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番外:憶妤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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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二。

如今想來,回到長生谷的那一年裡,我日日飽受煎熬。

那煎熬並非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與職責,而是我的內心,我極度思念小妤的內心。

我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我在深夜仰望星空,那絢爛璀璨的星辰,卻遠不及小妤眉眼的萬分之一。

我始終記得,有一夜我終是成功入睡,卻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夢。

夢境中,我看見小妤正站在懸崖邊,她身後便是萬丈深淵。而司空堇宥站在她身前,緩緩伸出手臂……

我本以爲,他是要將她拉進懷中,從而遠離那深淵。

卻不曾想,他竟親手……將她推了下去!

小妤的身子向深淵墜去,我看見她滿目的絕望,看見她悲涼的淚水,卻不曾聽見她發出半點聲響。

驚醒後,我撫上自己的心口,它跳動地那般劇烈,不安又惶恐。

而我發覺臉頰上有些許異樣之感,我便伸手撫上臉頰,竟觸及滿面的淚水。

那一夜過後,我再也無法安然地留在長生谷。

我隱隱有所預感:小妤她……興許出事了。

離開長生谷的念想自心底生根發芽,我去了浮華宮,見到了谷主,懇求他再給我三月的時間,準我出谷。

但是顯然,我的希望落空了。

我無法離開長生谷,谷主甚至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牢牢地監視着我。

受人監視的那三月裡,但凡一入睡,小妤便會出現在夢境中。

而夢境中的小妤,她時而流淚,時而受傷,時而面露絕望……卻從不曾展現笑顏。

我整日處在瘋癲的邊緣,直覺告訴我小妤正在受苦受難,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直至那一日,一位名喚“祝尋”的陌生男子闖來長生谷。

他交給我一封書信,是司空堇宥親筆所述。

信上僅有八個字:阿夕有難,速來營救。

我瞭解司空堇宥,以他的性子,若非到了山窮水盡之地,他斷然不會向我求助。

我再也無法繼續留在長生谷,我向方茹尋求幫助,請她替我引開藏在暗處的眼線。

我又自長生宮內擅自帶走了一株長生草,我自知這是一樁大罪,可若是不這麼做,我將悔恨終生。

祝尋出海,耗費了五個月的時間方纔找到長生谷。

而自長生谷去往夕榮國的途中,又耗去了一月。

故,待我趕到永安寺外,聽見小妤的琴聲時,距司空堇宥寫下書信的那一刻,已過去半年……

那便是我這一生中第二次踏入佛門。

木魚聲與唸經聲依舊逼得我頭腦漲疼,我不敢想象那半年裡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小妤爲何會住在古寺。

而那戛然而止的琴音,更是令我心生懼意。

待我終於尋見小妤,卻見她穿着一身尼姑袍,正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

那一刻,我的心再度碎裂,我不顧一切地向她衝去,由不得任何人阻攔。

我將她抱在懷中,知曉她就快要撐不住了,便將一粒保命的靈藥塞進了她口中。

她連吞嚥的力氣都沒有了,卻還是不忘司空堇宥。

她與我說,她想去見他……

縱然看見小妤出家爲尼,縱然她已到了強弩之末,我心中有的,也全部是憐惜……

可我如何也想不到,她所失去的,還有那一雙眼睛……

霎時間,我悲憤交加,恨不能屠盡整個永安寺。

小妤要我帶她離開,我自然不會有半點猶豫。

我抱着她,走出屋門,卻被一干人等攔了去路。

那一日,我取出玉簫,明知此番做法興許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可小妤的身子……卻等不得了。

而我看她在我懷中那般安心地睡去,只覺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臘月十三。

暖陽眷顧了墨魂谷不過四日,便再度躲進雲層。

當第一片雪花落在地面時,寒意驟生。

不得不說,這大昌國的冬日委實太過嚴寒,好在夕榮國並不似這般。否則以小妤那般的體質,怕是會經受不住。

這十日來,我一邊回憶過往,一邊將它們記錄在紙上,心緒竟日漸平靜。

我雖思念小妤,然心底卻極少再翻騰起驚濤駭浪。

我並不知曉,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

臘月十四。

我帶着小妤去往那處山林,沒錯,正是當初她與司空堇宥避難的那處山林。

而在山林深處,那一間小木屋,是我搭建的。

我以長生草入藥,喂小妤服下,她終是於半月後醒來。

可我未曾想到,她醒來後,竟是心如死灰,滿含絕望。

即便那時我對司空堇宥生了怨恨之心,他狠心地拋棄了小妤,令她遭受如此多的磨折,我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可我還是出聲爲他辯駁,儘管我並不知曉真相,但同樣身爲男兒,我想我能夠猜得到他的心思。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將自己最心愛的人,親手推向別人的胸膛……

