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蘇妙華居然受不得僕婦幾句激,留書出走,蘇執氣得身子直哆嗦。
程墨道:“妙華大概申時離府,縱然想到處遊玩,也不會立即出城,我已派府中奴僕在城中尋找,只是京城實在太大,只怕一夜之間不能查到她投宿的客店。我過來,是想請示岳父,可要驚動伍無缺,親戚好友之間,可要派人去問一問?”
新娘子成親第二天便離家出走,說出去程墨臉上無光,蘇執也是一樣。但蘇妙華一個從沒行走江湖經驗的丞相千金,孤身一人在外闖蕩,無論是程墨,還是蘇執,都極不放心,必須儘快把人找回來,這就涉及到要不要動用官府的力量,會不會因此宣揚出去的問題了。
程墨親自過府告知此事,也是要和蘇執商量接下來的舉措。
蘇執一向明哲保身慣了,遇事總是先考慮自身的安全,後來跟隨霍光,凡事自有霍光拿主意,他只要揣測霍光的真實意圖,順霍光的意,做出應對就行。可現在不行,女兒不見了,總得想辦法找回來,若是悄悄地找,什麼時候找得回來?萬一她在外受騙上當,甚至有生命危險,怎麼辦?要是大張旗鼓地找,豈不成爲京城的笑柄?
程墨見他坐在椅中,雙脣緊緊抿成一線,臉龐越來越紅,不禁叫了一聲:“岳父。”
蘇執恨聲道:“是我太嬌縱她了。”
他一直忙於政務,忙於揣測上意,忙於往上爬,卻疏於管教女兒,唉,女兒這性子,跟妻子一模一樣啊。
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而是應該儘快拿主意啊。程墨瞟了一眼窗外,太陽隱沒在對面房舍的屋檐後,眼看天就黑了,暗夜中找人,越發艱難。
蘇執越想越是後悔悲憤,以前他有多疼愛蘇妙華,現在就有多生她的氣。
“岳父,不如派人去幾家要好的親戚府上問問,再讓府中的奴僕拿你我兩家的腰牌,去各處客棧問詢。你看如何?”程墨一句話說完,見蘇執的臉色着實不好,驚道:“岳父,你怎麼了?”
蘇執頭一歪,本來努力保持端坐如山的上身撲在扶手上。
現在勳貴公卿大多都已摒棄席子,用起官帽椅,好在官帽椅的扶手攔了一下,蘇執纔沒有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腦溢血了?!程墨趕緊扶他起來,喊被吩咐在外頭侍候,不得呼喚不能入內的小廝:“快去請太醫。”又想霍光也有高血壓症狀,在肖強的醫治下稍有好轉,又道:“叫榆樹進來。”
待榆樹奉命進來,程墨道:“即刻拿我的名貼去大將軍府和大將軍稟告一聲,請曾太醫爲岳父診治。快去。”
曾強是霍光的御用大夫,沒有霍光點頭,他不會爲任何人看病,希望霍光看在蘇執是他的馬仔,一向對他忠心耿耿,再加自己一點薄面,能讓曾強過來診治。
榆樹答應一聲,出府上馬揚鞭,飛奔去了。
蘇執只覺右手不聽使喚,驚道:“我的手!”
右手執筆,若右手不能寫字,他這個丞相也就做到頭了。
程墨並不懂得腦溢血的急救,只知道若遇上這種事,必須趕緊送醫院,才第一時間派人去請太醫。他道:“我扶岳父到房裡躺一躺,雨生已去請太醫了。”
雨生便是蘇執形影不離的小廝了,他大雨天出生,因爲雨太大,路上泥濘難行,穩婆年紀又大,待趕到他家時,他娘已生下他,所以起名雨生。
蘇執想點頭,卻覺得脖子僵硬,轉動不了,心頭更驚。
蘇執的書房分前後兩間,前間是處理公務寫奏摺會見心腹人的所在,後面一間做臥室。妻子離家出走多年,他又沒有納妾,在哪裡睡覺不一樣?所以,歇在書房的夜晚倒比正兒八經睡在臥室要多。
兩人在書房說話,離裡間的臥室只有十多步。程墨扶他起來,他半邊身子的重量壓在程墨身上,一隻腳顫顫半天,卻邁不出去。
病情這麼嚴重!程墨暗暗心驚,道:“岳父,得罪了。”不管他同不同意,彎腰打橫抱起,放在裡間的牀上,幫他脫了鞋,蓋好被子。
蘇執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程墨叫兩個婢女進來,爲他按摩手腳,侍候茶水,然後到外間,叫府上的老管家進來,道:“你家姑娘負氣出走,不知下落,你即刻派心腹小廝僕從,到各處客棧詢問。若有你家姑娘的下落,即刻報我知道。我府上的下人已去東城,你派人去西城吧。另外,讓他們不要亂說話,不得表明尋找的姑娘跟貴府的關係,違者即刻發賣。”
東城西城以安門大街爲界。安門大街以東爲東城,安門大街以西方爲西城。
老管家聽說自家姑娘離家出走,大吃一驚,正想問個究竟,程墨已一迭聲地吩咐下來,根本沒有容他說話的空間。姑娘離家出走是何等的大事,半刻也耽擱不得,他只好應了,召集府裡的僕從,分派他們出去尋找。
丞相府只有兩位主人,僕從小廝並不多,派出去的只有十幾人。這些人前天剛歡歡喜喜地送姑娘出嫁,今天陡然聽說姑娘離家出走,都一臉不敢置信,有些人甚至想,不會是受了霍夫人的氣,才負氣出走吧?
可是上頭嚴令不得張揚,他們只好心裡嘀咕,閉緊嘴巴,趕緊提了燈籠出門。
榆樹到了大將軍府,見到霍光,恭恭敬敬把程墨的話一字不差說了。
霍光沉吟不語,霍顯已怒道:“他倒敢想!”
女兒天姿國色,怎麼就比不上蘇家那個只會舞槍弄棒的假小子?程墨這混小子心都偏到後背了。霍顯越想越氣,怒氣勃發道:“叫你家阿郎來見我!”
榆樹見她生氣,不敢爲自家阿郎分辯,應了一聲:“諾。”眼巴巴望着霍光。
霍光畢竟跟霍顯不同,他拍拍妻子的手背,道:“救人要緊。”吩咐不語:“引他去見曾太醫吧。”
曾強爲方便爲他診病,就住在大將軍府中。
榆樹出了房,走了一段路,還聽到霍顯大罵程墨的聲音,不禁暗暗咋舌,阿郎這位丈母孃好厲害。
不語親至,又是霍光的意思,曾強不敢怠慢,馬上讓小徒弟背了藥箱,坐車趕去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