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大雪的緣故,天色亮的比平日更晚了一些,一個多時辰之後,天邊方纔亮起了一抹灰白,而此時,燕遲也帶着千人的隊伍趕到了雲嶺,雲嶺在洛州和臨安之間,是一片丘陵地帶,在雲嶺西邊的谷地之中,有一處洛州駐軍的臨時營部,此番前來臨安接應的黑騎士軍皆是來自此處,雪勢已經小了許多,天色仍然是昏暗的,整片雲嶺皆是縞素皓白,等隊伍到了營門門口,營內立刻迎出來另外一位一身戎裝的中年男子。
“殿下——終於等到殿下了!”
中年男子四十來歲模樣,體格健壯,語聲洪亮,走到燕遲馬前便是一跪。
燕遲翻身下馬,親手將他扶了起來,“快起來!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木將軍,道,“懷慶,如何?可順利?”
木懷慶聞言一笑,“殿下沒有讓末將等進城,此番帶去的人根本不曾用上。”
燕遲笑,“怎麼,你還擔心我們出不了城?”
中年男子搖頭,嘆氣道,“得到消息的時候嚇壞了,幸好殿下讓我們提前做了準備,否則短短一夜的時間趕去京城只怕已經晚了,快,外面太冷了,咱們先進去說話……”
中年男子擡手一請,燕遲卻沒有立刻擡步,他轉身看向馬車,“稍等。”
燕遲大步走到馬車之前,一把將馬車的車門推了開,“莞莞,到了。”
秦莞早就知道到地方了,只是外面一番寒暄,她不好露面罷了,衆人只看到一隻纖纖玉手從馬車車門之中伸出,繼而一道聘婷婉約的身影便從車門之中走了出來。
天地昏黃,風雪皚皚,秦莞一襲雪白的斗篷罩在身上,面容精緻,形容高徹,剎那間便讓營門之前的衆將士心神一振,營中皆是男子,何曾見過這般天仙似得人物,當下一個個都目光又呆又直的望着秦莞,秦莞藉着燕遲的手下了馬車,因風雪太大,燕遲順手將兜帽都給帶了上,兜帽一帶,面容便被遮住了一半,只是這欲露還露的樣子卻更引的衆人想要看個清楚,然而燕遲攜着秦莞的手一轉身,目光往人羣之中一掃,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顫!
燕遲的目光不怒自威,挾裹着風雪,自有帶着塵囂血氣的威懾之感,剎那間,所有人都縮着肩膀低下了頭去,燕遲帶着秦莞上前,道,“本王的王妃,你們還未曾見過——”
燕遲今日大婚,木懷慶二人自然都知道,這麼一說,木懷慶和中年男子連忙拱手便拜,“拜見王妃!”
後面的將士見狀,皆連忙下跪行禮。
縱然秦莞心志堅韌,也被這場面微微一震,她到底不是生而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多的人對着她下跪,她頗有幾分受之有愧之感,然而想到身側的人,秦莞將心頭那一絲不適應拂開了去,“兩位將軍不必多禮,大家請起吧。”
秦莞四平八穩的樣子格外顯得貴胄雍容,木懷慶和中年男子一邊起身一邊對視了一眼,眼底皆有讚賞之意,燕遲笑着介紹中年男子道,“這是跟隨父親征戰沙場的周遊將軍,這位也是跟隨父親多年,如今是周遊將軍的副將木懷慶。”
這麼一說,周遊當先笑了起來,“殿下這話可是給了我天大的臉面,王妃,其實我是跟隨老王爺多年的侍衛,年幼之時就是王府的一名家奴罷了,後來跟着王爺去了朔西,全靠王爺賞識教誨方纔有機會立功,老王爺一聲戎馬忠貞爲國,最後……哎,當初因爲傷病被老王爺勒令回了洛州,如今看來真是天意……”
頓了頓,周遊又道,“王妃應該不記得了,王爺出事之後我去過一次臨安見殿下,當時曾遠遠見過王妃一面。”
周遊性子豪烈,幾句話便交代了許多,秦莞轉頭看燕遲,燕遲笑道,“總之就是自己人了,走,我們先進去說話。”
周遊忙讓開道請燕遲二人入內,到了營中,只見軍營雖然不大,可營中排布齊整一片精銳之風,足以見得此處主將是個會治軍的,主帳早就備好,周遊將燕遲二人送入了帳中,“這是我的帳子,臨時換了幾件東西,又叫人打掃乾淨了,殿下和王妃莫要嫌棄,暫且休整一日,等殿下定好了章程再出發。”
周遊說完,見茯苓、白櫻等都跟了進來,忙道,“屋內炭火熱水都是齊備的,我這就叫人送點熱飯食過來,殿下和王妃趕路一夜辛苦的很了,先休息半日,等休整好了再議事。”
燕遲聞言卻道,“休整兩刻鐘,你去議事帳等我,兩刻鐘之後我便過來,此處距離京城太近,我們這一路過來不可能一點蹤跡都不露,今天天黑之前,我們要離開此處趁夜趕去豫州方向。”
周遊神色一肅,燕遲乃是新婚,美嬌娘在側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決斷,這讓周遊心底更生敬服。
“是,那殿下和王妃先行歇息,末將先退下。”
周遊說着便退了出去,他一走,秦莞方纔摘下兜帽,看了一眼帳中,一派整潔幹練之風,秦莞本就不是嬌貴之人,當下便和燕遲坐在了主位榻上,燕遲握着她的手道,“今夜未曾與你同車,想必你有諸多疑問,你且問吧。”
茯苓倒了熱茶過來,秦莞接過熱茶遞給燕遲,笑道,“今夜是從緊急,這些兵馬並非你的親軍,若你與我同在馬車之上想必影響士氣,我的確有些疑問,不過我的疑問不是最要緊的,只有兩刻鐘,你先喝茶暖暖身子。”
燕遲心底本是一派嚴肅,可秦莞這話柔柔道出,再看到眼前熱氣嫋嫋的熱茶,燕遲心底卻忽然生出了一股子酸酸澀澀的動容來,他忽然意識到剛纔那句“這是本王的王妃”是如此的真切,外面天色已經見亮了,這一夜本是他們洞房花燭之夜,最後卻變得如此驚險勞頓,而黑暗即將過去,即將迎來他們新婚之後的第一日。
燕遲接住熱茶,暢快的飲了一口,這才握住秦莞的手,又看向茯苓和白櫻,“你們也下去歇一歇,稍後來侍候王妃。”
這般一說,茯苓和白櫻立刻退了出去,如此,室內便只剩下他們二人。
燕遲深深看了一眼秦莞,又一把將秦莞攬進了懷中,他滿足的喟嘆了一聲,“我是有妻的人了!”