可除了這般,我別無他法。

只因爲,我想要小妤活着,這世間太多的美好之物,我希望她能夠一一經歷……

而她那時心疾過甚,唯一能夠帶給她求生信念的,只有司空堇宥。

果不其然,自那之後,小妤的眸中重燃希望,開始積極地配合我的醫治。

我替她摘下頭頂的尼姑帽,換了張淺藍色的頭巾,爲她系在腦後。

我爲她做了張牀榻,生怕地底的溼氣會侵蝕她的身子。

我每日爲她採集露水,于山林中打獵,爲她的身子補充能量與營養。

我鑽研醫術,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治好她的眼睛。

我吹奏蕭聲,只爲令她心境開闊,忘卻悲傷。

那兩月裡,我們日日相伴,她的身邊只有我。

我也漸漸忘卻了長生谷,忘卻了許多身外之事,只是守在她身邊。

那段時日,我時常想,倘若時間就此停住,我便能永遠與她守在一起……

我爲她造了一把琴,終得以與她共奏一曲,卻被突然闖來的陌央所打斷。

自陌央出現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小妤終歸不是屬於我的,而我也終將回到長生谷,領罰認罪。

故而,在竺商君載着重傷昏迷的司空堇宥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並未感到驚訝。

興許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與小妤,情深如許。

至於小妤的嗅覺,我始終未曾診出因由。

我看着她原本有了光亮的眸子再度恢復死寂,甚至揚言三月後若是眼睛還是治不好,便要我離開……

我心如刀絞,甚至感到無助。

呵……

可是司空堇宥的出現,卻令小妤重燃新生。

當我站在屋外,透過虛掩的門縫,瞧見屋內纏綿不休的光景時,我清楚地聽見,天崩地裂的聲響……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這一生縱是我拋卻生死,也終究走不進小妤的心底。

我與她之間,不曾相距千山萬水,不曾隔着天涯海角,卻僅僅只是隔了一人……

而就那僅隔的一人,卻是我拼盡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無法跨越的遙遠……

*

臘月十五。

方茹出現在山林時,我同樣未曾感到驚訝。

我私自離開長生谷,又帶走了一株神草,這本就是重罪。

我與方茹自幼一同長大,她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可即便是她前來,我也斷不會在小妤最艱難的時刻離開她。

故此,那一夜,是我生平唯一一次與方茹大打出手。

我記得,她曾說我對小妤動了情。

我想是這樣沒錯,可那時的我依舊愚鈍,並不知曉自己對小妤的情竟會那般深刻。

方茹離開的兩月後,谷主終是發了怒,派來了兩位護法。

二位護法武功高強,若是單拼武力,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帶着小妤闖進那片瘴林,最終佈下簡易的奇門陣法,引他二人中招。

那真是一場激烈又可怕的廝殺,我深知自己犯下了更大的過錯,卻不曾有半點悔意。甚至如今想來,依舊滿心的喜悅。

因爲在那一日,小妤的雙眼得以重見光明,她終於能夠看見我,看見萬物……

我身受重傷,小妤又驚又懼,她慌亂無措間自我衣袖摸出了幾隻瓷瓶,也因而落了淚。

看見她爲我哭泣時,我的心中隱隱泛着疼,再也沒能忍住,一把將她攬進懷中。

那是這一生中,頭一次,我與小妤間真正意義上的相擁。

在那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要觸碰她、擁抱她,卻終究沒有那個勇氣。

我始終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事,我生怕驚了她,觸犯了她……

兩月後,我們回了榮陽城。

爲了助司空堇宥早些於京中樹立威望,小妤精心籌劃良久,終是引來了清和王的注目。

她帶我回到了司空府,她說那裡是她最溫暖的家。

關於墨影此人,我實則對他沒有半點好感,想必他對我亦是充滿了戒備。

可我守在小妤身邊數月,縱然情深難抑,可卻從不曾生出過半點非分之想,更不敢做出半點逾越之舉。

然那時墨影所說的話語,卻生生刺痛了我的心。

彷彿這世間,出現在小妤身邊的男子,只要不是司空堇宥,便都是錯的……

我心生憤懣,甚至想過就此離開,再也不要打擾她。

可司空堇宥尚未迴歸,一切恩怨尚未了結,甚至我尚未親眼瞧見小妤身披嫁衣,我又怎能離開?

