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沒有什麼光亮,半輪孤月掛在天邊,天地間像是潑了墨,星光黯淡,風聲颯颯,翹瓦沿上落了鳥,撲簌撲簌的抖動着翅膀離開了,很孤寂,留下兩個小爪印,宮殿在石燈昏黃光亮的映襯下遙遠的曳曳巍巍。
嬴師隰走了很遠,他在秦宮最荒涼的角落停下了腳步,眼前是一間屋子,閒置了許多年,窗子上生了厚厚的蛛網,在冷風裡搖曳,危如累卵。
空中又飄起了雪,一片片落在他的鬍鬚上,他不覺得冷,身上黑亮的貉子大麾將他嚴密蓋住,他像是一隻銳利兇悍的雄鷹,隨時準備着搏擊黑穹,他揮手秉退了通伯。
嬴師隰已經年逾半百,到了這個年紀,已經屬於風燭殘年,但他的脊背還是筆直,眼睛也還如狼一般精銳,越老就越是精神抖擻。可他也知道,老天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等不下去了,急切的想要對魏用兵,他不想到了地下無顏嬴氏先人。
秦國原本是蕞爾小國,先祖篳路藍縷,宵衣旰食,拓土強國,幾代的苦心經營,如今卻盡數喪於魏人,恥辱之極。
他清楚的知道,世道變了,再也不是曾經諸侯臣服,天子榮尊的時候。大夫覬覦諸侯,諸侯問鼎天下,王侯將相,最終還不成了過眼雲煙,霸極一時的晉國,還不是被三家分食。
六國卑秦,連會盟都視秦國爲無物,然吞併之心日漸鬥生。嬴師隰想賭這一把,趁魏韓攻周之即,東出伐魏,勝則震三晉。
輸。
嬴師隰笑了,輸,也就輸了,秦魏之戰,秦國何時嬴過,他其次擔憂的便是這國儲之位,嬴虔是長子,卻非嫡長子,嫡庶之分是爲國之大統,不是嬴師隰偏愛誰,誰便可以榮獲太子之位的。
不分嫡庶。
這被東方列國視爲大忌,廢嫡立庶引來的動亂不少,嬴師隰年少時就吃過這種苦頭,嬴渠是嫡長子,卻奈何年紀太輕,雖是看重,又恐難當一面,還有那暗中滋事的羋氏。嬴師隰不是不知,只是還沒到那日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殺了羋氏倒是個法子,卻會引得嬴虔異心,畢竟母子連心,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會這麼選擇。
秦公在冷風中佇立了良久,他想了許多,最終依舊是沒有好法子,踽踽的離開。
天邊透起了光亮,屋子裡很涼,魏姝每呼一口氣,便冒出白花花的霧來,凝在臉上微發潮,嬴渠到底也沒有陪她睡,他是有分寸的人,將她哄睡着了,便去了側室休息,魏姝年紀小,她可以不在意女子的禮節,但他必須要明進退,有些雷池是絕對不可逾越的。
魏姝醒的很晚,她睜開眼,不見嬴渠,想着他是去了泮宮,不如她清閒。
她支着身子從牀榻上半起來,恰好婢女輕步進來送熱水盥洗,她還是第一次在秦宮裡見到婢女,那婢女還有些漂亮,眼瞼連着臉頰的肌膚抹的紅色胭脂,髮髻分成兩半,垂在耳邊,上面叩着圓環似的骨釵連着小銅絡,眉毛也描的細細的,嘴脣中間點了紅色的口脂,特意繪成花瓣的形狀,一雙柔夷白又細。她着一身暗紅色的曲踞長裙,踏着小步子進來。
魏姝接過她手裡的紅色萸紋小漆木匣子,挖了點膏沐抹在臉頰上,隨口問:“嬴渠是去了泮宮嗎?”
婢女柔聲說:“公子已經出兵,離開秦國了。”
離開秦國了,魏姝掬着清水的手一僵,清水沿着指縫露了乾淨,她傻愣了半刻,這纔回過神來,問:“是出兵魏韓?”
