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頭少閒土,盡是洛陽人舊墓。
北邙山,又名北芒、邙山、北山、平逢山,太平山,郟山,東西橫旦數百里,其山形地貌正圓了古人所崇尚的“枕山蹬河”的風水之說,因此王侯公卿多選墓地於此。
因爲山上多墓地,即使在白天也很少有人去北邙山,到了晚上就更沒有人去了,凌湛空施展輕功飛掠在林間,只覺得四周陰風陣陣、鬼影重重,樹林深處時不時還隱隱傳來可怖的嚎聲,也不知是不是野獸在叫,饒是武藝高強如他,也不禁心裡有些發毛。他照着和寒雪微一起商討定下的路線上了山,先到了山魈谷谷口,谷口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雜草蔓生,竟有一人多高,一陣冷風吹過,雜草搖擺,好似鬼魅在黑暗中舞動,一隻大貓頭鷹站在不遠的一棵樹上,眼睛泛着黃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湛空,嘴裡發出桀桀怪叫,忽然“呼啦啦”地撲騰翅膀張開利爪飛向凌湛空,凌湛空一矮身子躲過,那貓頭鷹也沒有再纏着他,拍打着翅膀,飛進黑暗中。
凌湛空撥開濃密的雜草,又往前走了幾丈,發現再遠處的草都枯黃了,籠蓋在一層白霧之下,那白霧和平常所見的白霧看上去沒有任何差異,但細細觀察就會發現,無論山風怎麼吹,這白霧都紋絲不動,好似凝固在空中一般。凌湛空聽寒雪微講過這滅風瘴有多麼厲害,也沒有再往前走,提氣飛掠到東邊的一個山坡下,飛身上山。在山頂站定,向谷中望去,只見谷中一片混沌的白霧一直延伸到谷口,只有谷內一側朝南的山壁附近白霧淡薄,沿着這幾十丈的山壁下去是唯一的方法。
凌湛空身着夜行衣,夜行衣下是寒雪微給他的鮫皮衣,傳說是用東海鮫人的皮製作而成的,薄如蟬翼,輕若無物,水火不侵,應該可以抵擋稀薄的白霧。凌湛空一躍到崖邊,開始沿着陡峭的巖壁下山,他面對巖壁,身子貼着岩石,雙手抓着巖壁上的突起,雙腳也都找到借力處。他在山中生活多年,攀巖幾乎是天天都做的事,這巖壁在常人眼裡看來是如刀削般險峻,可在他眼裡卻平常的很。他手腳並用,如一隻靈巧的小山猴,不過片刻功夫就順利抵達谷底。
凌湛空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僅僅是外衣被腐蝕破了,裡面的鮫皮衣完好無損,感慨:寒兄誠不欺我,這衣服真是寶貝。
他發現距離他十幾米處好像有微弱的亮光,剛纔他在山壁上向下看時更本沒有發現谷底還有光亮,心下起疑。凌湛空貼着巖壁靠近,發現竟是個石門,石門上方的巖壁有些凸起,阻止光線向上傳播,所以從崖頂是看不到亮光的。原本用來堵住洞口的幾塊方形巨石都被拖出壘在一旁,巨石表面有人工開鑿的痕跡,而且每一塊上竟然還有牛鼻子一般的盜洞,凌湛空心道:原來這是個古墓,疊翠宮爲了掩人耳目將據點安排在深山古墓裡,還用滅風瘴掩護,果然隱秘至極。
凌湛空走進石門,眼前一道狹長的墓道,長約十丈,墓道盡頭的光線更明亮一些,那裡應該就是墓室了。凌湛空感覺墓裡很涼,空氣都是陰惻惻的,他步履無聲,比貓兒還輕盈幾分,到了墓道盡頭,靠着石壁側耳聆聽的了一陣子,確定這個墓室裡沒有人,才轉身走了進去。這是一間不大的墓室,四四方方,地面上什麼東西也沒有,牆壁上有壁畫,壁畫上的人物線條流暢、色彩鮮豔、栩栩如生,凌湛空觀察了壁畫上人物的服飾物件,推測估計是東晉時期的古墓。墓室每一面牆壁上鑲嵌着四顆夜明珠,熠熠發光,照亮整個墓室。墓室的另一端又有一個門洞,門洞之後又是一段墓道。
墓道比之前那個的好似還要長一些,墓道的牆壁上也有壁畫,每隔幾步就鑲嵌着一顆夜明珠。凌湛空靜下心聽了一陣子,得出一個結論:前面有人,都是高手,不能準確推測出數目,但應該不是很多。他這些日子也對自己的功夫有了更深刻真確切的瞭解,有信心不被發現,就算不幸被發現了,估計自保應該沒有問題,於是他右手搭在無言劍上,功運全身,踏進墓道。
待走到墓道那一端,凌湛空倚着牆,躲在黑暗中,可以看清墓室裡的情況。墓室很高很大,四面牆上都有門洞,應該是處於古墓的中心,牆壁上也都是壁畫,由於墓室高大,壁畫上的人物也比之前看到的高大很多。每一面牆壁上的五顆夜明珠也都很大,有拳頭大小,把整個墓室照的明亮如白晝。
凌湛空看到墓室的中央有一張石椅,上面坐着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還帶着黑紗斗笠,黑紗的下襬還被紮在脖子上,這樣即便是打鬥也不會因爲黑紗掀起而露出面容,可以看出來這個人對自己身份的保密十分看重。