於是,我忍下心中的憤懣,繼續住在司空府。

這一生,我身爲一名醫者,救死扶傷乃是本分。

可當小妤告訴我,希望我能夠去醫治一名患了花柳病的男子時,我實在厭惡極了。

可我又不忍看見小妤失落,不忍看她落寞走遠的身影。

於是,我向她妥協,隨她一同去往崔府救人。

爲崔愛生診治的那一月裡,是我一生醫者生涯裡,最痛苦的時光。

可那日殺雞的景象卻歷歷在目,美好得如夢如幻。

*

臘月十六。

小妤果真是個奇女子,在她的計策下,朝中的百官終是決意臣服。

直至司空堇宥率百萬雄兵歸京,直至他登上皇位。

可這條路,從來就荊棘遍佈。

當阿莫於慌亂中尋見我,當我得知司空堇宥出了事的那一刻,我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那一瞬間,我已有所預感:我將走向毀滅。

果不其然,待我趕去皇宮,爲司空堇宥診了脈後,他的情勢竟遠遠超乎了我的預料。

我唯有以靈藥吊着他的氣息,可他卻再也無法轉醒。

小妤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眼眸中的絕望遠遠超過了她當初失明那時。

在那一刻,我明白,倘若司空堇宥死了,那麼小妤……也活不下去了。

於是,我終於還是做出了抉擇。

我備好了司空堇宥必服的藥物,正巧撞見厲莘然與小妤講述長生谷。

得知長生草的功效後,我看見小妤的眼中滿是光亮。

於是,我們三人便踏上了遠走尋藥的路途。

我自知無法再送小妤迴歸,可她又斷不能獨自一人踏上歸途,厲莘然正是最好的人選。

出海的前一夜,我自然難以入眠。

小妤也因着擔憂司空堇宥,索性起身自屋中走出,站在了我面前。

小妤天生聰穎,她猜到了我的身份,卻擔心回到長生谷後我會遭受懲罰。

可我告訴她,谷主很疼愛我,斷不會捨得真的懲罰我。

爲了讓她放寬心,我還向她承諾,定能順遂地替她取得長生草,救回司空堇宥的性命。

我曾暗自發誓,這一生再也不會欺騙小妤。

但那一夜,我終究……還是騙了她。

*

臘月十七。

天空頗爲昏暗,風雪肆虐,不知何時才肯停歇。

於房中待得久了,不免覺得憋悶。

於是我裹了件厚實的外袍,推開屋門,踏着深厚的積雪,穿行在墨魂谷。

谷中有一處花園,園中池水結了冰,落着厚厚的積雪。

我步入花園,卻瞧見池塘邊的亭子裡,正坐着兩人。

那二人雖是背對着我,可我仍舊一眼便認出了他們。

百里前輩依舊身着一襲粉袍,羽前輩也換了身白衣,正依偎在百里前輩身邊,將腦袋枕在他的肩頭。

瞧見這一幕時,我知曉我應當迅速離去,可不知爲何,我竟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許是我走得太過輕淺,直至站定在亭外,兩位前輩也不曾發覺我的到來。

“丘哥哥……”我聽見羽前輩蒼老的嗓音,“這一生,我經歷了愛、恨、悲、苦、仇……倒也不枉來這人世走了一遭……”

聽聞此言,我心頭一驚,腦中便回想起幾日前遇見羽前輩時的景象。

那時她曾與我說,她命數將盡,就快要離開了。

“小羽,”百里前輩的一隻手臂正扣在羽前輩的肩頭,他輕聲喚她,問,“你害怕嗎?”

“沒什麼好怕的,如今到了一把年紀,是時候歸於塵土了……總歸有木頭臉在地下等着我,我不會孤單……我唯一還掛念的,便是丘哥哥你啊……”

羽前輩緩緩擡起一隻手臂,覆上了百里前輩的手背。

我瞧見兩隻肌膚褶皺的手,心口再度生出鈍痛。

“不必掛念我,我這一生的孤苦也不會延續太久了……沒準兒過個一兩月,我也來地下陪你了……”

突然,我瞧見羽前輩的手臂顫了顫,而後聽她問,“丘哥哥,這麼些年來,你是否從不曾放下過暮姐姐?”

