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忍挽起紗帳,看看外面的天色已到卯時(剛過早上五點),再過一個時辰就得陪着楚鳳歌一起進宮拜見父王和君夫人,他得在這之前把雲夕徹底穩住。
“夕兒,你仔細聽忍哥哥說說昨天發生的事……如果聽過之後心裡不舒服,可以打我、罵我!但是不許傷心流淚好麼?”
“你昨晚哭過,哭得哥哥的心都碎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想再瞞你,就怕看你再流淚……不要你再因爲我的過錯而流一滴淚…..”他把面色怔怔的雲夕抱坐在自己膝上,和她對面相望着。
雲夕被他鄭重的神情驚住,“昨天……發生了什麼大事?我爲什麼要哭?”
月忍昨夜思前想後,決定把自己與楚鳳歌大婚的事靠訴雲夕,與其讓她再從別人口中得到真相,還不如自己破釜沉舟、泄露一部分實情給她,以免雲夕恢復記憶之後無法原諒自己……
聽到月忍說出他奉秦王之命、昨天已和楚國女公子拜堂成親,雲夕的臉漸漸變得蒼白,並未如月忍料想的那般大哭大鬧,只是起身離月忍遠些、安靜地坐着發怔。
月忍心裡更加地慌亂,“夕兒,我真的是被逼無奈啊!我心裡只愛你一個女子……你看,我昨晚並未和那楚女同房而是陪在你身邊……”
雲夕搖搖頭,“這又能證明什麼?你之前與我同牀共枕之時,還會半夜去找紅萼尋歡;現在娶了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又何必再對我惺鬆作態,說什麼心中只有我一個?”
月忍沒料到她又想起紅萼那件事,暗歎一聲,“夕兒,我當真不是一個荒淫好色的男子,我對天發誓:在遇到你之前,幾乎是不近女色!”
“直到與你日夜相伴、天天抱着這麼個絕色美人……你身上的香氣又是如此地甜美惑人……我男兒的本能日益明顯,幾乎難以自控!可是……你是那麼地聖潔完美……我不想在我們成親之前褻瀆你的清白…….所以,所以……我現在後悔了——”
他一把抱住雲夕壓在身下,“不想等師父來爲你療好內傷再……我現在就想要你!”
月忍低下頭吻住雲夕,似乎要榨乾她一般地熾熱地吮吸……忽然他悶哼一聲擡起頭來,嘴角流下一絲血跡:雲夕驚怒之下,用力咬傷了他的嘴脣!
“你起來!”雲夕用力推她,“當我是什麼?我失去了記憶……誤以爲我們已在九黎山結成了真正的夫妻,纔會日夜與你廝守在一起……既然並沒有那樣……你也娶了個大國女公子,我們做什麼還要這樣不知羞恥地糾纏下去?放開我——”
“不放。”月忍舔着下脣的傷口,手臂收得更緊,勒得雲夕幾乎喘不過氣來,“楚鳳歌也好、紅萼也好,今晚月出之前,我就令她們徹底消失!我說過了,此生只愛你一個,你若是離開我……我便不再苟存於世……”
雲夕停止了掙扎,微微喘息着望向月忍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五官依舊是精緻俊逸,眼神還是那種深如靜波秋潭的晶澈;只是面容比初見時更消瘦了,臉色蒼白得近乎於透明色……
月忍固執地盯着她,沒有再用‘幽瞳’控制雲夕的心神;他在賭、在賭自己在雲夕心底有沒有真正佔有一席之地。
果然,雲夕臉上的怨恨漸漸緩和下來,變成了無可奈何,“忍哥哥,你快把我壓扁了,起來再說好麼?”
月忍大鬆了口氣,將臉伏在雲夕的頸邊賴皮地道,“不起來……剛纔你咬傷了我……我的嘴巴很痛、心裡更痛……”
雲夕下意識地擡頭舐了舐月忍的下脣,月忍感覺傷口處涼絲絲地,片刻再無一絲痛意;他伸手一撫,嘴脣竟然完好如初!
“夕兒……”月忍這才明瞭崑崙神族與常人的確不同;他低下頭重新吻住雲夕:舌尖在她嘴上細細描繪了數遍,才輕輕撬開貝齒,將兩人呼吸的空氣攪合到一處……
兩人吻到臉紅心跳的時候,雲夕突然想到什麼,偏開頭,“我……還在生氣呢!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許再這樣——”
月忍舔着她玉白的耳垂,“還生氣啊……再親幾口才消氣?別動……我快要爆陽而亡了,丫頭,真是折磨人……”
雲夕早感覺到小腹處的異狀,羞紅了臉當真不敢再動;月忍翻身到一邊,嘆氣道,“師傅最多還有十天就來雍城……等師傅親手爲你治好內傷,我們就成親吧,實在受不住啦。”
雲夕坐起身從挽起的帳幔向外看,這才注意到身在公子府,“我何時來到這裡?還一直以爲睡在別院的寢室呢!”
“當然是夫君把你抱來地。”月忍坐起來,取過外袍來穿上,“以後還是住在這裡吧,東城那邊……荒僻,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要去哪裡?”雲夕想了想,眉毛又皺起來,“去看你的新婚夫人?”
“不錯!”月忍俯下身在她額上彈了一指,“小心眼的丫頭,你總得讓我好好謀劃一番,如何令她合情合理地‘消失’吧?”
雲夕張了張口,最後沒說什麼。
月忍從木幾下的暗屜裡取出一個銀製面具,“老是讓你塗那些髒兮兮的藥汁易容,哥哥心裡也不舒服……梳個男子的髮式,再戴上這個面具便可。”
“在別人面前,你我還是師兄弟相稱如何?這樣會少許多麻煩,好不好,夕兒?”
