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凌湛空和寒雪微乘着馬車出了侯府路。這馬車不比凌湛空第一次在惠荃茶樓二樓看到寒雪微時停在侯府大門的那輛外觀奢華,和一般商人乘坐的無異,想必是微服私訪時用的,但車廂面也很精緻寬敞,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清新的香味,行駛起來也非常平穩。
車廂裡有一張紫檀小案,上面擺好了早餐。
寒雪微夾給凌湛空一個燒賣。
凌湛空咬了一口:“我們這是去哪?”
寒雪微:“羣芳館。”
凌湛空心想:不會是去砸場子消氣吧。
寒雪微:“你可知道羣芳館的秘密?這羣芳館可是蘇州錦繡閣在洛陽的分舵,不過個秘密,整個羣芳館也就紅牌姑娘醉君和她的幾個心腹知道而已,她是分舵的舵主。”
凌湛空回想昨夜醉君下樓時的樣子,道:“可她好像不是身懷武功之人。”
寒雪微喝了一口粥:“錦繡閣本來就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她們以在各地開辦青樓倌館爲掩護蒐集情報,再高價賣給所需之人。所以只要有探聽消息的本事,即使不會武功也是可以當舵主的。飛星有時候偷懶,就在這裡買消息,他今天不在,我索性親自去買她幾個消息。”
二人早飯用完漱了口,馬車也剛好停下。朱衣巷上清清冷冷,一個人影也無,羣芳館大門緊閉,青樓做的是晚上的生意,這個時辰自然不開門,就算有留宿的客人也會從後門出去,以防碰到熟人什麼的不好意思,如果在後門遇見那就說明對方昨晚也和你做一樣的事,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相顧一笑,心知肚明。
下了車,寒雪微給凌湛空四張五百兩的銀票:“捉摸着用。”
凌湛空點點頭,上前敲門。
過了好久纔有人應,開門的是迎春,滿臉倦意,一看到凌湛空,記得他是碧簫侯府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就精神了:“誒喲,這不是凌大人麼。”
凌湛空:“我找醉君姑娘。”
迎春笑道:“不好意思,您來的有些早了,醉君姑娘還未起牀。”
凌湛空遞出一張銀票。
迎春一看數目,眼睛發直,忙打開門,道:“二位請進,先坐着,奴家這就去通報醉君姑娘。”
凌湛空和寒雪微進了一股充滿胭脂味和酒味的大廳,坐在椅子上等待。
不一會,樓下下來一個小丫鬟,屈膝道:“我家姑娘正在梳妝,請二位到樓上等候。”
二人起身跟着她上樓,走進最裡面的一個套間。
紅牌住的地方果然豪華,地上是豔麗的波斯地毯,傢俱都是上好的檀香木打造的,房間裡各處點綴着古玩字畫等物。
裡間和外間一層紗簾相隔,透過光,可以隱約看到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在桌前梳頭,應該就是醉君了,果然是美人,光看影子就令賞心悅目、浮想聯翩。
寒雪微和凌湛空就這麼坐着,也不說話,中途有小丫鬟給他們呈上茶水點心,二人也不吃。
終於,簾子被掀開了,醉君千嬌百媚地走出來,頭上的綴玉金釵一步一搖,她走近了些屈膝給二人請安:“醉君見過二位爺,讓二位久候了。”
寒雪微:“無妨。”
醉君媚笑着坐到他們對面,道:“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寒雪微:“打聽消息。”
醉君聞言不語。
又過了一會仍然不見她開口,凌湛空納悶,隨即恍然,拿出一張銀票,遞給醉君。
醉君接過銀票,只瞄了一眼,丟在一旁的茶几上,笑道:“好說。”
寒雪微:“金鳳來是何人?”
凌湛空微詫:不料他是要打聽金鳳來。
醉君點點頭,接着又沉默了。
凌湛空有了上回的經驗,適時地又遞上一張銀票,醉君這回看也不看,接過就放在茶几上。
醉君:“他不過是個登徒子罷了。他爹是揚州首富金開誠,做些古玩金玉生意,寶泰齋就是他家的產業。金鳳來自幼喪母,父親又忙於生意,他無人管教,從小便染上了紈絝子弟的習性,但他天生聰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什麼的竟然頗有些天賦,十六歲時參加暮漾山莊舉辦的賞荷會,賞荷會邀請當地有名的才子和世家子弟以賞荷爲名義比試文采,當日會上要求各來賓作《賞荷》詩三首,由評委評選出最出彩的三首,沒想到評選出的三首詩皆出自金鳳來筆下,才驚四座,一舉奪魁,躋身淮揚四大才子。十七歲時因爲貪玩忘了送貨,誤了家裡一筆生意,正中競爭者下懷,有人暗地裡便推波助瀾地編造了許多誹謗寶泰齋的消息散佈出去,寶泰齋的聲譽也受損,金開誠一氣之下將他攆出家門。金鳳來找了幾個朋友借了些銀兩就離開揚州,先是到了幽州開了一家店,店名瑞耀坊,生意大好,接着陸續又開了三家分店,最終是洛陽的分店生意最好,他便將洛陽分店改爲主店,一年前就長住下來,每年也會去其他分店視察。金鳳來今年二十,尚未娶妻,家裡只有一名管家和幾個僕役,連丫鬟都沒有,但常常流連青樓,今年更是陰魂不散地纏着我。”
寒雪微點點頭:“梔子巷的青綢是何人?”
