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識到李星琪喋喋不休的人,一定會感到頭痛欲裂,瀕臨暴走的邊緣,夏哲就是這種狀態,恨不得一腳把這個機關槍一樣的小丫頭踢向遙遠的銀河。李星琪卻毫不自覺,越說越來勁,終於耗盡了夏哲僅存不多的紳士風度。
李星琪從小跟着父親練習軍體拳,用她自己的話說,算是一個習武之人。作爲習武之人的李星琪很丟臉,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打了耳光,左側臉頰上指痕宛然。這是李星琪平生第二次當衆捱打,上一次是在冰城師範大學的校友聚會上,被劉巖無禮地打了屁股,那一次好像不了了之,不僅沒有懲罰兇手,而且還要聲淚俱下地給兇手賠禮道歉,是這輩子遇到的最鬱悶而且不可思議的事情。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上次捱打可以不了了之,這一次絕對不行!而且打人不打臉,這是老祖宗說的。被劉巖打了屁股,姑且可以當做愛撫,但被陌生人打臉可不行!
憤怒的女人是不可抵擋的,不管是大女人還是小女人。李星琪鬼哭狼嚎地甩着眼淚,放棄了多年引以爲傲的軍體拳,使用女人最擅長的實戰技法,採取咬、撓、摳、吐口水等經典招式,把夏哲打得狼狽不堪。
從綜合戰鬥力上分析,夏哲雖然是一介紈絝子弟,但無論年齡、身高、體重,亦或是力量,都與李星琪不可同日而語,換句話說,這兩個人不是同一個重量級別的。在渾身上下幾處掛彩以後,夏哲爆發出了男人的力量,用力一掄胳膊,把李星琪甩了出去。
驚呆的程樂樂見學生捱打,強壓的火氣全面爆發,大喝一聲:“揍他!”說完一馬當先,完全承接了李星琪的經典戰法。這個時候圍觀的學生已經很多了,見老師帶頭打架,都被激起了青春熱血,於是一大羣高中生,把夏哲圍在中間,一頓拳打腳踢,直到校領導帶着保安趕來,才制止這起暴行。
曹校長當時正在開會,聽說學校的老師帶着學生在校門口打架,驚得趕緊結束會議,來到保衛處。只見程樂樂頭髮散亂,嘴角上有一小塊淤青,身邊的幾個學生也或多或少掛着些傷痕,當然多數不是夏哲打的,而是因爲參與羣架的次數太少,在混亂中被自己人誤傷了。
相比之下,夏哲就慘了,名牌西裝被扯得稀爛,就算大街上撿破爛的老頭都不會去撿,一條一條地掛在身上;臉上更是慘不忍睹,剛纔不知道有多少個女生在上面留下了印記,耳朵也被咬壞了,滴滴答答地淌血;鼻子裡塞着兩團衛生紙,雖然堵住了鼻血,但呼吸困難,說話甕聲甕氣;最誇張的還是眼睛,兩個熊貓眼非常對稱,遠遠看上去就像戴着時尚的墨鏡。
曹校長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見對方被打成這副模樣,恐怕不能善罷甘休,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校方的責任推卸乾淨,於是很嚴肅地問道:“你是哪裡的?爲什麼要來濱南一中鬧校,而且打傷了我們的老師和學生!”
夏哲泡妞不成,捱了一頓痛打,他自己心裡有數,臉上的傷痕雖然看上去嚇人,實際上不重,最嚴重的是後腰上被勸架的保安重重踢了兩腳,顯然是故意的。被人架進保衛處以後,他就想打電話報警,但手機在車裡,幾個保安又不准他離開。現在聽見曹校長的語氣,夏哲更是氣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大罵:“姓曹的!明明是你們幾十個人一起打本少爺!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老子不整死你,就不姓夏!”