婢女說:“奴婢不知,但聽聞是往洛陰去”
魏姝沒有擦乾水珠,溼漉漉的跑到了那面大厚羊皮地圖前,她看見了洛陰兩個字,是在魏韓處,差不了。
她也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失落了,像是霜打的花苞,蔫了一樣。
“姑娘,姑娘”
婢女喚了她好幾聲,她纔回過神來。魏姝接過婢女手裡的白巾,由着婢女用象牙篦櫛給自己從上至下的梳髮,黑色的長髮傾瀉般披在肩上,如墨如錦。魏姝有氣無力的問:“出兵祭禮是什麼時候舉行的。”她這一覺睡的,都沒送嬴渠離開。
婢女見她氣鼓鼓的樣子,柔聲微笑說:“一個時辰前,公子特意交代,不要叫醒姑娘。”
魏姝擺弄着盛着香膏的小木奩問:“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燕宛,公子特意吩咐奴婢照顧姑娘。”燕宛說着,照顧是假,實則是爲了防羋氏,嬴渠自小在宮中長大,勾心鬥角的事也有所耳聞,他心思很敏銳,一葉知秋,能想到的幾乎都替魏姝做了。
燕宛的手很巧,幾下便將魏姝的頭髮盤好,束成兩個羊角似的小發髻,再用好看的紅色絹帛繫好,額前分了兩半薄劉海。魏姝生的一雙勾人的鳳眸,帶着幾分狐媚氣,目光瀲灩,脣紅似蘿花,這也是嬴虔不喜歡她的願意,狐媚的女子總是被認爲禍水,況且她年紀輕,日後長大了指不定是什麼妖孽。
燕宛給她分了劉海兒,又換了兩個小羊角髮髻,少了狐媚氣,多了孩童的天真感,雖然有些傻兮兮的,卻更討喜了。
燕宛服侍魏姝用了點烙餅和炙肉,魏姝對秦人這種粗獷的吃食沒什麼興致,不過今日的炙肉和烙餅都格外的香嫩,烙餅上又抹了香濃的肉醢,別有一番味道,她食指大動的多用了些,將炙肉吃了乾淨,又咕嚕咕嚕的喝了一碗熱漿湯。
燕宛在一旁恭敬的侯着,等她用完,遞上碗清水淨口,躬腰問:“姑娘可出去走走?”
外面的太陽出來了,積雪化了些,就連鳥鳴都顯得更加清脆了,不是因爲要到初春了,只是恰好今天天氣特別好,若是這就到了初春那就糟糕了,因爲春季秦國不能開戰,若是戰了,就沒人耕種了,春戰秋守,這樣秦國會被戰事給拖垮的。
離初春還有好陣子,這麼好的天氣不出去就荒廢了,魏姝隨即撐着矮案起身,髮髻上的紅色綢帶也跟着飄動,整個人顯得很明媚瀲灩,她心情很好的笑說:“那就出去走走,我還不知這秦宮是什麼樣子。”恰好嬴虔也隨軍出發了,她不用擔心碰到他。
燕宛取了件貉子披風給她蓋上,說:“好”
燕宛同魏姝走着,魏姝心想,其實這秦宮也算不得簡陋,只是沒有魏宮那麼奢華而已,就拿宮殿說,魏國恨不得石階都是白玉的,瓦頂都用琉璃鋪,硃紅的牆壁刷了一層又一層,再從楚國拉來楠木,經能工巧匠精細雕琢成矮案牀榻,擺的是鑲華石的乳白象牙器,用的是犀牛角打磨成的兕觥,魏王披的是整片白狐皮,熠熠生輝,珠光寶氣,所嗅的必漂浮着椒蘭脂香,而在秦國,公子能用的不過是幾樣玉器,披的不過是戎西再常見不過的貉子皮,珠寶,她沒見過,公子穿的多是細布絺衣,至於吃食更不能同語,至於宮殿,多以黑石爲主,似戎狄般。
魏姝走着,突然颳起了風,席捲而來,將她髮髻上的絹帛吹跑了,她上前去撿,手剛觸到髮帶,又是一陣疾風,髮帶又輕飄飄的被捲走了,像是故意捉弄她一樣。
燕宛見她追着那絹帛到一片小林子裡,連忙攆上她說:“姑娘別撿了。”
魏姝不是非揪着那髮帶不放,她就是覺得有意思,像是跟風比賽一般,她一手捏了起來,臉上揚着笑,正要同燕宛炫耀,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魏姝躲一塊石壁後向燕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燕宛立刻了然了,輕步的過來,腳下一點聲也沒有。
魏姝看向說話的那女人,她一身紅黑交疊的蟠螭紋錦帛深衣,鬒髮如雲,頭帶金簪,象揥爲飾,耳墜赤色玉瑱,膚如凝脂。
羋氏並未注意到身後石牆外有人,身形迤迤,她的細手摸上自己的耳瑱,問:“安排下去的事如何?”