凌湛空遞上一張銀票,醉君卻不接,道:“不曾有她的信息。”
寒雪微:“青姓可不多見。”
醉君:“是,奴家這就派人去查,有了消息就通知侯爺。”
寒雪微:“本侯不久要去京城,等不得。”
醉君:“這……”
寒雪微:“若是查的慢了,便煩勞你們顧閣主親自將消息告訴本侯。”顧樓主便是錦繡閣的閣主顧紅塵。
醉君賠笑:“好說好說。”
寒雪微:“本侯府上的頌蓮現在在哪裡?”凌湛空忖道:頌蓮?是誰?
醉君:“不知道。”
寒雪微冷冷道:“去查。”
醉君微笑點頭。
寒雪微:“給盧毅送解藥的是誰?”
醉君一笑:“連碧簫侯府都查不出的,我們又怎麼查到,侯爺何苦爲難奴家?”
凌湛空剛要轉身回座位,被醉君叫住,她伸手拿過銀票:“還有一個消息,奴家想賣給侯爺。”
寒雪微:“說。”
醉君:“北邙山昨夜有疑似疊翠宮的動靜。”
寒雪微挑眉:“哦?”
醉君:“說來也巧,奴家一個手下昨夜回洛陽,路過城北,見一路人往北邙山方向去,就跟了去,發現他們進了山魈谷,用迷霧陣封住谷口,迷霧風吹不散,火燒不淡,水澆不減,這不就像二十年前疊翠宮的滅風瘴麼?”
寒雪微:“你那手下身手如何?”
醉君:“分舵第一高手。”
寒雪微:“告辭。”一甩衣袖,起身便走。
凌湛空跟着也站起來。
醉君起身對着他們的背影屈膝:“二位走好,最後那條消息奴家定不透露給別人,還望侯爺多多關照羣芳館。”
進了車廂,寒霜漸道:“湛空,你以爲如何?”
凌湛空:“湛空願意今晚去北邙山一探。”
寒雪微皺眉:“滅風瘴十分惡毒,觸及肌膚則肌膚潰爛,若是要進山魈谷,恐怕要另尋方法。”說着撩起窗簾,看着外面漸漸熱鬧起來的大街,不再言語。
等到了梔子巷附近,寒雪微招呼劉旺停車。
寒雪微微笑:“去吧,我在暗處看着。”
凌湛空撇撇嘴:“昨晚剛認識,這就去麼?”
寒雪微:“她定會很高興,有人迫不及待要見她。”
凌湛空沒轍,只得下車去。
進了梔子巷,走到一個小門面前,門已經掉色,露出裡面的木紋,周圍牆壁也斑駁了,牆上一個小木牌上書“青府”。
凌湛空鼓起勇氣敲門。
門開了,一個髮鬚皆白的老頭探出頭來:“這位公子您找誰?”
凌湛空:“老人家,我找青綢姑娘。”
老頭:“公子貴姓?我去通報一聲。”
凌湛空:“免貴姓凌。”
門又合上了。
不一會,門又開了,是青綢:“凌公子。”
凌湛空:“青姑娘,在下來、來邀你出去走走,額,可好?”
青綢清新一笑:“好。”
兩人一路聊着,並肩走出梔子巷。
寒雪微透過車窗看着從巷口走出的兩人,摩挲着手裡的碧玉簫,車廂裡光線昏暗,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聽見他輕嘆一聲,自言自語般的道:“還真是一對璧人吶。”
中午的時候,凌湛空回修竹軒,寶硯已經在吃飯,看見他,道:“侯爺要你去他那裡吃飯。”
凌湛空便往靈簫閣走去。
凌湛空剛坐下,寒雪微給他盛了一碗飯,道:“青綢果然不錯。”
凌湛空冷下臉來:“少來了,都是你的餿主意,今天老是冷場。”
寒雪微:“好好好,我錯了,來嚐嚐這個。”說着夾給凌湛空一整條魚。
凌湛空看着面前的魚:“我又不是貓。”
寒雪微笑了笑:“行了,說正事吧,滅風瘴比一般的霧要重些,不會漂浮太高,你若是穿着鮫皮衣護體,從山上繞到谷裡,應該行得通。”
二人商討了路線和有關事宜,寒雪微看着凌湛空,道:“小心他們使毒,打不過就逃,我不准你有事。這裡還有一些避毒丹,你吃了再去,而且時刻要提防他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