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凌湛空到了惠荃茶樓,和丁十八還有兩個夥計一起把茶葉都搬到一輛板車上。
丁十八道:“一會兒你就跟着發財”丁十八指着一旁的一個夥計道,“一般送茶葉都是他帶隊,他到時候會告訴你怎麼把你的鄰居喊出來。還有,你的劍不能帶進去,我替你看着。”凌湛空點點頭,把劍交給他。
從侯府的後門進去,有一小廝來接應,發財對凌湛空道:“你要見人,現在可以和他說。”
凌湛空對來接應的小廝拱了拱手道:“這位小哥,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我的一個鄰居,她如今在府裡當丫鬟。”
小廝挑眉,道:“丫鬟?叫什麼名字?可是在內院當差?若是在內院我就不能幫忙了。”
凌湛空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上,道:“煩勞小哥了,我真有要事,一定要見她。”
小廝毫不猶豫收了銀子,回頭叫道:“小紅,你過來一下,幫這位公子跑個腿。”說完便領着發財他們進了一間倉庫樣子的院子,留凌湛空一人在原地。
叫小紅的丫鬟從一間屋子裡跑出來,問凌湛空:“公子何事?”
凌湛空道:“我有東西給你們二夫人的丫鬟。”
小紅道:“哦,你找芬兒,行,我這就去找她,你等着別亂跑啊。”
片刻,小紅帶着另一個小丫鬟出來了,指了指凌湛空就回屋裡去了。
芬兒見了凌湛空,滿臉詫異,心道:這人是誰?問:“這位公子,你找我何事?”
凌湛空道:“我是你家二夫人的朋友,你把這個給她。”說着把一封信交給她。
“好,您稍等。”芬兒疑慮地看了凌湛空一眼,轉身走了。
芬兒到了韓清漪居住的清漪樓,看見韓清漪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花壇邊,一頭秀髮被一支金簪子鬆鬆地插着,懶懶地斜在一邊,木然地盯着眼前的一朵花,口中喃喃念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清漪有悔,枉負流水。”美麗的面龐上毫無神采。
芬兒見她又是這個樣子,嘆了一口氣,道:“夫人,有人給你一封信,是一位公子。”
韓清漪似乎沒有聽到,嘴裡依然念着:“流水、流水。”
芬兒輕拍了她一下。
韓清漪好像被驚醒一般:“做什麼?”
芬兒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
韓清漪道:“拿來我瞧瞧。”接過信函,拆開一看,紙上寫着一句詩:“湛空萬里流雲,流水一點清漪。”韓清漪眼中立刻有了神采,道:“快帶我去見他,快!”
原來這句詩正是凌湛空多年前所作,他將自己、方流雲、方流水和韓清漪四人的名字都寫了進去。他們四人從小一起玩,韓清漪是清泉山莊總管的外甥女,自小父母雙亡,住在清泉山莊裡,比方流水小兩歲,冰雪聰明,容貌也堪稱絕色,兩人從小一起讀書識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家本都以爲兩人長大後會是一對,誰知道,一次韓清漪下山逛廟會,認識了碧簫侯,相識不過半月就和他私奔了,留下方流水一人悲痛斷腸。
凌湛空看見一個少婦模樣的人朝自己這邊跑來,服飾華貴,頭髮由於奔跑已經半散,她停在迴廊邊扶着廊柱,看着凌湛空,帶着嗚咽着喊道:“湛空!”
凌湛空走到她身邊道:“清漪。”
韓清漪道:“我沒有想到你們誰還會來看我。”
凌湛空看着她憔悴的模樣,哪裡還有記憶中的清純爛漫,問:“你是不是過的不快樂?是不是?”
韓清漪哭着道:“我離開流水的時候就不會再快樂了。”
凌湛空道:“那我帶你出去,就這幾天,你告訴我你住在侯府哪裡?”
韓清漪吃了一驚:“爲什麼?這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你快不要這麼想了,侯府可不是尋常人家。”
凌湛空道:“我說要救你出來就有十足的把握。”
韓清漪道:“我這個人一生也沒什麼指望了,何苦連累你?”
凌湛空搖搖頭不說話。
韓清漪語氣堅決,道:“不行,太冒險了。”
凌湛空知道她不肯就是不肯,再勸都沒有用,想了個法子,道:“那救你的事過一陣子再說,我此次來還想到侯府裡偷一樣東西,你知道怎麼弄到侯府的地形圖?”
韓清漪道:“你要什麼,我偷出來便是。”
凌湛空又搖搖頭。
韓清漪道:“罷了,侯府的地形圖我恰好有,你萬萬小心。”她取下頭上的金簪子放在凌湛空手上。
她想開口又猶豫地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凌湛空道:“他很好。”
韓清漪沒有擡頭:“那就好。”
凌湛空聽到發財喊他,對韓清漪道:“我走了,有空再來找你。”轉身走了。
韓清漪目送走了凌湛空,用手絹捂着嘴拼命壓着哭聲,想到過去的種種,倚在廊柱上無聲流淚。
凌湛空見到板車上還剩下幾袋茶葉,問發財:“怎麼還剩下?”