當“暮姐姐”三字傳出時,我清楚地看見百里前輩的雙肩,顫了一顫。

百里前輩沉默了許久,終是開口,“這五十年來,我從未有一刻,忘記過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羽前輩的聲音越來越輕,嗓音甚至有些顫抖,“年少的我,曾那般喜歡你,拼了命地追隨在你身後……如今就要死了,終於換做是你,看着我先離開了……”

羽前輩的聲音越來越弱,我看見她的手臂緩緩垂落,便再也聽不見任何話語。

百里前輩扣在羽前輩肩頭的手掌驀然收緊,指節白皙一片……

而這時,一陣凜冽的寒風吹來,大雪闖進亭子,肆虐在百里前輩周身。

他卻只是靜默地坐着,任由風雪侵蝕,一動也不動。

*

羽前輩離世後,百里前輩將她葬在了墨魂谷後山腳下。

這一夜我難以入眠,索性起身,來到桌岸邊,再度提起筆。

*

臘月十七,夜。

記憶退回至四月前,我帶着小妤與厲莘然,回到了長生谷。

我去往浮華宮,親自向谷主請罪。

我私自帶走神草離開長生谷,又殺害了二位護法,我罪孽深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

但谷主素來很看好我,即便我犯了大錯,他也斷然不會要了我的性命。

可是這一次,卻是我……心甘情願地,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谷主雖年老,可他頭腦精明着,他知曉我對小妤動了情。

他不願看我自行毀滅,必然會暗中出手,想方設法除掉小妤。

而在那三日裡,我被谷主困在長生宮,無法脫身。

我只得再度向方茹尋求幫助,請她守着小妤三日,並懇請她在小妤取得長生草後,送他們回去。

方茹說我是鬼迷了心竅,無藥可救。

我不做辯駁,可心中的悲痛,又有誰能懂得?

我犧牲自己的性命,卻是爲了搭救心愛女子的心上人……

而她的心上人,不是我……

我也曾心生絕望,可只要一想到往後的數十年裡,小妤能夠與她最愛的人長相廝守,便也覺得很是歡心。

我記得私下裡方茹曾問過我,“如此付出,是否值得?”

“值得……”當然值得。

因爲在我心中,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一人、任何一物,都要重過千百倍。

她的幸福,本就是我窮盡一生所渴求的……

長生宮宮門大開的前一夜,谷主終是給了我兩個時辰的時間。

我將自己“還活着”的消息傳進海螺,交給方茹,請她於三月後轉交至小妤手中。

那一番話,我說得看似輕快,可臉上,卻溢滿了淚水。

方茹曾罵我太過愚蠢,稱我不應當留下那隻海螺,便該叫小妤永生虧欠於我,要她終生都活在悔恨與歉疚當中,無法逃脫。

可我,捨不得啊……

我只想要她幸福,哪怕在她聽見這海螺裡的“遺言”後,會將我永遠忘卻……

我也……覺得很好。

將海螺交給方茹後,我又於藥田中抓捕了許多光蟲。

將它們藏進瓷瓶中,去見小妤。

小妤見到我時,幾步便向我走來,緊緊地攥着我的衣袖,她似是有些害怕。

我見她紅了眼眶,心生憐惜,好在那些光蟲適時飛出,縈繞在她身側,引走了她的目光。

那一幕的景象十分美好又夢幻,而看着小妤,我竟移不開眼。

那一夜,我沒能忍住,輕輕吻了她。

我的脣落在小妤額間的那一刻,我幾近要落淚。

我看得出她的慌亂,看她匆匆回到屋中,一顆心似是被人狠狠撕扯着,疼痛極了。

第二日,我打撈了三條魚,欲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爲小妤留下些許美好的回憶。

那魚湯入口時,鮮美無比,卻在下嚥之時,泛着些許苦澀。

可我見小妤與厲莘然都讚不絕口,並未露出半點異樣的神色,便唯有埋頭,狼吞虎嚥。

我想,興許只是因我心中苦澀……

夜,終究還是來臨了。

我帶着小妤與厲莘然見過谷主後,便踏上了通往長生宮的石橋。

穿過石橋,我們站定在長生宮的石階下。

我忍不住向小妤伸出手,那是我能陪她走的……最後一程了。

長生宮是長生穀神聖又神秘的存在,哪怕是谷中人,也極少有知曉長生宮的秘密者。

而五宮宮主,自然也都是武功高強之人。

可五宮真正的可怕之處,卻並非是宮主們的身手,而是他們所依附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

我身爲五宮之首的“宮”門宮主,自然知曉要如何化解五行。

唯獨面對“徵”門宮主時,那烈火與我相剋,若非有厲莘然在場,怕是很難闖出去。

索性,前面的四道宮門,我們都一一闖過了。

直至最後一道“宮”門敞開,所有的一切,都將落下帷幕。

若說我的犧牲可謂是壯烈,那麼要小妤親手殺了我,於她而言便太過殘忍。

我眼睜睜看着她哭泣,看着她滿眼的懼意,我真的很想帶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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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別無選擇,正如先前所述,我自最初起,便陷入了絕境。