“聽你的。”雲夕昨晚也未除外袍,起身直接坐到窗下的木案前,拿起木梳整理糾結的長髮。
月忍幫她繫了個利索的馬尾,然後再將銀帛半面戴到她臉上,銅鏡中立刻出現了一個氣質神秘、英氣勃勃的銀面少年。
這樣子讓雲夕腦中靈光一動:似乎這個精緻的純銀面具早就見過,但是細想又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月忍看看外面陽光已然滿布庭院,不能再耽擱下去,撫了一把雲夕的臉,叮囑她好生用早膳,便要舉步出門。
“哥?”雲夕的目光離開鏡面,“我覺得……那位楚國女公子嫁來秦國也是身不由己,她並不知你我早有婚盟,你還是想法子讓她另令嫁個如意郎君吧…….還有紅萼的身世着實可憐,你不要傷她性命!讓她和寒香過來服侍我,擇機給她找戶好人家……”
月忍目光閃動,深吸了口氣,“好,我的夕兒心地太過良善,你得再寬限我幾日,這種事不易操作。”
雲夕嫣然一笑,擡手示意他快去,月忍望一眼頭頂的明媚春光,心情由此大好。
楚鳳歌正在後園的明堂中正襟危坐,精心修飾過的面容仍舊可以看出眼下青黑,顯然是一夜無眠。
夫君在新婚之夜將她拋下,也未派下人來回復一聲就徹夜不歸,任誰也沒有心情睡個好覺。
梅姑已悄悄把昨夜看到的一切向她回報了:秦六公子夜半離府是爲了到東城門上接回一個瘦弱的少年,那少年的身份是他的同門師弟,因練內功走岔了經脈,獨自跑到高高的城樓上吹涼風……
關心同門倒是無可厚非,關健是六公子抱着那個昏迷不醒的師弟回府之後,兩人就在前園同室而眠,幾步之遙,卻至今未到後園向她解釋一聲。
葉兒和青娥站在鳳歌公子的身後悄悄絞着手絹,她們眼巴巴地望着門外,也不時小心地看一眼鳳公子的臉色。
楚鳳歌此時忽然想到昨天在秦王宮,一臉嬉笑的秦五對她說的那句話:‘腰細的男人……’
難道秦六年屆十八歲,至今未娶妻妾,是因爲——他好男風?
這個念頭一起,楚鳳歌的臉上紅了起來,隨即又變得蒼白;一邊榻上跪坐的七位陪嫁楚女雖然不敢貿然開口,但是憑直覺也知道夫人和六公子的新婚之夜,一定發生了什麼特別的狀況……不然,怎麼遲遲不見六公子帶她們進宮拜見秦王和君夫人?
侍衛梅姑臉色黑沉,正要向鳳公子開口、請求去前園提醒六公子時,月忍的身影出現在堂前。
衆女的眼神如箭矢一般瞬間射到秦六公子的身上:只見他們的夫君長身玉立,穿着一件黑色繡團形蟠龍紋的長袍;身形纖細卻不顯孱弱,一雙秀挺的黛眉之下,琉璃色的雙眸如秋潭一般深邃黝黑,鼻如懸膽而薄脣微抿;他雖然進門之時略略皺着眉頭,但絲毫無損於他的俊逸儒雅之氣度。
楚女們待月忍進了明堂,才警醒似地低下頭,暗暗爲自己嫁給一個俊美的少年夫君而歡欣不已。
月忍的視線卻未在起身相迎的衆女身上停留,他對楚鳳歌微微笑道,“昨晚侍衛來報,我雲師弟修習內力之時險些走火入魔……師門內力與別家不同,侍衛們無法助他修復;我便在前園守護他一個時辰……之後想回後園,又怕驚擾到夫人安歇,夫人可否有怪罪爲夫?”
楚鳳歌聽他在衆人面前請明此事,全了她的臉面,心中倒是再無怨懟,“妾身不懂習武之道,但是也聽說過練功走岔了氣脈極爲兇險!夫君愛護同門,守護在受傷的師弟身邊也是應該的,妾身不敢有怪罪,只是心有掛牽……”
月忍連連稱讚夫人賢良,這才轉身對向楚君送給他的數位姬妾,打眼掃過,其中雖然不乏姿色出衆的少女,但在他眼中都是庸脂俗粉,“你們初到秦城,若有任何不適和需求,便可一一向夫人說明,且不可委屈了自個,以後……”
他這個‘以後’遲遲不接下語,衆楚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們雖然是鳳歌公子的陪嫁,但在國中都出自貴族大夫之家。
她們來秦國之前,聽說自己被楚君夫人選做鳳公子的陪嫁,嫁與秦王的一位庶公子,一個個都極不情願,礙於王命和父兄指令才委委屈屈地跟隨而來,秦六公子居然不立刻給她們一個如夫人的名份!
只楚鳳歌一個,月忍還未想好如何利索地除掉,哪會納她們幾個當小妾,再次激怒雲夕?
月忍沉吟了一番,“嗯,以後本公子會爲你們打算……夫人,時辰不早,我們進宮拜見父王和母親吧。”
楚鳳歌見夫君的眼神一直溫柔注視着自己,根本不在意那幾個打扮得妖妖調調的陪嫁女,心裡更是大感欣慰;她甚至想:就算夫君喜好龍陽,她也認了,孌童總不能明正言順地嫁進門跟夫君過日子吧?夫君只要對她一個女子好就夠了……
楚鳳歌歡歡喜喜地向月忍走近,主動牽着他的手,“妾身想……拜過父王和君夫人之後,就去看望咱們的母親。”
月忍眼光一閃;楚鳳歌居然主動稱他的生母月氏爲母親,這讓他心中有些觸動;他暗想:看在楚鳳歌如此通情達理的份上,他會讓她死得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