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和沈定拉扯着上了各自的馬車,駛向未央宮。到宮門口,車子還沒停穩,沈定搶先從車裡下來,提袍袂搶上幾步,一把抓住施施然走下腳踏的程墨手腕
宮門口人很多,眼珠子掉了一地。
這次,誰都沒驚異程墨活蹦亂跳地進宮,而驚異沈定找上程墨。有人覺得他膽大包天,橫得沒邊,居然敢找程墨的麻煩,有人卻袖着袖子準備看戲,自張湯行酷吏之事後,任你再是權貴通天,只要被鷹犬盯上,保管下場悽慘。
這些人心思甫轉,眼珠子再次掉了。
程墨反手抓住沈定枯瘦的手腕,搶先一步,拉着他進了宮門。
什麼情況?難道不是沈定找程墨的麻煩,而是程墨找沈定的麻煩?
兩人的背影消失了半天,嗡嗡聲才起,人們悄悄議論着。
一路拉扯到宣室殿,內侍們目瞪口呆,鄭春得到消息,趕了過來,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程墨道:“本王跟老沈沒完。”
扯着沈定進了東殿,依然不放開沈定的手腕,沈定怎麼說也五十多了,天天案牘勞神,沒有鍛鍊過一天,力氣哪有程墨大?只覺得程墨五指如山般箍住自己,半邊手臂都麻了,動不了分毫。
沈定進殿先喊上:“陛下,臣彈劾北安王不敬君上,直呼皇長子的名諱。”
皇長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國君,不敬皇長子,等同於不敬君王,這是沈定的邏輯。如果別人這麼想,最多腹誹一番,不會說出口,可沈定不僅說了,還以此要治程墨的罪,完全無視程墨異姓王的身份。
劉詢訝然,道:“奭兒年幼,不叫名,叫什麼呀?”
他視程墨爲兄長,劉奭是程墨的侄兒,稱呼名,不是很正常麼?難道讓程墨以臣子之禮待劉奭?他不希望這樣。
程墨放開沈定,行禮,道:“陛下說得是,臣參見陛下。”
沈定一得自由,也恭敬行禮,道:“陛下,殿下是君,哪怕年幼,也不能輕視。北安王該死。”
皇子一出世,身份便註定了,哪能因爲年幼便可以直呼其名?
對沈定的固執,劉詢也有些無奈,道:“卿之意,朕已知之,你且退下,朕和北安王敘敘舊。大哥,快快請坐。”
朕知道你找藉口,只是爲了找北安王的麻煩。已經跟你說過,北安王斷然不會背叛朕了,你待怎樣?
沈定還要再說,程墨已謝坐,坐下了。
兩人開啓閒話家常模式,沈定杵在那裡,礙眼得很。
小陸子不鹹不淡道:“沈廷尉,請吧。”
沈定幾次張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下去,就被打斷。那邊,劉詢在關心劉奭的生活起居,聽說劉奭不用僕婦餵飯,一次能吃一碗多,笑得眼睛沒了縫。
劉奭天天跟佳佳、青青瘋跑,飯食自然多,沒什麼好奇怪的。
沈定憤憤地走了,走到院子裡,還能隱隱聽到劉詢爽朗的笑聲。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回廷尉署狠狠審問劉幹那些侍衛,因爲用刑過度,死了十幾人。
當程墨和劉詢敘完家常,從宮門走出來時,剛好路過宮門口的朝臣上前行禮也不好,裝作沒瞧見也不好,一時躊躇,不知怎麼辦好。
倒是程墨一點沒顧忌,笑吟吟地向每一個看他的人點頭,對上他視線的人頓時受寵若驚,馬上躬身行禮。尷尬打破,一片問安聲。
程墨揮了揮手,登車揚長而去。
沈定輸了?動不了北安王?望着揚起塵土的王府侍衛簇擁馬車離去,人人心頭浮起同樣的想法,更有人覺得納罕,沈定這麼狠的角色,居然拿程墨沒辦法?
其實再狠的角色也是爲皇帝服務,沈定的宗旨是,皇帝想動誰,他對誰下手,包管讓那人在律法許可的範圍內抄家滅族。現在劉詢要保程墨,沈定空有動程墨之心,卻是無奈程墨何。
程墨剛進府門,霍書涵一手牽佳佳,一手牽青青,來了。兩個小蘿莉低着小腦袋,走到程墨跟前,畏畏縮縮跪下,道:“父親,我們知錯了。”
程墨一手一個把兩個女兒扯起來,抱進懷裡,愛憐地撫了撫她們柔順地頭髮,對霍書涵道:“好好兒的,嚇唬孩子做什麼?”
佳佳是長女,程墨又沒有嫡庶觀念,並不以她是顧盼兒所出而輕視她,府裡又只有她一個小娃兒,出生後被府裡上下捧在手心,會跑,便是隨時上屋揭瓦的節奏,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畏畏縮縮過?
霍書涵嘆道:“松樹說你和沈定撕扯着上車進宮,我們都擔心得緊。”
兩人前腳出門,後腳松樹馬上慌慌張張跑去報訊。
沈定的厲害誰不清楚?趙雨菲一下子就哭出了聲,一邊哭,一邊拿雞毛撣子打青青,要不是乳孃護着,青青的小屁股早就開花了。
顧盼兒也不例外,來不及找雞毛撣子,玉手直接往佳佳的小屁股招呼,很快小屁股上一片殷紅。
大人抹淚,小孩哭,只有劉奭瞪着小眼睛,磨拳擦拳要去打沈定,他的乳孃、宮裡來的嬤嬤,嚇得魂不附體,連聲央求:“小祖宗,萬萬使不得。”
哪怕身爲皇子,被沈定咬上,也吃不了兜着走。張湯就是以巫盅之禍宣名的,在他的操辦下,太子劉據先是被逼起兵,後又被逼自殺,連皇后衛子夫都在宮中自盡,用白綾結束自己的生命。何況劉奭只是一個皇子,沈定又有張湯再世之名?
劉奭小臉憋得通紅,道:“佳佳哭了。”
他見不得佳佳哭,佳佳一哭,他就慫了。現在沈定害得佳佳挨母親打,哭了,他想殺了沈定,給佳佳報仇。
小孩子心思單純,想到什麼說什麼。
嬤嬤趕緊求顧盼兒別再打了,又使出渾身解數哄佳佳,正自人仰馬翻時,程墨回府了,他要再晚回片刻,指不定出什麼事呢。
程墨查看兩個孩子的小屁股,紅彤彤一片,像猴子屁股,讓華錦兒取藥給她們擦了,嘆道:“沈定想找我的麻煩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關孩子們的事。”
就算佳佳沒有直呼劉奭之名,沈定也會以別的理由把他告到御前。誰沒個破綻呢,存心找碴,怎麼會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