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了金鳳來,將寒霜漸送回住處,凌湛空就去梔子巷找青綢。
凌湛空叩門,開門的是青綢,青綢一看見他,美麗卻略顯憔悴的臉上就綻出了笑容:“是你。”
凌湛空點點頭,溫和道:“是我,你怎麼了,氣色不太好的樣子?”
青綢搖搖頭:“沒事。”
青綢身後站着一位老人,正是上次給凌湛空開門的那位,看見凌湛空,道:“凌公子,你終於來了,我家姑娘這近二十天沒見到你,都吃不下飯了,連劉員外家都不去了。”
凌湛空木立在當場,又驚又喜,驚的是縱使他在來的路上假想了各種情況,但千思萬慮也料不到這老頭會有這麼一出;喜的是,他終於知道他和青綢是一往情深,兩廂情悅。一時間,千言萬語卡在喉中,動了動嘴脣,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綢也料不到李伯說這個,驚叫了一聲:“李伯!我哪有。”
李伯看見這一對戀人這番模樣,笑了笑,道:“凌公子想必是個重情義的人,三番五次來看你,定是對你有情誼,只是拿不準你的心思罷了,如今老朽我直接告訴他,豈不是爲姑娘你省了很多事,安了你倆的心。倒不如老朽我今日做個媒……”
青綢聞言,忙打斷他:“李伯,你睡去吧,這麼晚了。”說着把李伯推進院子,把大門關上,轉過身來,背靠着門,手別在身後,低着頭,也不言語。
凌湛空看不見青綢的臉,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手在劍柄上把玩着,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着。
凌湛空心道:誒呀,我真笨,她定很疑惑這陣子我爲何不見了。道:“我之前奉侯爺之命,出了一趟公差,事出緊急,沒來得及告訴你。”
青綢緩緩擡起頭來,微笑道:“平安回來就好。”
凌湛空道:“嗯,你近來可好?”
青綢又不支聲了,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那一雙美眸真的是彷彿匯聚了天上所有的星光,美得能穿透這混沌的紅塵直達人心。
凌湛空連心都酥軟了,輕輕將手放在她微冷的臉頰上,道:“有什麼事情麼?”
青綢也把手放在凌湛空的臉頰上,擡起臉來,哈氣一般道:“你可想我?”
凌湛空只覺得她的手軟若無骨,細滑如綢緞,用另一隻手輕輕壓在她的這隻手上,道:“沒有一刻不想。”
青綢笑了,如花如夢。
兩人又靜靜的對視着,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永遠。
青綢道:“我父母走的早,李伯和李嬸也老了,他們一直想回老家去養老,可又放心不下我。李嬸的身體一直不好,最近更加虛弱了,他們若是再不啓程,恐怕李嬸不能活着回到家鄉了。你,你,若是……若是願意,我就跟着你,你去哪裡我去哪裡,他們也好安心。若是你不願,我,我這麼一個孤女還能有什麼指望,就和他們一起回他們老家去。”
凌湛空一陣心疼,道:“我怎麼可能不願意。”說着將青綢擁入懷裡。
青綢仰頭看着凌湛空,道:“我自幼失去父母,換做別人家的女孩,恐怕早早嫁了,可我不願,我一定要等到我中意的那個人,要不然寧可白頭一人,孤老終身。我娘臨終前拉着我的手,和我講:女孩的終身大事萬萬馬虎不得,一定要找個情投意合的郎君,像我和你爹,雖說生活並不富足,勉強度日罷了,但是我覺得這十年是無比幸福的,比嫁一個我不中意的富家子弟強的多了,雖說我病了數年,眼看就要去了,但有你和你爹在身邊陪伴,我已知足。所以,綢兒,婚姻大事,莫要委屈了自己。”
青綢低頭伏在凌湛空懷裡,道:“如今,我已經找到你了。”
凌湛空又是憐惜,又是喜悅,道:“我會好好對你。”
青綢道:“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孃家姓雲,她本是長安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次城外踏青,和我爹偶遇,我爹叫青柏風,當時是個遊俠,江湖人稱“依風刀”,風姿自然與我娘平日所見的紈絝子弟不同,兩人一見鍾情。我爹之後夜夜潛入雲府與我娘相會,後來終被發現。我的外公大怒,立馬將我娘許給他一個朋友的兒子,三日後成親,並且僱傭了很多武林高手在府裡,以防我爹再來找我娘,生出什麼是非。我爹得知消息,拼死將我娘劫了出來,我爹被圍追受了重傷,我娘以死相逼,外公終於同意他們遠走高飛,但是從此不認這個女兒。我爹從那之後身體不好,兩人相依爲命,雖然艱難但是苦中有樂。