一旁服侍的寺人答:“已經按夫人吩咐下去了,不會讓他活着回來。”
“善”羋氏面上一笑,很美,卻讓人不寒而慄,她說:“若要怪,便怪自己是個年幼的嫡長子。”怪不得她自私,這天下沒有人不爲自己着想,她做了太多的壞事,現在已經回不了頭,如果可以再重新來一次,她覺得自己還是會這麼選擇,況且沒有這種如果。
她不能看着嬴渠成爲秦公,他一定會報復她的,她會死的,會被他殺了,會死的很慘。那個嬴渠溫和的笑容,總是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她怕嬴渠,這種畏懼隨着他的長大與日俱增,她覺得離那天不遠了,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先動手。她有時從夢裡驚醒,夢見自己渾身是血,夢見自己淒厲的慘叫,這夢給她的感覺很真實,所以她每到了晚上都很怕,時而醒來,身子抖的像是瑟瑟羔羊。
魏姝一動也不敢動,站的小腿肚子發酸,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們秦人之間的陰謀爭奪和她沒什麼關係,可她還是不由得害怕,她怕會發出聲音,讓羋氏發現她在偷聽,她怕死,怕被滅口,說到底她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性命。
她的雙手交疊,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大睜,屏住呼吸,直到羋氏的身影走遠,她纔敢喘息。
她偷聽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燕宛也一樣。
魏姝拉着燕宛一路小跑回了屋子,燕宛早就嚇的失了魂,當婢女的最怕聽到不該聽的話,不然死都不知爲何。
兩人的臉色都不好,一個是嚇的失神,一個是心中暗自思忖。
沉默了片刻,魏姝問:“剛纔那人是誰的母親?”
燕宛臉色慘白說:“長公子的母親羋氏。”
嬴虔的,原來是長公子的母親,難怪,魏姝見那人衣着就猜到了些,又問:“嬴虔不是嫡長子?”
燕宛沒了主意,魏姝問什麼,她答什麼,說:“不是,嫡長子是公子渠。”
魏姝確認了心裡的猜想,她料到了,卻還是忍不住心裡驟然一緊,羋氏要殺嬴渠,這個念頭捶打着她,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能讓嬴渠死了,嬴渠是她得以在秦宮存活的根本,脣亡齒寒,他死了,那她也完了,他們是一條船上的。
她發現自己是真的自私,救嬴渠的理由有很多,偏偏她第一個想的竟還是自己。
她轉頭對嚇得哆嗦的燕宛說:“有沒有辦法出宮?”
燕宛身子一僵,嘴巴微張,搖了搖頭。
魏姝想也是,秦宮不是她想進想出的地方,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聽燕宛磕磕絆絆的又說:“或許有,今天宋地的富賈恰好送一批貨到宮中府庫。”
魏姝眼眸一閃,扯着她的衣袖問:“什麼時辰離開?”
燕宛搖頭說:“不清楚”
魏姝不做猶豫,說:“我現在就去。”
範亮是有名的富商範黎之後,家中世代經商,到他這輩,是以走買各國貨物爲主,說是走賣貨物,實則是探聽各國情報,比如着秦魏開戰,他就旁敲側擊的向兩國兜售鐵器戰馬,走運糧草物資?
此次來秦國,他帶着自己年僅十四歲的兒子範傲,這個範傲雖然年紀輕,卻已經是一方翹楚,他性子豪爽,自小隨墨家矩子田襄子周遊列國,結交各方義士,上至諸侯公子,下至草寇流民,都有其刎頸之交。
範傲隨父親在秦宮中走着,他不是第一次來秦宮,上次來還是兩年前,他總覺得有所不同,這秦宮荒涼了許多,就連排查也不嚴,他看着正在卸貨物的寺人,轉頭問範亮說:“父親,這秦宮守衛怎麼懈怠至如此?”
範亮年逾四十,一身華貴的棕色錦衣,身子微胖,面容卻很和藹,他說:“你可知今早途徑櫟陽時,爲何繞路而行?”