發財道:“碧簫侯明天出遠門,大半個月以後才能回來,侯府裡的人叫我們先送一點,等侯爺回來再送。”
凌湛空心道:太好了,侯爺碧簫侯不在,那他的侍衛什麼的也定跟了去,時機大好,明晚就把清漪救出來。
凌湛空回了醉茗山莊,到自己房裡,取出韓清漪的簪子,用力擰開最大的那顆珍珠,露出一個小孔來,他傾斜簪子,一根牙籤似的東西滑了出來。他展開那“牙籤”,是一張薄薄的絲絹,完全展開竟有棋盤大小,畫着侯府的平面圖,十分詳盡,還有小字註釋,正是韓清漪的字。凌湛空心道:這圖畫的這麼完備,又藏得這麼隱蔽,可見清漪早有逃跑之心,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讓她那麼沒有心機的女孩做到這樣,明晚無論如何要救她出來。
第二天傍晚,凌湛空先到了惠荃茶樓找丁十八,丁十八依舊熱情似火地和他聊天。
丁十八道:“你知道麼,碧簫侯剛一出遠門,丹珍公主就拿那二夫人開涮了。”
凌湛空心道:不好,清漪如何了?道:“哦?”
丁十八:“今天下午,丹珍公主偏說二夫人下毒害她,因爲她的丫鬟吃了二夫人做的點心就死了,還說若不是丫鬟替她先嚐嘗,死的就是她了,立馬叫人把二夫人關進地牢。”
凌湛空道:“有這等事?可是真的?”
丁十八道:“絕對真,是府裡的採買丫鬟小紅說的,她下午出來買蔬菜的時候親口和發財說的。”
凌湛空點點頭,心裡回憶着侯府平面圖上的地牢,規劃着最理想的營救路線。
天黑了,凌湛空辭了丁十八,走到一個荒僻的小巷裡換了夜行衣,翻上屋頂,朝碧簫侯府方向掠去。進了侯府竟然一路順風,沒有看到一根護衛家丁,大大出乎凌湛空的意料。直到他走到地牢門前的一棵樹後才發現門口有四個侍衛和一個領班,凌湛空手裡捏了五根銀針,運足內力手腕一翻,將銀針發射出去。四個侍衛立即倒下,只有那個領班侍衛身形一閃,避了開去,冷冷的看着凌湛空躲藏的方向。
凌湛空知道已經無法再躲藏,索性轉身走了出來。
領班面色蒼白,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森然可怖,掩蓋了原本俊秀的容顏,他看見湛空,幽幽道:“我們比一場,你若贏了,我放你進去絕不爲難,你若是輸了,就乖乖束手就擒,等候侯爺發落。”
凌湛空道:“一言爲定。”
話音未落,劍已出鞘,劍喚無言。
無言出鞘,萬籟皆悄。
無言劍通體泛着寒氣,清凜如一泓秋水,映着月色恍若發光,十丈之內,劍氣籠罩。
領班感到無形的劍氣壓着他,不禁讚歎:“好劍,好內力!”
凌湛空道:“小心了!”如一道長虹般躍起,使出一招“金龍入海”,舉劍朝領班當頭刺下。
領班不料他出手便是狠招,見凌湛空氣勢如排山倒海,若是接招,不死也殘,身形朝後方暴退八尺。
凌湛空哪裡讓他得逞,落地時雙腳一點,又飛身追上,使出望鶴步裡的“千里尋鶴”,領班見狀又往後退,身形如風,也是輕功絕好之人。
望鶴決本是上乘輕功,“千里尋鶴”又是其中最適合追擊的一式。
領班看着凌湛空,估計他輕功也就和自己相當,那麼自己後退了這麼遠已經算是逃過了他致命一擊,形勢算是扭轉了,當下便挽了一個劍花預備反擊。
但他低估了凌湛空的輕功,一、二、三、四、五、六、八、九!
凌湛空居然在無法借力的情況下在空中連踏九步,身形飄灑如仙鶴,轉眼又到了領班眼前。
領班心道:不妙!避無可避,只得硬接,運起十成內力,揮劍要格凌湛空的無言劍。
“噹啷”一聲,兩劍相擊。
領班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無言劍經過自己的劍,傳到體內,五臟六腑一陣震顫,胸腔裡血氣翻騰,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凌湛空也感到虎口痠麻不已,無言劍險要脫手,對方的內力也襲入自己體內,四經八脈被刺得疼痛,深吸一口氣,好容易化解了那股利刃般的力量,眼前一陣眩暈。
領班受了內傷,臉色慘白,如一張白紙,襯着嘴邊的血跡,好似鬼魅一般,他右手用劍撐着地面,保持站立不倒,左手捂着胸口,道:“你贏了。”
凌湛空道:“多有得罪。”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兩粒藥丸,一顆自己吃了,一顆遞給領班,道:“這個對你有好處。”
領班接過藥丸道:“多謝。地牢裡面就沒有什麼危險了。”側身讓路。
凌湛空點點頭,進了地牢。
下了幾節樓梯,一條狹長漆黑的甬道呈現眼前,只有甬道遠處泛着微光。凌湛空運起天聽術,他剛纔受了內傷,內力不能完全暢通,一開始天聽術的效果也只能發揮八成,他感到地牢裡一個人氣息短促,像是受了傷,不知是不是韓清漪,過了一陣子,等天聽術的發揮到十成,他感到似乎地牢裡還有一個人,但他不敢確定,若是沒有人就是他多心了,若是有人,那人幾乎能逃過他的天聽術,肯定是個高手。走到甬道盡頭,拐了彎,眼前的景象讓凌湛空差點叫出來。
韓清漪躺在地上,表情痛苦,雙眼緊閉。她旁邊站着一個男子,面色冷冽,雙手負在背後,氣質高貴,剛毅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定定的看着凌湛空,對他的到來絲毫不感到吃驚,身形凝重如山,好像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