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蔭身形一閃,擋在姬豔蝶前面,伸手攔住她。
花醉蔭和姬豔蝶怒目對視,道:“你若傷了他,我叫你後悔一輩子!”
姬豔蝶輕笑,道:“花郎當初也是這麼保護我的呢。”又看向蘇茗溪,道:“不知過多久你的花郎又要這麼保護別人了,你還是把他還我吧。”
蘇茗溪一言不發。
姬豔蝶道:“你架子倒大,得罪我在先,可別怪我待會不給你留全屍!都給我上!”話音剛落,她的十四個手下舉起明晃晃的彎刀,揮向凌湛空一行人。
姬豔蝶格開花醉蔭的手臂,彎刀直取他腰間,花醉蔭踩了個靈巧的步子,巧妙閃開,一笑道:“和我比刀?”左手將蘇茗溪拉到身後,右手驚鴻刀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平平送出,揮向姬豔蝶胸前。姬豔蝶纖腰一沉,仰身避開,同時飛起右腿踢向花醉蔭腳踝。花醉蔭不慌不忙手腕一轉,驚鴻刀直砍向姬豔蝶踢起的右腿,姬豔蝶見勢不妙,一收腿,跳向一旁。
凌湛空此時正被五個毒蝶寨女弟子圍攻,雖是五打一,依舊遊刃有餘。凌湛空長劍帶鞘揮舞,只求傷敵不殺敵。一名毒蝶寨的弟子揮刀砍向凌湛空面門被凌湛空一劍擋開,劍尖點向其昏穴,同時左手手指運力在另一把襲來的刀刃上一彈,“當”一聲,那名毒蝶寨弟子虎口一陣痠麻,彎刀脫手落地,她心中一懍,凌湛空乘機點了她的昏穴。剩下三名毒蝶寨女弟子見凌湛空片刻已解決了兩名同伴,已生怯意,手下不禁開始慌亂起來,功力大打折扣,被凌湛空三下五除二點昏倒地。
一旁的方流雲在和五名毒蝶寨弟子糾纏,其中有兩名好像是領頭弟子,功夫不俗。他的流雲扇屬於短兵器,所謂“一寸短一寸險”,不善對付羣攻,但他江湖經驗豐富,仍然處於上風。只見他流雲扇一張截住了一把彎刀,又把扇子一合,竟夾住了刀刃,用力一抽,那彎刀便斜飛出去。那名女弟子嚇得花容失色,還沒回過神就被方流雲點了昏穴倒下。
段潮歌年齡尚小,和凌湛空一樣剛出來闖蕩,臨敵經驗不足,對付四個毒蝶寨的弟子有些捉襟見肘。他手腕急翻,左右開弓,一道道銀光飛出,那正是寒星門的獨門暗器寒竹,狀若竹葉,打入體內遍體生寒。一名毒蝶寨弟子不慎被寒竹擊中右臂,瞬間寒意徹骨,渾身一顫,被剛來助拳的凌湛空點昏。
花醉蔭的武功高出姬豔蝶許多,若是下殺手,姬豔蝶早一命嗚呼了,但他心裡對姬豔蝶有愧,只是讓着她,一下一下地接着。姬豔蝶見自己的手下不知何時已經悉數倒地昏迷,凌湛空等人在一旁看着自己和花醉蔭打鬥,一收刀,飛到一丈開外站定,死死盯着花醉蔭。
花醉蔭收起驚鴻刀,看向姬豔蝶道:“你走吧。”
姬豔蝶由於激烈的打鬥,頭髮早已散亂,又見自己襲擊不成,滿臉怒氣,聲音也有些沙啞:“我不甘心!我姬豔蝶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我不甘心!”她雙拳緊握,牙齒緊緊咬住朱脣,林風吹起她散亂的頭髮和鮮紅的裙襬,戾氣橫生,哪裡有方纔的明豔。
凌湛空看着她瘋魔的樣子,眉峰微擰,心道:“你快走吧,他不值得你留戀,他在情感方面就是個混賬,你這是何苦呢。”
