酒杯,杯底不留一滴,眼中頓時大放光彩,催着僕女快些添酒;軒轅澈看清了雲夕的小把戲,暗笑着不置一言。
一來二去,女族長喝掉了被雲夕下了不同種類蠱粉的三大杯毒酒,雲夕也倒光了被雅朗做了手腳的三杯酒;雅朗終於堅持不住,站起來衝到跳舞的人羣當中瘋狂的扭動起來,有熱辣的女族長親自領舞,圍觀的族人們高聲尖叫着手舞足蹈起來,鼓點聲愈發得高亢快密。
軒轅澈低聲問雲夕,“你給她下了什麼蠱?看雅朗的樣子,像是就要虛脫了……”
雲夕嘿嘿笑,“你說她百毒不侵,我當然是撿着最厲害的幾種毒粉給她用的。”
“胡鬧,你快給她解了罷,你弄到地上那些酒,我聞得出來……她給你酒里弄的只不過令人作癢、搖頭大笑的輕毒,不是有心傷害你!”
“哼,你心疼她,你去解啊?!正好晚上抱着這隻毒蜘蛛再續前緣……”
“夕兒!”
兩人正爭辯的時候,雅朗女族長氣喘吁吁地走回來,赤裸的上半身汗水淋淋,連高挺在胸前的兩顆紅櫻果都掛着兩滴汗,在無數的火把的照耀下,緊緻健美的身軀顯得格外魅惑人心。
雅朗走到雲夕面前,突然單膝跪地,“索日格,雅朗許多年沒這麼失敗過,您下的毒讓我全身如炭火炙燒,連每一根頭髮絲都覺得痛苦不堪!沒命地跳了半個時辰纔將毒液逼出體外……雅朗輸了,今晚願意做索日格的情人,親自服侍您度過快樂的夜晚!請女王接納雅朗的一片真心!”
“當我的情人?”雲夕張大了嘴,轉頭問同樣目瞪口呆的冥王,“玄浩,她……她是男的還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