範傲不假思索說:“聽聞秦國發兵,攻魏救周。”探聽這點消息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只是範傲沒想到,這一開戰,秦宮就變得這麼隨意,不過轉念一想,秦國幾乎是舉國出兵,人都沒了,這宮中守衛自然也少,排查也就懈怠了。
範亮看見到了通仲,笑着上前熟絡的交談,他們都是老相識,一年也就見上一次面,忍不住多攀談了些。範亮知道秦國冬天苦寒,特意從更加苦寒的燕國帶來了一件厚實的皮裘,這皮裘不簡單,是虎皮,雖不名貴,卻也值錢。
範傲聽着父親與通仲交談,無聊的向四周打探,隨手往脖頸見一摸,空蕩蕩的,他脖頸上原本掛着一個玉墜子,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他悠閒的臉立刻變得煞白。
那墜子很特別,是前任墨家矩子孟勝給他的,那墜子是範傲的象徵,誰要是撿去了,就可以借他的名聲號令與他熟識之人,萬一落到個小人手裡,豈不是壞了他的名聲。
他嚇得臉色都變了,他記得剛剛在裝着貨物的馬車上待過,應該是落在馬車上了,他便趁着父親與通伯交談的時機上去找。
魏姝是偷摸爬到馬車上的,她換成了一身簡單的裝扮,上穿乳白色紅繡襟厚夾襖,下着桃色素革布裙,這身裝束很輕便,更不會引人注目。
她溜進了馬車裡,嚇得手底一層汗,呼呼的喘息着,心咚咚的跳着,她怕被秦人看見,那些執着鐵戈的秦兵像是鐵人,一個個臉青的像是死人。
她確認安全了,才壓着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目光一轉,她看見地上的一塊紅色圓玉,很漂亮,像是帶着光勾着她一樣,她伸手撿了起來,在手裡擺弄,那玉打鑿的精美,中間是鏤空的,穿着一條繩子,玉上刻着銘文反面鏤鷺鶿紋圖,她看不太懂,與她尋常見字也不一樣,但上面有一個墨字,她見過,她很喜歡這玉璫,以爲是搬貨是落下的,便順手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藏在衣領裡,然後她就不亂動了,藏在大箱子後面,靜靜的等着馬車轆轆行駛,好帶她離開。
過了好一會兒,魏姝沒等到馬車動,卻等到了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俊郎的少年。
魏姝擡頭看着他,一雙翹頭長靴,黑色紅紋襟的衣裳,沒有寬大的長袂,袖口是收着的,很窄,上面還繡有別致的蛟龍紋,腰間帶着紅皿紋的錦帛蔽膝,垂到膝蓋,不像是胡服,但比起尋常男子寬大的衣裳,又顯得很利落,更是襯的他窄腰長腿,脊背挺拔。
她見過這樣的裝束,那些劍客,俠客多是這樣,腰間還會配蠟金銀勾帶,掛着寶劍,身影颯颯。
少年沒有及冠,披着發,分向兩邊梳着,留下兩縷,其餘的則在腦後隨意的拿錦帶束起。他的眼眸裡帶着幾分桀驁不羈,生的也很是英俊,像是朝陽一樣奪目,不過臉色卻不怎麼友好,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他張嘴說:“你……”
魏姝不等他說完,一下子撲了上去,一把按住他的嘴,低聲說:“你別喊!”
範傲沒想她動作這麼迅猛,厭惡的拍掉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手指一勾,將那塊紅銘文玉扯了出來,面色更不友好了,他說:“你是什麼人,把玉還我。”
魏姝說:“這玉是你的?”
“廢話”範傲粗魯道,他沒什麼耐心了,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魏姝沒回答,她低頭看着脖子上掛的玉,突然的問道:“你是墨家的?”
範傲怔了一下,這小姑娘竟然知道墨家。
魏姝是以前聽魏時提起過,儒墨是顯學,雖然都不受諸侯待見,但名氣還是在,魏姝是公侯家的長女,多少有所涉獵。
範傲抱臂說:“是又如何?”
魏姝說:“我聽聞,墨子曾爲救宋於危難,不願千里赴郢都。”
範傲眉毛挑了下,他們墨家不缺俠義死士,說:“那又如何?”
魏姝笑眯眯的說:“秦魏交戰,百姓窮苦,你不止刀兵,竟然還在這裡撈錢?不羞愧?”
範傲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前的小姑娘說的在理,他想不出狡辯的話,自咬了舌頭,他着了她的道,被繞了進去,還真的覺得羞愧了,迷迷糊糊的說:“與你何干?”
魏姝接着繞他說:“無干,只是眼下有件要事,你知道如果秦國發生了內亂會怎麼樣?”
範傲防備的看她,他自認消息靈通,卻沒聽過這種事,看她一副偷雞摸狗躡手躡腳的模樣,驚訝的說:“秦國有內亂?你是爲這事想要出宮?”
魏姝說:“是,我要救嫡長子。”
範傲思忖着分析說:“秦國內亂,三晉必聯合攻秦,不對,連楚國也會趁機分杯羹,義渠巴蜀也不會坐等,秦國免不了一場亡國之戰,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秦國經不起這場動亂。
魏姝其實聽不懂範傲說什麼,她就是想說服他放了自己出宮,誰知道這少年越說越緊張,硬把自己給嚇壞了,最後一臉凝重的看着她,問:“我該如何做?”
魏姝也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還沒說什麼,這少年就一副相信她的模樣,眼神誠摯。也真是奇怪,她都不敢相信,她有些蒙,瞪大了眼睛,磕磕絆絆的說:“可否送我出宮。”
範傲抱臂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