姬豔蝶和花醉蔭就這麼對視着,良久良久,她的指甲已經在手心掐出血來,嘴脣也被咬破,一絲鮮血沿着嘴角淌下,雙目彷彿要射出火來把花醉蔭和蘇茗溪都燒死才罷休。
花醉蔭看着她,心裡滿是不忍,可外表看上去還是那麼無動於衷。
姬豔蝶突然收起猙獰的表情,面色蒼白好像失了魂一般,慢慢鬆開緊握的手,彎刀“咣”地一聲落地,向後踉蹌了一小步,睫毛一動,竟留下淚來。她緩緩張口:“花郎,讓我再抱你一次吧,最後一次,可好?”一副柔弱憔悴的模樣,和剛纔簡直判若兩人,令在場的人心裡都是一動。
花醉蔭憐惜地看着她,點點頭。
姬豔蝶走過去,緊緊抱住花醉蔭,下巴靠在花醉蔭肩膀上,閉上眼睛,道“花郎,我今生若沒有你,活着也是無趣,倒不如快點死了,要不然這一生也是廢的。”
花醉蔭輕撫她的背,道:“你說什麼傻話,你還年輕,愛慕你的人多的是,我有什麼好的。再者,我今生有了茗溪足矣,怎敢再耽誤別人。”
姬豔蝶眼變得神晦暗,道:“果然是爲了蘇公子啊,那我祝你們長相廝守。”右手收到袖子裡,突然她雙眼一睜,兩道惡毒犀利的目光射向蘇茗溪,右手拿出一個小瓶子,她用內力逼出瓶中的液體,激射向蘇茗溪
凌湛空見狀,心道不好,邁步上前,一把扯下蘇茗溪長袍的下襬,雙掌將下襬凌空拍出,蘇茗溪也已反應過來,向後一個空翻。那片下襬在空中與噴出的液體相遇瞬間化爲齏粉,落在地上,將地面生生腐蝕去了半寸,冒着白煙。花醉蔭也一掌推開姬豔蝶,抽出驚鴻刀抵在她喉間。
蘇茗溪剛纔一個空翻把斗笠弄掉了,露出驚世容顏,冷冷地注視着姬豔蝶。
姬豔蝶看見蘇茗溪真面目,輕嘆一聲:“果然好相貌,難怪能迷住我的花郎。”
花醉蔭看着她隱隱有些怒意:“你走吧,本以爲你不會下狠手,居然還是本性難移,看在茗溪沒有受傷的份上,我不計較了。”
姬豔蝶注視着花醉蔭泛着慍怒的雙目,注視着抵在她頸上的驚鴻刀。人還是那個人,那個曾和她深深相愛的那個人,她四年來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她等了又等的那個人;刀也還是那把刀,她曾濃情蜜意地擦拭過的那把刀,曾願意替她驅走任何威脅的那把刀。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樣了,曾幾何時,這個人身後保護的人是她,這個人揮刀相向的人是會傷害她的人,如今爲什麼反過來了,剛纔推她的那一掌分明是不留情的。她剛纔受了一掌胸腔裡氣血翻騰,可她毫無察覺,因爲心裡的傷更痛更難受,彷彿剛纔那瓶子裡的液體一滴不漏地潑在了她的心上,千瘡百孔。她千里迢迢從嶺南趕到這裡,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她懂了,她徹底失去他了,或許四年前就失去了吧,只是她此刻才死心,她再癡迷再糾纏也是徒勞,他早就不愛她了,他也不會再愛她了,他對她只剩同情和愧疚,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
姬豔蝶悽然一笑,好像咬碎了口中的什麼東西。
花醉蔭大驚,扔下驚鴻刀,左手抓住她的肩頭,右手捏住她兩邊臉頰,吼道:“快吐出來!快啊!”