我只能握着她的手,將那把鋒利的匕首,刺進自己的胸膛……

意識消散前,我看見厲莘然抱着小妤離開了宮殿,一顆心終是安然墜落。

我知道,方茹會在外候着,她會將二人平安送回。

一個月後,小妤會回到皇宮,將長生草入藥煎煮,喂司空堇宥服下。

最多再有一月,司空堇宥必能轉醒。

而那隻海螺,又會在一月後送去小妤的手中。

從此後,她或許會日漸忘記我,卻能與司空堇宥相伴一生,幸福安穩地活下去。

她的生命中,終歸只要有一個司空堇宥,便足夠……

曾經,我怨恨過命運的不公,爲何我註定了生來便要去守護那冰冷的宮殿?

而那一刻,我突然,感謝命運。

*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天光早已大亮。

我放下筆,轉眸望向窗外。

雪勢稍有所減緩,可狂風,卻依舊猛烈。

這一刻,我的心境出奇的平靜,我垂下眸,盯着這本《憶妤記》,忽而便笑出了聲。

燭臺上的殘燭即將燃盡,微弱的火光輕輕搖曳着,似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突然便執起《憶妤記》,將它湊向殘燭。

微弱的火苗在這一刻驟然引起,飛速地向上方竄去。

火勢越來越大,我耗費了無數心血方纔完成的《憶妤記》,便這般被火焰所吞噬。

我看着白花花的紙張逐漸變得褶皺,而後變成灰色,最終化作灰燼。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愛她愛到滲入骨血,愛得忘卻了自己,愛得令自己一步步走向滅亡……

到了這一刻,我終於意識到:那些過往的一幕幕,早已印刻在心底,任由歲月流逝,也無法忘記。

*

我最終於後山山頭尋見百里前輩。

我揹着行囊,攀上山頭,瞧見風雪中,那一抹筆直而立的粉色身影。

他背對着我,負手而立,白髮隨風雪飄揚,孑然一身。

我緩緩走近,站定在他身側。

我與他便這般默然而立,許久後他方纔轉過身來,看向我。

見我揹着行囊,他未曾生出半點驚訝,笑問,“《憶妤記》可寫完了?”

“寫完了。”我輕輕點頭,回以一笑,“最終卻被我燒了。”

百里前輩依舊不曾感到驚訝,卻緩緩斂了笑,沉聲問,“那麼如今,你還想回去嗎?”

我的笑容也沉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後,輕聲回,“不想。”

即便在我的心中依舊掛念着小妤,可只要想到倘若我再出現在她面前,勢必會對她幸福的生活造成或多或少的影響,我便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與她相見。

片刻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對百里前輩道,“前輩,這些時日來多謝您的關照,我已決意離開。此番前來尋您,是爲了與您道別的。”

百里前輩輕輕點頭,“孩子,去吧。你還這麼年輕,這世間的山山水水,你應當一一走遍。”

我後退了兩步,向百里前輩深深躬身,揖了一禮,“前輩,您多保重!”

說罷,我直起身子,轉身便走。

就在我邁出數步後,突然聽見百里前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不是曾問我,這麼多年來,可曾動搖過心底的信念?可曾想過要再去見她一面?”

我停住腳步,轉過身,望向百里前輩。

他的粉色衣袍在寒風的吹拂下搖曳翻飛,我彷彿瞧見了他年輕時的模樣。

風華絕代,顛倒衆生。

我看向他,我知道,他會繼續說下去。

果不其然,片刻後,他啓脣道,“三年前,我得知她將離世,便來到墨魂谷,求了一隻鳳凰蠱。”

“呵……而那隻鳳凰蠱,如今在你的體內。”他輕笑了一聲,縹緲的嗓音被風吹着,飄進我的耳中。

*

拜別了百里前輩後,我便踏上了旅途。

離開墨魂谷,先將這大昌國走遍,行過天涯海角,看盡萬水千山。

而我身爲醫者,餘生會救治更多的人,也不枉重活這一遭。

興許數十年後,我仍將去往海的另一邊,回到夕榮國。

但我……永遠不會再見她。

本以爲,我會用一生的時光去懷念過往種種,卻不曾想,短短半月,我便將這一生都回憶了遍……

而我也是到了這一刻,才恍然悲涼地發覺,原來從始至終,我都不曾親口說過愛她……

可是,我真的,很愛她。

伊鬧鬧 說:

辛子闌的番外全部結束,明天會有新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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