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以爲自己眼花,比公主還尊貴的霍大姑娘,居然會流淚。什麼情況?
霍書涵擡袖擦了淚,瞪了他一眼,道:“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雖是威脅的話,卻一點威脅感都沒有,反而讓人覺得心疼。程墨雖不明白她有什麼事,以致傷心落淚,但他慣會洞察人情世故,稍一沉吟,便明白,這位霍姑娘,在爲終身大事煩惱。很簡單,因爲他沒聽說霍書涵的婆家是誰。
滿京城勳貴公卿的事兒,就沒有張清不知道的,但他從沒提過這件事。當然,沒提過不代表沒有,但,除了這件事,她還會爲什麼事煩惱?
“霍姑娘,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能事事如意?想開些,沒什麼坎過不去。”程墨溫聲道。
霍書涵很意外,這個拽拽的傢伙也會安慰人麼?可是程墨接下來另一句,差點沒把她氣死。
程墨接着道:“朝中慣倒,公主下嫁列侯。你不是公主,比公主也差不了多少。再怎麼挑,也不過是嫁給一位侯爺,就別挑剔了。”
“你!滾出去!”霍書涵差點失態做河東獅,真是夠了,這混小子,還有沒有完,居然這麼揶諭她,真是豈有此理。
程墨見她板起俏臉,柳眉倒豎,動了真怒,不由摸摸鼻子,道:“被我說中了?你不過十六歲,還小呢,過兩年再說親也不遲……”
話沒說完,一團巨大的黑影撲面而來,一團柔軟的物事砸在他身上,霍書涵清冷的聲音道:“滾出去!”
好吧,滾出去就滾出去。程墨二話不說,抱起抱枕就走。出了房間,想起什麼,掀起門簾,探進腦袋,一下子驚呆了,一向雍容華貴的霍姑娘梨花帶雨。見門簾掀起,霍書涵擡眸看來。
霍書涵不是傷心沒有多餘的皇帝可嫁,不是傷心沒有婆家,而是被母親逼到這份上,心中鬱結難解,又被程墨說中心事,一時難以自己,唯有眼淚可以宣泄了。
攤上這樣強勢,非要捉個皇帝當女婿的親孃,她能有什麼辦法?
程墨忙把門簾放下,小心肝怦怦跳。剛纔他看到什麼?不會是眼花了吧?她會不會殺人滅口?
程墨雖然膽大,可沒大到不怕死的地步,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他還想抓住機會享受人生呢,沒想這麼快到閻羅王那兒報告。
他飛快出了別院,一溜煙去霍光的公廡打聽消息了。
霍光得報他來了,提筆寫了幾行字,把竹簡遞給不語,道:“讓他自己辦去。”
竹簡上是幾個人名,其中兩人是昭帝指名要的,兩人是霍光添上的。程墨看了,覺得四人才學都不錯,先趕去大儒杜晴府上。
杜晴,字子牧,少時隨叔父遊覽名山大川,青年時拜名師發奮讀書,至中年名聲大躁,成一代大儒。此時年已七十七,鬚髮皆白。他是真正有大才學之人,門下弟子無數,昭帝若能拜他爲師,能學到治國的本事不說,也能得他門下弟子爲已所用。
“哎呀,原來是程五郎,老夫早聞大名,沒想到卻是如此俊俏的小郎君。”杜晴笑吟吟看着程墨,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程墨明白他話裡諷刺的意思,不就是說他胡鬧麼,年輕人嘛,胡鬧些有啥?
“沒想到杜先生居然略知微名,小子深感榮幸。”程墨笑道,說明來意:“陛下想延請名師教導,先生才名貫絕天下,陛下特命小子相請,先生可即隨小子進宮見駕。”
做皇帝的老師,那是讀書人的最高理想之一了。帝師啊,那是何等的尊榮,死後也可以在族譜記上一筆了。
杜晴心動,卻沒有立即答應,道:“可有聖旨?”
聖旨以皇帝的名義下發,但擬旨的人卻是霍光。杜晴是在婉轉詢問,這件事,可曾得到霍光同意。
程墨這才從袖裡抽出竹簡,道:“霍大將軍的親筆信在此。若老先生首肯,自會有黃門內侍前來宣旨。”
沒有先談好,聖旨是不可能下的。聖旨一下,斷不能更改,到時你不同意,讓皇帝面子往哪擱?
杜晴人老成精,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既然霍光同意,他自然沒有問題,便換了衣衫隨程墨進宮覲見。
昭帝見杜晴如見親人,就差灑淚了。
杜晴也很激動,沒想到老了老了,居然有成爲帝師的一天。兩人相談甚歡,極是投契。程墨在一旁相陪,看看天色不早,一老一小不沒有停下的意思,只好悶頭吃點心。
直到黃安奏宮門即將關閉,昭帝才依依不捨道:“先生暫且回去,待朕的聖旨便了。”
“謝陛下。”杜晴意氣風發行禮謝恩。
還沒行拜師禮,也不是上課的時候,行的是君臣之禮。
程墨也跟着行禮準備退出,昭帝卻道:“程卿留下,朕有話說。”
你都說一下午話了,還沒說完?程墨無奈,只好留下,杜晴在小內侍的引領下出宮。
“陛下有什麼吩咐?”程墨着急道。不着急不行啊,再耽擱下去,宮門就要關啦,他今天休沐,可不想被關在這裡過夜。
昭帝道:“朕觀這位杜先生,確實博學多才,若是餘下三位的才學能與他一樣便好了。”
卻是昭帝與杜晴談了一下午,有茅塞頓開之感。此時杜晴離去,他興奮難以自已,想和程墨繼續談談對杜晴的觀感。就如,現代人看了一部好電影,想和好友分享,一個道理。
程墨其實沒怎麼聽他們談話。他一直努力練字練箭練騎馬,不過都是一些在這個社會生存的基本功,對經史子集的見解卻淺,反正他是羽林郎,不用走科舉之路,不會也沒什麼。
杜晴引經據典,說的晦澀難懂,程墨開始還認真聽了一會兒,沒聽懂啊。
他生怕昭帝要和他談學問,忙道:“既是有真才實學,陛下不如明天下詔,聘他爲師。”
好在他跟霍光提過,讓霍氏子弟做爲伴讀,要不然,昭帝一時興起,讓他當伴讀就糟了。程墨念頭還沒轉完,昭帝已道:“卿爲朕的伴讀,如何?”
程墨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