黑衣人身邊有個女人,一身血紅色掐腰長裙,袖口和下襬上裝飾有玫瑰花紋,女子身段妖嬈,頭上別了一隻玫瑰形狀的精巧髮釵,烏髮齊腰,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反射着黑亮柔和的光。這女子正和那黑衣男子一起捧着一張畫卷,她神色認真,時不時用另一隻手在畫卷上指指點點,雖然頭半底着,凌湛空依舊可以看到她秀美的容顏,蛾眉如墨描,紅脣如點朱,一雙剪水瞳閃着光,鼻樑高巧如玉刻。她向外一側的腰上彆着一支峨眉刺,峨眉刺是雙手兵器,凌湛空猜測她另一邊的腰上定還彆着另一支。
與血衣女子對稱的位子,也就是黑衣男子的另一邊,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也是一身黑衣,和血衣女子一樣低頭看着畫卷,神情嚴肅,五官俊朗帶着凌厲霸氣,腰間別着一把鬼頭刀。
凌湛空可以看見他們時不時嘴脣微動,可就是聽不見他們在討論什麼,他知道他們在使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交談,用內力將聲音傳送給想要交談之人,其他人哪怕離得再近也聽不到分毫,不過凌湛空的師傅曾經告訴他,天聽術若是練到第十層,傳音入密也是可以破解的,無奈凌湛空現在只練到第八層,什麼也聽不見,文人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習武之人可謂功到用時方恨淺。
那三人又討論了一陣子,中間的黑衣人突然用正常的說話方式,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裡,我們還有事處理。”聲音透過他的斗笠顯得有些嗡裡嗡氣,聽不出他原本的聲音。
站在一邊的血衣女子和黑衣帶刀男子收起畫卷。
石椅上的黑衣男子擡頭幽幽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帶刀黑衣男和血衣女子都冷冷地看向凌湛空藏身的位置。
凌湛空心裡大叫不妙,血衣女子和帶刀男子聽到這話一點都不吃驚,可見早就發現他,自己竟是中計了。又聽那黑衣男子道:“給我拿下!”
凌湛空轉身便風一般掠出墓道,他輕功絕卓,也仍然能感到身後有人追來,正是那血衣女子和帶刀男子。
出了古墓,凌湛空飛身攀上山壁,按照原路返回,他想靠着這陡峭的崖壁把這二人甩掉,誰料,這兩人輕功竟然不比他遜色多少,雖說追不上他,但是在這崖壁上仍然可以和他保持不變的距離,也是絕頂高手了。
一紅一黑兩個身影就這麼追逐着凌湛空,三人穿梭在黑暗幽森的林中。
凌湛空突然感到氣息開始變弱,竟然是中毒的跡象,可是自己怎麼會中毒呢?是了,剛纔我在那古墓裡待了這麼久他們也不揭穿,估計就是在空氣中投了毒藥,等待自己中毒。
凌湛空內力越來越綿薄,現下只有平時的八成了,身後的兩人離他越來越近了,凌湛空知道再這麼耗下去不是個辦法,索性一個猛回頭,左手一抖,發出五根銀針,趁這兩人躲避銀針的時候,凌湛空揮起無言劍,此向離他更近一些的帶刀男子。
凌湛空這一擊是用上了全身的氣力,無言劍寒光一閃,劃出一個圓弧,割裂空氣,發出刺耳的破空之聲,這一招看似招式簡單無奇,實則包含千萬種變化在其中,端的厲害。
血衣女子驚叫:“師兄小心!”
帶刀男子知道凌湛空體內毒發,已是強弩之末,不硬接,鬼頭刀一揮,一個轉身,急避開去,縱使他身法高妙,但仍然低估了凌湛空這一擊的威力,無言劍在他右臂上生生拉出一條血口,入肉幾寸,露出白骨,凌湛空若是沒有中毒,這一劍必然斷了他這一條手臂。
男子忙欲點穴止血,凌湛空哪裡肯給他機會,揉身上前,劍法凌厲,招招要刺男子要害。男子雖受了傷,到底功夫了得,將鬼頭刀換到左手,當然了,在換刀的剎那左肩又被割下一塊布來,他不慌不忙,鬼頭刀施展開來,霸道狠辣,大開大合,刀刀殺氣四溢。
凌湛空右手使劍,左手發射銀針不讓那血衣女子上前,這左針右劍的功夫正是他的看家本領,他以一敵二,一時間雙方竟然不分高下。帶刀男子心中感嘆:沒想到這人功夫如此之深厚,若不是中了毒,我們定然攔不下他,若是我和他單獨交手,兩百招之內我必會落敗。
可是打鬥總是要動內力的,這樣一來,凌湛空體內的毒素就散發的更快了,手上的力氣漸漸不足,頭腦也漸漸昏沉,一個不注意,腿上捱了男子一刀,疼得他渾身一寒,手上的銀針失了準頭,血衣女子得了空,袖子一卷,卷落飛來的銀針,峨眉刺一揮欺身向前,身手潑辣敏捷的很,直刺凌湛空心口,凌湛空扭腰避開,眼前突然一黑,他到底初出江湖,經驗不足,第一次遇到這種險況,心裡難免有些驚慌,一晃神,只感到自己左邊膝蓋是又被什麼刺到了,倒了下去。他現在眼睛雖然看不見,可是他聽風辨位的本領高強,一隻手支撐着地面,一隻手依舊揮舞着無言劍,竟然又和那兩個人接了幾招。
帶刀男子飛起一腳踢得凌湛空右腕上,有骨頭碎裂的聲音,凌湛空吃痛,手一鬆,無言劍脫了手。血衣女子趁機點了他的穴道,凌湛空躺在地上不得動彈,女子又點了幾處大穴給他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