後來兩人定居在一個小市鎮,我爹開了一個武館,但是哪有不透風的牆,我爹之前行走江湖,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知道我爹功夫不如以前,前來報復,無奈之下我爹只能關了武館,帶着我娘千里避仇,過起居無定所的生活。後來我娘生我時落下了病根,又得不到休養,我八歲那年撒手人寰。我娘去世之後沒多久,我爹也隨她去了,幸好我爹年輕時行俠仗義,曾救了一對揚州的夫婦,臨終前就將我交與他們,也就是李伯和李嬸了,他們沒有兒女,待我極好,所以說這些年來,我也沒有受什麼苦,我自幼喜歡音律,待我長到十六歲,琴技也有小成,就到處給別人當西席,半年前搬到洛陽。”
青綢嘴角顯現一絲淺笑,道:“我一直很好奇,我爹孃當年的一見鍾情到底是什麼滋味,遇到了你,我就知道,這感覺就是了。”
凌湛空心道,自己出生便沒有父母,被師傅如親生兒子一般撫養,生活雖然清苦,但也吃穿不愁,一直無憂無慮;而青綢,一個女子,自幼遭受喪父喪母之痛,顛沛流離,卻是教人心生憐憫。自己雖然想與她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隱居,但是如今自己還在追查疊翠宮,實在不知道這一心願何時才能實現,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如今有事在身,過幾天還要到長安去,李伯李嬸走了以後,該找個地方安置你纔好,我回頭和侯爺說一聲,看看他有什麼法子。”
青綢秀眉微蹙,道:“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裡我去哪裡,我定不會打擾你辦公事,你也不必安置我,我雖是女子,卻還能自保,說不定一些事情上還可以幫助你。”
凌湛空在青綢光滑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道:“好,只要侯爺同意,我便帶着你,我畢竟承諾聽命與他,不可做出違背諾言的事。”
青綢點點頭,細密的黑睫毛顫抖着,道:“好,一言爲定。”
兩隻手緊緊相握,兩個人漫步在黑夜中的狹長小巷裡,溫馨而感動。凌湛空感到青綢的兩隻手上都有細細的繭子,推測她可能使得是雙手刀。
走到侯府路,夜已漸濃。
凌湛空一路上想着怎麼和寒雪微說青綢的事。正想着,路邊一棵樹上跳下一個人影,凌湛空回過神來,忙拔劍當胸。
那人卻扯下面巾,朝凌湛空一笑道:“凌公子你等的我好苦”。
凌湛空大驚:“喜鵲!”來人正是花醉蔭家的丫鬟喜鵲。
喜鵲嫣然一笑:“對啊,想不到吧?”
凌湛空:“你竟然也會武功?這身行頭是要做什麼?”
喜鵲:“給你送信啊。”
凌湛空:“信?”他心道:想必是師弟給我回信了。
喜鵲道:“嗯,有兩封。”說着掏出兩封封信。
凌湛空接過來一看,一封是花醉蔭給他的,另一封的信封上面沒有寫字,並沒有方流水的,道:“這一封是怎麼回事?”
喜鵲道:“這是我們分舵主給侯爺的信。”
凌湛空更是糊塗:“分舵主?”
喜鵲道:“醉君姑娘啊,我也是錦繡閣的人。”
凌湛空大驚:“花醉蔭知道嗎?”
喜鵲道:“當然啦,這不,其中一封信就是他叫我捎給你的,還叫你拿到手就打開看。”
凌湛空心裡閃過一絲疑慮,連忙拆開,信上道:“今日忽有家書急到,金陵家中有事,我與茗溪明日一早便起身前往金陵,山莊關閉。”
喜鵲道:“凌公子還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家主人嗎?我現在回去告訴他,他必然連夜幫你辦好。”
凌湛空想了想,道:“沒有。”
喜鵲道:“那我回去了,我明天就搬到山莊正東方向兩裡的竹林的小屋裡,有事去那裡找我,就我一個人在那。”
凌湛空點點頭,看着喜鵲的背影消失,才進了侯府。
寒雪微拆開那封沒有署名的信,閱畢,將信放在桌上,道:“醉君姑娘送來消息說,青綢半年前和一對老夫婦來到洛陽,之前她好像住在揚州。”
凌湛空點點頭,道:“青綢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寒雪微道:“你剛纔說給你送信的是一個叫喜鵲的姑娘?她是花醉蔭山莊裡的人?”
凌湛空道:“不錯。”
寒雪微:“你確定是她?”
凌湛空:“嗯,我和她認識,就是我在花醉蔭家裡養傷的時候照顧我的那個女孩。”
寒雪微:“居然是她,我怎麼當時沒看出來她有武功,不過錦繡閣的暗線都很擅長隱藏自己的實力。”
凌湛空:“我還是覺得此事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