曹校長一愣,仔細看了看,才認出這張血葫蘆一樣的臉,竟然是副市長夏文鐘的公子夏哲。雖然夏文鍾是最沒權力的市領導,但仍然不是一箇中學校長敢去招惹的。曹校長擦了擦冷汗,連忙讓保安放開夏哲。
夏哲可沒膽量繼續留在這裡,剛剛脫離了束縛,拔腿就走,邊走邊罵罵咧咧說讓大家等着。這是幼兒園小朋友打架敗北一方慣用的臨別留言,不過一般情況都是說說而已。
程樂樂帶領學生們把夏哲暴打了一頓,怒氣也跟着消了幾分,見夏哲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急匆匆逃走,就沒打算乘勝追擊,畢竟剛纔那一戰,自己的學生也有損傷,古人說窮寇莫追,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這事沒完。
曹校長可不認爲夏哲的臨別留言僅僅是爲了挽回一點面子,他對夏哲的爲人早有耳聞,知道他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半會帶人回來找場子,事不宜遲,趕緊讓程樂樂回家躲着,事情的經過以後再說。
再說夏哲,回到車上就撥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平時認識的小混混,一個打給商浩,讓他們趕緊來救自己。
不到十分鐘,小混混們先來了,一共十多個人,這些人恰好就在濱南一中附近的檯球廳裡賭球,知道給夏哲辦事一定有不少好處,於是浩浩蕩蕩殺了過來。
夏哲帶着小混混們正好遇到了程樂樂,立即圍了上去。天幸那天曹校長放心不下,站在樓上張望,發現情況立即組織保安和男老師去保護程樂樂,同時撥打了報警電話。在這個問題上,曹校長心裡有數,得罪了夏文鍾,最多是受到排擠,夏文鐘不是主管教育的副市長,也不至於把自己怎麼樣,但如果讓程樂樂在校門口出事,別說高勝海不會放過自己,假如被好事之徒捅到網上,自己的校長就算當到頭了。那個時候曹校長還不知道跟程樂樂一起打架的學生是李星琪,否則做出這個決定將更沒有懸念。
濱南一中校門口,雙方對峙,大戰一觸即發,一面是夏哲帶着十多個小混混,另一面是曹校長帶着一羣保安和男老師。濱南一中是省級重點高中,學習氛圍很濃,很少發生這樣的事情,幾乎全校的學生都沒有心思上課了,抻着脖子向校門口張望。終於有幾個上自習課班級的學生跑出來看熱鬧,然後全校失控,到處流傳着曹校長受到小混混的圍攻需要支援的流言,於是各班的學生紛紛拿起板凳腿、拖布杆、啞鈴、皮帶……這些能見到的武器,潮水一般趕來增援。
校門前的停車場被圍得水泄不通,曹校長當着這麼多老師和學生的面,自然不能說軟話,鐵青着臉說道:“夏哲,我知道你是夏文鐘的兒子,但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也不能來學校鬧事!這裡是神聖的,你看看你帶來鬧事的都是些什麼人!這事就算鬧到你父親那裡,他也不會說你做的對!”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夏哲也有些後悔,但他和曹校長一樣騎虎難下,小混混們是他請來的,如果當着他們的面認慫,以後可沒臉再見人了。
“曹校長,明明是你在護短,你讓大夥看看,你們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幾十個人一起打我,把我打成這樣,你非但不管他們,而且把責任推給我,你這麼做就算鬧到法院,你也沒有理!”
曹校長把程樂樂護在身後,義正詞嚴地說道:“誰是誰非還是等警察到了再說吧,我已經報警了!”
夏哲冷冷一笑:“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先報的警,這次就要給你們點顏色看看!”
夏哲的話音剛落,人羣之外就響起尖銳的警笛聲,學生們自動分開一條通道,幾個警察快步走了進來,爲首那人正是商浩。
“怎麼回事?別圍這麼多人,都散了,都散了!”商浩走到夏哲的面前,“夏總,是您報的警吧,出什麼事情了?”
夏哲見來了幫手,氣焰又囂張了幾分,向曹校長的方向一指:“就是他們,全校好幾千人打我一個,看把我打的,滿臉是血,腰也踢壞了,都直不起來了!尤其是那個女的,把她給我抓起來!”
商浩順着夏哲手指的方向一看,是個不認識的美女,心裡當時就明白了幾分,但他可不想對副市長的公子談正義,走過去幾步,掏出手銬,對程樂樂說道:“這位女士,跟我走一趟吧,回局裡說明一下情況。”
就在這時,110的警車也到了,曹校長報警,110指揮中心接警以後,指派所在區域的片警去查看情況。幾個派出所的民警見商浩在這裡,誰也不敢說話,自然不敢硬抗。
“這不是欺負人嗎!”
“什麼狗屁警察!”
“打他!”
“不能把程老師帶走!”
……
學生們一片譁然,在幾個好事之徒的帶領下,連警車都掀翻了。
商浩氣壞了,當對天即鳴槍示警,這才控制了混亂的局面。
“反了!真是反了!剛纔掀車的,還有校長,通通帶回局裡!敢襲警?今天就讓你們嚐嚐我的厲害!”商浩咬牙切齒地去拉程樂樂。
突然旁邊一陣閃光燈亂閃。
商浩一驚,連忙扭頭去看,只見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美女正把玩着相機,慢悠悠地說道:“市長公子帶領流氓鬧校,人民警察槍口對準學生,大標題就叫《警匪勾結危害校園安全》,你們說,這篇文章一旦在刊登出來,會有什麼連鎖反應?”
“你……”商浩渾身冒着冷汗,如果這篇文章真的發表,中央都會震怒,市委書記和市長爲了對上面有個交代,一定會痛下殺手,主管教育和主管公檢法的副市長難辭其咎,弄不好會丟了烏紗帽,至於教育局長、公安局長,被撤職查辦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往下說,自己這個直接當事人,恐怕萬劫不復了。
女記者的臉色從笑靨如花變得陰冷,甩過一張名片,正打在商浩的臉上。
商浩驚懼地撿起來一看,上面寫着,《冰城日報》首席記者葉秋雨。
葉秋雨的大名可以說如雷貫耳,彷彿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她不敢寫的選題,無數高官因爲她的報道鋃鐺入獄,無數奸商因爲她的報道折戟沉沙,無數黑社會老大因爲她的報道家破人亡,揚言要殺她的人不勝枚舉,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葉秋雨還是活着,而且越戰越勇,成爲全國新聞行業的一面旗幟。
商浩相信葉秋雨一定有辦法把這篇文章發表出來,而且一定會在頭版頭條,自己開槍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這次算是徹底栽了。
“讓開!讓開!都給我讓開!誰敢欺負程老師?我要殺了他!”正在商浩心亂如麻的時候,又有人闖過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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