姬豔蝶又是悽然一笑,一絲黑血流出嘴角。
凌湛空恍然,原來她剛纔咬碎了口中的毒藥,她把毒藥藏在口中,顯然早有此打算。
姬豔蝶身體一軟,就倒向花醉蔭,花醉蔭抱着她,坐到地上。花醉蔭看着她漸漸發青的臉,一陣心痛,道:“蝶兒,你這是做什麼,解藥呢,在不在你這裡?”姬豔蝶搖搖頭。
凌湛空等人也點醒了那些毒蝶寨的弟子,詢問她們解藥的事,那些弟子們都搖頭說不知道。
花醉蔭摟緊姬豔蝶:“沒事的,我這就帶你找大夫去。”
姬豔蝶虛弱的說:“沒用的,我自己煉的毒,沒解藥。”說完劇烈地一陣咳嗽,咳出黑血來。然後迴光返照般地一隻手緊緊抓住花醉蔭的衣領,喘着粗氣道:“花郎,花郎,你不要忘了我。”另一隻手顫抖着伸進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塊手絹,放到花醉蔭手上,道:“你以後看到這塊手絹就像看到我一樣,還記得麼,你當時說要下山去,我正在繡這手絹,你還笑着說你會很快回來的,等我繡完你就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當夜就繡完了,可你一直沒有回來,四年了吧,我每天都盼着你回來。”
花醉蔭展開手絹看到上面繡着一朵鮮豔火紅的花,一隻七彩蝴蝶,針腳細密,栩栩如生,旁邊還繡着三個雋秀的小字:蝶戀花。
花醉蔭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蝶兒,對不起,我負了你,我永遠記得你。”他的手緊緊握着姬豔蝶的手,眼淚掉落在她臉上。
姬豔蝶笑了,笑的那麼美,她彷彿依稀看到當年那個和她相遇在瀾滄江畔的絕美少年,突然頭一沉,去了。眉眼間還帶着笑。
花醉蔭雖說聽說過有女孩爲自己殉情,但畢竟是聽別人說,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親眼看着一個曾經愛過的人爲自己而死,心中的悲痛難以剋制,他本不能理解那些女孩,總覺得她們太不可理喻,愛情這種事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一個都不想繼續,另一個何苦那麼執着,開始兩廂情願的事,最後爲什麼要他負責,一拍兩散不好麼,爲什麼都說他負心薄情?現在他明白了,那些女孩對他付出的是真心,和他是不一樣的,這種寧可死也不願被拋棄的痛苦他不會理解。花醉蔭將頭埋在姬豔蝶懷裡哭泣,姬豔蝶袖子裡的蝴蝶慢慢飛出來,緩緩扇動着翅膀,繞着他們兩人飛舞着,好似在惋惜姬豔蝶的明豔淒涼的一生,久久不散……
當夜,夜涼如水,月冷如霜,一個落寞的身影靠着客棧二樓闌干,低頭看着手中的手絹,嘴裡斷斷續續念着:“蝶兒、蝶兒……”
“吱呀”一聲,背後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白衣男子,從背後將雙手環住那人的腰,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和他臉頰相靠。
那人沉默了半晌,剛要開口說什麼,白衣男子柔聲道:“我懂。”雙臂又摟緊了些。
往後的幾日,都很平靜。花醉蔭沉默了許多,休息時只是和蘇茗溪默默相依。一日,凌湛空注視着花醉蔭和蘇茗溪依偎的背影,想:姬豔蝶的事對花醉蔭觸動極大,估計他那風流的性子是改了,可憐了那姬豔蝶,雖臭名遠揚,卻是個癡情女,縱有千錯萬錯,對花醉蔭的情是真的,她只怕根本沒有傷害花醉蔭的想法,就連當日花醉蔭看到的嶺南蝴蝶都是她故意放出來的。唉,這人世間芸芸衆生,各不相同,同是男人,方流水像是塊玉,溫潤堅韌;方流雲像是酒,酒香迷人;段潮歌像是石頭,樸素大方;花醉蔭則是毒藥,半點碰不得,那蘇茗溪就是解藥,可謂一物降一物。
旁邊的方流雲看見凌湛空若有所思的樣子,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笑道:“瞎想什麼呢?”
凌湛空看了他一眼,把方纔心中所想告訴他,只是省略了對他的評價。
方流雲聽罷點頭贊同,問:“那你自己像什麼?”
凌湛空略略思索,笑道:“我平淡無奇,頭腦簡單,就像是一泓清水吧。”
方流雲道:“哦?那我比你優秀這麼多,豈不是瓊漿玉液了?”
凌湛空搖搖頭。
方流雲問:“那依你說我像什麼?”
凌湛空道:“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